古浪河邊的戰場很慘,但和這里比只能說各有千秋。涼州的西夏軍隊好歹都有甲胄,這些肅州兵夜間偷襲連皮甲都不怎么穿,被火箭和攻城弩射中之后真是滿地跑腸子內臟,看得洪濤這種親手燒死過上百人的主兒都頭皮發麻。
但這還不算完,倉皇敗退的肅州兵剛跑出去不到二里遠,氣還沒喘勻呢,前面突然馬蹄聲驟起,青塘騎兵又鋪天蓋地的席卷了過來,不由分說輪刀就砍。
奔馳的馬隊瞬間就沖散了肅州殘兵,兩眼一抹黑往哪兒跑的都有,兵找不到將、將喚不到兵,連基本抵抗都組織不起來了。
這時一隊隊挑著汽燈的湟州新軍也趕了過來,他們倒是不騎馬,但比騎馬的青塘騎兵還操蛋。
每隊二三十人,相隔幾十米,分散的很廣,拉網一般從東邊往西邊拉。看到肅州兵就是幾弩箭,射翻了不管,愛死不死。
青塘兵則策馬在前面驅趕追逐,兩邊一動一靜、一快一慢,可把肅州夜襲這幾千兵卒折騰苦了。跑不敢跑,被騎兵發現就是死。藏又藏不住,被提著燈的湟州新軍發現還是死。
這一仗從丑時打到了寅時,青塘兵已經遠遠望見肅州城了才停止追擊的步伐,心有不甘的收了兵,護著全成了步卒的湟州新軍往撤。
但不用走太久,箱車隊已經拔營跟了上來,車陣一圍,幾輛箱車上冒氣了炊煙,該吃早飯了。
打掃戰場的活兒依舊由青塘兵干,他們也樂意干。每具尸體恨不得把衣服全扒光,任何細軟和值錢的東西都逃不過他們的眼睛。稍微整齊點的衣服也得拿走,他們是不穿,但家里還有很多穿不上正經衣服的老人和孩子呢。
別看衣服上都有血跡,差不多漿洗漿洗就可以作為商品擺在青塘地區售賣,數量多了也是一筆不小的收入。
“青塘兵這次死傷了三百多人,入城的時候你要盯緊他們,別再來個屠城,人都殺了以后誰給咱們干活啊。”
洪濤一邊往嘴里塞雞蛋灌餅,一邊看著遠處大獲豐收的青塘兵,有點憂慮。這些青塘兵很容易激動,也拿殺人不當事兒,損失稍大就喜歡報復,不得不提醒王大留意。
“那就別讓他們先進城,新軍完全可以把整座城打下來,還是讓他們守著城門抓俘虜吧。”王大更摳,現在肅州已經是她的城池了,別說屠城,連青塘兵進去劫掠都不樂意,干脆不讓進城。
但讓洪濤、王大、次仁貢多都沒想到的是,別說青塘兵進不了城,湟州新軍照樣進不去。
吃過了早飯,肅州城里傳來了一陣鐘聲,越來越多、越來越響。洪濤也沒在意,以為是肅州守軍發現了敵情在報警,依舊按部就班的帶著車隊慢慢向肅州靠近。
肅州城比甘州和涼州都小,破到不是不破,但建筑風格截然不同,隨便瞥一眼就能感到濃濃的氣息。
圓頂、宣塔、桃型開孔門窗和盡顯異域風情的雕刻紋飾,雖然選用的材料都不怎么名貴,也沒有鮮艷的色彩,但看上去依舊精美。
“就從這里攻城,火藥少用點,別把城墻破壞太多。”對于這么一座小城池,湟州新軍攻打起來沒什么難度。
于是洪濤又浮想聯翩了,他打算盡量完整的把這座城市保留下來,尤其是這些建筑,將來哪怕需要新建,也有個模型可以參照。
湟州新軍打仗沒啥意思,攻城更乏味,用來用去就是那么一招兒。推著特制的鋼頂箱車頂著箭矢、滾木礌石和各種守城工具的進攻慢慢蹭到城墻下面,叮叮當當的在城墻上鑿孔塞火藥筒。
這群新軍也是特殊人才,他們比其他士兵多了一個訓練科目,沒事就鉆到礦山里練習如何用黑火藥筒開礦。別人開礦都是盡量多炸,他們不然,有時候炸的多有時候炸的少,根本沒譜兒。
其實他們根本不打算開礦,只是借著這個機會鍛煉對火藥的掌握程度,和各種硬度、質地建筑物的破壞力。
這玩意在別處不好實踐,去深山溝子里炸山玩又太浪費火藥,以洪濤的雞賊性格放個屁恨不得都要產生點效益,礦山訓練就是他的主意。
現在這群被稱作工兵的新軍戰士不能說可以用火藥筒雕刻,也能做到想炸多少炸多少、想讓城墻怎么坍塌就怎么坍塌的程度。
隨著一聲不太大的悶響城墻塌了,但這次工兵們沒算準,炸塌的有點多。不過這不全怪他們,天知道城墻里為啥是空的。這些鶻人更雞賊,建城墻都不舍得浪費空間,內側還弄出很多房屋。
城破,接著就該是巷戰了。坍塌城墻兩側近五十米的范圍內都被攻城弩和霹靂彈清空,鶻人好像也沒打算在城墻上和入侵者死拼。
這一點讓洪濤有點意外,敵人啥時候變這么聰明了,居然知道新軍的弱點,不讓遠程武器發揮最大威力,而是打算用巷戰最大限度的殺傷。
其實吧,新軍對付巷戰并不是弱點,只是和野戰的強項比相對弱一些。他們有蝎子弩和鋼板弩可用,還有霹靂彈開路。
這種會爆炸的鐵球很受新軍士兵歡迎,它不光可以用攻城弩當做遠程武器遠遠扔出去,還可以當保齡球滾。
點燃之后滾到哪兒就炸到哪兒,這就是新軍士兵們發明的巷戰利器。近身肉搏,不不不,上梁不正下梁歪,在洪濤的熏陶下新軍士兵們也學壞了,能用武器解決的事兒他們絕不打算逞英雄。
“貢多,盯好你的手下,沒得到命令之前誰也不許入城。除了黃金和戰俘其它細軟依舊歸你,不用和新軍搶,多抓點戰俘也是收入,嘿嘿嘿”
當一隊隊新軍士兵在攻城弩的掩護下向坍塌的城墻靠近時,洪濤還有點不太放心,主要是擔心青塘兵亂來,把這座精美的城市全毀了。
次仁貢多當然知道帥司大人想干嘛,他早就把部下派到了北門和南門外,留著西門讓城內的人逃。
這也是歷次作戰總結出來的經驗,放走一些潰兵是好事兒,他們能把帥司大人的威名免費傳播出去,對今后的作戰可能會有幫助。
“大人、它、它”不過這次他好像不打算直接聽令,指著洪濤身后瞪大了眼,連說話都結巴了,像是見到了活鬼。
“我靠,不會吧,寧可毀了也不肯留給本官!”洪濤順著次仁貢多的眼神頭一看,也傻眼了。
此時肅州城內有好幾股黑煙飄起,像是有人點燃了什么。燃了什么呢?答案就在城頭上。肅州守軍已經放下了武器,摘下頭巾跪在地上跟著一陣陣的鐘聲祈禱,然后就把自己點燃了 “王大,吹號讓攻城部隊撤來。”此時新軍已經快接近坍塌的城墻,洪濤突然下達了停止進攻的命令。
“官人,為何要停止攻城?”王大毫不猶豫的執行了這個命令,但還是想問清楚原委。
“人不能和瘋子比狠,這座城算完了。記住啊,越往西這樣的瘋子可能越多,一定要分辨清楚再去接近他們。”為什么,這還用問嘛。既然這些人要選擇,就不會把城市好好的留給自己。
現在洪濤突然明白那些鐘聲是干什么用的了,它是一種信號,算起來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時辰,現在城內的街道、房屋里肯定都準備好成為火焰的煉獄,誰進去誰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