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玉樓這種簡單的他們就這樣,那到時樓閣建出來,他們總不至于也讓他拆了建建了拆吧?
陸子安默默下定決心,一定不能讓他們到后院去。
當然,他還是很好說話的,把所有玉塊都攏到一邊后,準備親自為他們演示一番如何搭建。
“準備好了嗎?”他看向白木由貴。
“好了…”眾人目不轉睛,旁邊攝像的友人更是緊張得不行。
陸子安是完全沒有心理壓力的,手指翻飛,還詳細地講解著:“要這樣,一層一層搭建,中間是軸心,一圈一圈地摞上去,每個榫卯卡緊,不留間隙…”
明明他的速度也不快,但是玉塊就是這么悄無聲息地一塊塊消失了。
玉樓重新被建立了起來,每塊玉料中間真的一點間隙都沒有。
隨著最后一塊玉料放進去,陸子安的雙手抵在玉樓兩側,輕輕一推。
玉塊緊緊貼合,又恢復了曾經美如畫的面貌。
每個人都沉默了,仔細回味著剛才那一幕。
“這樣推,這樣拉開,沒關系嗎?”白木由貴有些狐疑地看著玉樓:“這是軟玉,太脆弱了,這樣用力…哈哈,我都擔心會把它捏碎了…”
“不會碎的,用指腹去推,不要用指尖,指尖會對表面的玉雕造成破壞。”陸子安示意了一下,指腹在玉樓上輕輕一點。
“明白了…”旁邊與白木由貴同來的圣良皺著眉頭靠近了些,也試探地用指腹試了試:“但是拆開的時候我曾經有試過,太用力感覺它要裂了…”
怎么會裂呢?
陸子安表示不能理解,正準備說話,卻見他掏出來一把尺子和一個稱量的小掛稱。
掛稱?干嘛用的?
總不至于拿這個稱玉樓的總重吧?
正在他一臉莫名的時候,圣良量了一下他之前握住玉樓邊緣時的寬度,然后將掛稱對準他:“陸大師,您之前用了幾分力?你現在再試試。”
陸子安也是很服氣的,任他折騰來折騰去。
抄好了數據,圣良打開電腦開始做模型分析。
他們幾個嘀嘀咕咕,白木由貴卻沒有動,暗暗打量著陸子安,終于忍不住,低聲問道:“陸大師學蒔繪多少年了?”
那口脂盒上的蒔繪那般精美,金粉靈動花枝逼真,一定是練了很多年吧…
“學?”陸子安想了想,比較委婉地道:“我其實沒有學過蒔繪。”
白木由貴皺著眉頭道:“我剛才有幸見過您的蒔繪作品,非常美,我曾經見過很多蒔繪作品,但您的這件作品雖然簡約,卻真的展現了蒔繪的精髓,所以我想,您一定是從小就打好了基礎吧?”
“從小?沒有。”陸子安搖了搖頭:“我其實不會做蒔繪,我只是將描金漆技藝和雕漆技藝相結合,在這個基礎上根據配色的變化進行了一種新的技藝升級。”
白木由貴仔細地思索了一下,非常認真地道:“對不起,我沒聽懂。”
還真是實在。
見他們還圍著視頻在反復演練,沒討論出個結果,陸子安便跟白木由貴詳細地講解了一下:“描金漆技藝的別名是泥金畫漆,在漆器表面,用金色描繪花紋的裝飾方法,常以黑漆作底,也有少數以朱漆為底,也有把描金稱做“描金銀漆裝飾法”的,只是名稱不一樣。”
白木由貴若有所思:“金色描繪花紋…但是和你做的漆盒不一樣。”
“對,這么說吧,燕京八絕,聽說過嗎?”
燕京八絕…
白木由貴眼睛一亮:“這個我知道,景泰藍、玉雕、牙雕、雕漆、金漆鑲嵌、花絲鑲嵌、宮毯、京繡八大工藝,對吧?”
這還真是難得,如果不是認真了解過,想一口氣直接把八類說全也沒那么容易。
陸子安來了興致,微笑道:“對,這其中的金漆鑲嵌在元代就已經頗為成熟,還開創了軟螺鈿新工藝,漆器主要品種有雕漆、戧金和螺鈿鑲嵌等。”
“螺鈿鑲嵌?”白木由貴又聽到了一個熟悉的名詞,以螺鈿、銀絲嵌出花鳥草蟲或吉祥圖案,這分明是蒔繪中的一道工序啊。
“是,這些工藝既可以單獨使用,又可以綜合運用,像我做的那個漆盒,融合了各家之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其實本源還是一致的,區別只在于藝術表現手法豐富多彩。”
白木由貴聽得暈乎乎的,半知不解,只費力地將這些記下來,準備過后再查證。
他思索了一番,才遲疑地道:“所以這些工藝融合以后,就和蒔繪差不多?”
“唔…”陸子安非常低調,非常委婉地道:“事實上,蒔繪是京都的京漆器受到唐風影響,衍生出特有的漆金工藝…后面通過改良進化而成。”
前面的話白木由貴聽得一知半解,但最后這句話他聽懂了!
他真的聽明白了!
難怪他們之前那么夸蒔繪,陸大師一點都不著急,而且還非常愉快地聽著,原來是這個原因!
蒔繪是從華夏傳過去的?
所以他們夸蒔繪,其實是在夸華夏!
看了眼陸子安,發現他的態度自然隨意,也沒有什么夸耀的成分在里面,白木由貴倒也不覺得尷尬。
只是,囧還是有一點點的…
他想了想:“那我想知道,這些技藝陸大師您都會嗎?”
“哪些?”
為了緩和下氣氛,白木由貴哈哈一笑:“就…木雕啊,玉雕啊,漆藝什么的,啊,既然要會這些的話,基礎的繪畫什么的應該都有吧?”
說是這么說,但他并不覺得陸子安真的能全會。
如果真的能全都會還全都精,那就不是人,而是神了…
誰知道,陸子安認真地點點頭:“嗯,都會一點點的。”
都…會一點點…
白木由貴嘴角抽搐了一下,露出驚恐又不失禮貌的微笑:“嘿…呵,哈…陸大師您真謙虛…”
“沒有,我只是實話實說。”
白木由貴看著他誠懇的臉,深深地絕望了。
我很好,Imfine,我沒有受到打擊…
他精神恍惚地回憶著那個精美的漆盒,那還只是會一點點…
話題就這么被愉快地聊死了。
好在隊友們已經討論出了結果,根據各種規則運算,他們最后派出了圣良出來嘗試。
“我覺得我可以的。”圣良很自信,自信到膨脹:“根據我的運算,只要力道不超過XXX,角度維持著XXX,就一定能完美地將其拆開并組裝…”
陸子安微笑臉:“請開始吧。”請開始你的表演。
圣良果然也沒有辜負他的期待。
他端坐在沙發上,慎重地看著玉樓。
然后伸出手,輕輕在玉樓上摸了幾下,速度很慢,目光悠遠。
眾人也非常嚴肅地看著他,嚴陣以待。
這架勢倒不像是要拆玉樓的,像是要拆了他們家一樣。
凝重,很凝重。
搞嘛呢?陸子安一臉莫名,怎么覺得這姿勢有點眼熟…
然后圣良忽然退后一點,搖了搖頭,再湊近,伸出手。
一根手指,非常具有儀式感和神圣感地,在玉樓頂端輕輕一敲。
陸子安忽然就明白了他在干什么。
這位圣良先生在完全復制他之前拆玉樓時做過的所有事情…精確到搖頭和當時的情緒。
…陸子安哭笑不得。
然后圣良的手指將樓閣頂尖的飛檐微微往里推進,角度力道分毫不差。
玉樓沒有一點異常。
眾人爆發出驚喜的目光,興奮不已,臉上寫滿了斯過矣。
然后圣良先生兩手握緊玉樓兩邊的欄桿,輕輕地分別往邊上一拉。
“咔”。
刺耳的響聲,將圣良先生的笑容定格了。
他動都不敢動,驚恐地看著玉樓。
雖然內心各種祈禱,但是手上握著的玉塊表面,已經出現了一條裂紋。
圣良動都不敢動,驚恐地看向陸子安:“陸大師,救救我!”
為什么會這樣?
陸子安表示不能理解。
之前有示范過一次,而且剛才他們還研究了這么久。
連他的每個動作都復制了過來,為什么會出現這么大的失誤?
見他沒什么表情,其他人都以為他生氣了,大氣都不敢出。
陸子安伸手抵在玉樓兩端,朝他微一抬下顎:“你先松開手。”
圣良嚇懵了,撒手跌坐回沙發上,面色慘白。
仔細檢查了一下,陸子安也看不出問題,他握緊玉樓兩邊的欄桿,在眾人驚恐的目光里,輕輕一拉。
玉樓再次被輕巧地拆開,全部卸掉后,陸子安拿起裂開的這兩塊玉料,沉吟道:“我可能需要再研究一下…”
“沒問題沒問題。”白木由貴連忙起身:“非常抱歉,我們改日再專程前來跟您懺悔。”
現在嘛,當然得回去打報告陳述自己的罪過了。
陸子安沒攔他們,送走了他們以后,折回來仔細研究。
手法是對的,為什么玉料會裂?
仔細回憶著剛才的那一幕,陸子安順開他們拍攝的錄相。
握緊欄桿,往邊上一拉。
圣良是一個典型的傀國人,較真是刻在骨子里的,別的地方應該不會出錯。
陸子安反復查看一番,發現是圣良將飛檐推進的左右力道不一致。
左側榫卯沒有完全打開,所以拉開的時候就卡住了,一用力,玉就裂了。
清楚了問題在哪里后,陸子安便放下了心。
拿起這兩塊裂掉的玉塊,他決定上樓找找玉料,看能不能再復制出來。
而白木由貴一行回到賓館后,他經過慎重思考,將這件事情完整地上報后,直接提出應該將玉樓修復好后還給陸子安。
這個決定頓時就將圣良給驚住了,他一臉懵逼地看著白木由貴,喃喃道:“我是罪人!我對不起帝國!這么大的損失是我造成的,我該…切腹自盡!”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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