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的瞿哚哚正看得起勁呢,突然被他打斷,橫了他一眼:“又發什么神經呢。”
“咳,沒事,沒事。”鄒凱努力斂了笑,板起臉一臉嚴肅地道:“真的,我只是突然想起…”
他是在笑辣個老不正經的。
老不正經?風無羲嗎?不是挺年輕的?
瞿哚哚一臉茫然,仔細思索了一下風無羲說的話,臉猛地漲紅了:“死鄒凱你真的沒救了,你特么就跟芒果一樣,外面是黃的,里面還是黃的!”
“芒果好啊,總比菠蘿好。”旁邊的鄒凱清咳一聲,見她有些疑惑,便斜睨著她道:“菠蘿外面是黃的,里面是黃的,頭上還是綠的。”
果然好有道理,我竟無言以對!
風無羲還在侃侃而談,說古論今,重點就在于這字既然是要與高大師的那堂門相配,就該選材更老一些的木料,而且該做舊,必須做舊,最好再做些蟲眼什么的。
說的還挺有道理的,但是就感覺哪里不對勁…
旁邊的應軒急得直瞪眼,想爭辯又說不出個所以然,急得恨不能上去撓他兩爪子。
易主持則有點尷尬地配合著笑,這種專業性的東西,他是真的不大了解啊,貿然開口要是說錯了反而貽笑大方…
其他人顯然也是這種想法,畢竟風無羲資歷擺在這里,哪怕心里不贊同他的說法,也無法直接開口反對。
就是…
這個人真特么的傲啊,說話咋這氣人呢?
大師你別磨啦,還打什么磨啊,把這個人給打死吧啊啊啊!
——這幾乎是在場所有人的心聲。
在他們眼巴巴的盼望中,陸子安慢條斯理將四扇裙板全都打磨完畢,摘下口罩,才在眾人期待的眼神里,輕飄飄地梭了風無羲一眼。
他將口罩折好,神色平靜,聲音清冷:“蟲眼?你怕是誤會了,很多與高大師同時代或晚很多的門,大多壞了朽了報廢了或將如此,但是高大師的門,永垂不朽。”
風無羲心里一咯噔,他的確沒有見過高應美的作品,他常年浸淫雕刻,哪里有時間四處游玩?
再說,就算有時間,他也不會去那樣一個普通的小村莊。
但是高應美雕出的木門少說都有百來年了…
風無羲有些僵硬地道:“木門,到底不是鐵門,就算刷了漆,也難免掉漆,就算沒有蟲眼,顯舊也是很正常的…”
“不。”陸子安目光如炬,眼里帶著一絲淺淺的笑意:“三圣宮的那堂門,至今仍色澤鮮艷,熠熠生輝。”
應軒都忍不住驚訝地道:“高大師的作品不是百來年了…”
在他的印象里,就算是保存得極好的工藝品,也難免有毀損,掉漆掉色什么的很正常…
“是啊,百來年了。”陸子安點了點頭:“匠人,以木刀為器,以匠心為魂,藝術就要靠作品說話。作品好不好,單憑雕琢出的花樣多繁復是無法確定的,能給出答案的,只有時間,它的評判最是公正。”
所以,雖然高大師生前凄慘,但是人們卻始終記得他。
風無羲若有所思,忽然抬眼有些遲疑地道:“那…陸大師,你覺得你和高大師的區別在哪里?”
這個問題有些刁鉆,陸子安雖然現在是要雕琢四扇門,但是在作品沒出來之前,直接說自己能與高大師并肩還是會引起人反感的。
因為藝術真的就是這樣,靠作品說話,在作品沒有出來前,你吹得再牛也是白瞎。
誰信呢?
陸子安一邊將刻刀擦拭干凈,一邊輕描淡寫地道:“曾有人說過,匠人與大師的區別在于,匠人將簡單的木頭雕成繁復的作品,而大師則是照著自己天才般的感悟,去除木頭素有的多余。”
他沒有正面地回答風無羲的問題,卻讓不少人感覺臉一陣火辣辣的。
因為很多人,都是小有成就就迫不及待地弄個大師的名頭,縣級還是市級誰管呢?先把名頭打響再說。
于是如今業界內魚龍混雜,一些才會雕些個零碎玩意兒的人也敢稱大師,導致大師這個名號的含金量與信服度大大降低。
是啊,捫心自問,他們,真的能算是真正的大師嗎?
這一期的節目,在一片沉寂中落下了帷幕。
陸子安準備離開的時候,風無羲找到了他,微微一笑:“陸大師,我很欣賞你的技藝,聽說你也報名了全國工藝美術比賽,希望到時我們能再好好比一場。”
旁邊的應軒怒目而視,陸子安卻不過是悠然一笑,淡淡掃了他一眼,沉聲道:“我也希望能與你公公正正地比一場。”
公正二字,像是一個榔頭一樣重重地敲在了風無羲的心上。
再沒看風無羲血色盡失的面容,陸子安飄然離去。
風無羲失魂落魄地回到舞臺上,此時整個場內已經一片安靜,臺下燈光全滅,只有臺上留了幾盞照亮這些木雕。
他身后的幾名工作人員提心吊膽地看著他,隨時做好撲倒他的準備。
這也是臺長給的指示,雖然這風無羲現在勁頭挺強,面子他們給,但是得把握好這個度。
如果他想搞破壞,那就不能怪他們了…
四扇裙板安靜地躺在工作臺上,上面雕刻的竹葉遠看是長勢茂盛的竹叢,近看是28個漢字組成的四句詩。
千里鶯啼綠映紅,水村山郭酒旗風。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臺煙雨中。
這才是真正的鬼斧神工。
他恍惚想起,高應美大師留在三圣宮的那堂門好像也是雕了詩的。
風無羲有些怔然地看著這木雕,喃喃道:“高大師雕了什么詩…”
身后有人沉聲道:“水繞樓船起圣宮,雙龍發脈勢豐隆,春山擁翠千年秀,不賴丹青點染工。”
風無羲猛然回過頭,看清這人的瞬間微微皺起了眉頭:“重大師…”
“呵。”重云慢慢走上來,垂眸看了看陸子安留下的木雕,冷笑道:“怎么,怕了?自愧不如?”
沒想到會被重云見到他這般失魂落魄的模樣,風無羲面色有些窘然,但聽了這話還是沉吟片刻搖了搖頭,沉聲道:“我沒什么好怕的,我也不覺得我不如陸子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