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午,陸舟跟隨華國的訪問團隊,一同造訪了法國南部小城卡達拉舍的可控聚變電站。
除了那位和他一起來法國的老人之外,陪同前往的還有法國總統,以及法國電力集團的高管,還有東亞電力的工程師。
這次不是王院士帶隊,來的是一位陸舟沒見過的老工程師,以及一群年輕的小伙子。
一見面,這位老工程師便激動地拉著陸舟的手,搞得陸舟特別不好意思。
顯然,雖然這么多年過去了,他已經很久沒有從事過核工程領域的研究了,但在這個領域的威望還是沒有絲毫的減弱。
甚至于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總感覺這些并沒有和他真正接觸過的核電人,有點兒把他過度神話了。
至少在他自己看來,盤古堆的成功,至少有一半,是屬于整個項目組的。
沒多久到了目的地,一行人先是在大門口拍了張照片,然后便在施工方的接待下走進了核電站內部。
這座核電站在外觀的設計上基本是完全仿照盤古堆來做的,耗時整整三年。而在它旁邊的不遠,還有未完工的ITER項目的地基。
因為盤古堆的堆芯捕集器采用的技術與ITER工程是截然不同的兩條技術路線,因此法國施工團隊面臨的選擇便是要么將地基挖出來重新施工,要么便將這里徹底遺棄掉。
考慮到前者在成本上可能不那么劃算,并且有可能沒辦法通過東亞電力這邊的工程驗收,所以他們便選擇了后者。
當這里的負責人講到,法國工人是如何憑借著他們的專業和智慧克服了重重難題,最終建成了這座注定將點亮歐洲西海岸的“小太陽”的時候,隨團訪問的東亞電力的工程師們不約而同地笑了。
就這玩意兒都蓋了三年?
也虧他們居然還能這么驕傲。
不過,最后居然沒有延長工期,拖到明年年底才收工,也確實把訪問團中的不少人給驚訝到了,并在最后獻上了掌聲。
在參觀過程,身為華國可控聚變工程總設計師的陸舟,全程都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倒不是因為他對這些法國人的效率感到頭疼,而是因為昨天一整晚都在研究那本筆記,甚至于現在腦袋里都還在轉悠著那些復雜的數學公式。
即使是對于他而言,想要解開那本筆記上的數學難題,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尤其是在數學表現的形式上,這些難題中涉及到的部分都是抽象的數字,而非傳統意義上的十進制數,雖然motive理論可以很好地勝任工具的角色,但如果給這些本身就已經足夠抽象的數學形式再附上更為復雜的邏輯變換,整個問題頓時便像是一團纏繞在一起的毛線球一樣,光是想要將它們捋清都得花上不少功夫。
好在他已經完成了代數與幾何的統一理論,motive理論中的許多地方也都被他做出了補充。
如果是用十年前的數學方法,光是證明這本筆記中的命題2與黎曼猜想等價,便足以卡死無數人了。而事實也是如此,甚至就連格羅滕迪克教授這樣杰出的學者,都被這一關給卡住了。
憑借著先進的數學理論,昨天陸舟證明這一點的時候,只用了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
然而樂觀的狀況也到此為止了。
花了一個晚上的時間總算是證明了命題3之后,面對著難度呈幾何式增長的命題4,陸舟絞盡腦汁想了一個小時都沒有一點思路。
而后面的難題。
還有整整十個…
想想都讓人頭大。
故意放慢速度走到了陸舟的旁邊,昨天陪著他去拜訪圣利濟耶教堂的賈科比諾主任,笑著搭話道。
“陸院士,您覺得這座核電站修的怎么樣?”
陸舟抬頭看了一眼周圍,隨口說道。
“還行吧。”
賈科比諾主任急切問道:“和盤古堆比呢?”
陸舟:“差不多吧。”
聽到這句話差不多,賈科比諾主任的臉上頓時浮起一抹喜色。
看著他臉上的表情,陸舟一時間有點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了。
作為實驗堆,海州的盤古堆滿荷載發電量還不到大亞灣伏羲堆的一半,只是給魯省、蘇北一帶供電而已。至于吳中至滬上、折省一帶的長三角城市群,現在都已經由新落成的羲和堆聚變電站負責供電了。
而且就算是盤古堆,從施工到正式運行他們也只用了一年的時間,而且這還是在邊施工邊研究的基礎上做到的。
花三年的時間才照著東亞電力的圖紙復刻了一座一模一樣的盤古堆出來,也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好得意的…
且不管這位賈科比諾主任莫名其妙的自豪感,陸舟總算是跟著訪問團走完了堆芯交付儀式剩下的流程。
售價百億歐元,成本只有十分之一,生產這么一臺堆芯,比賣一百架四代機還賺錢。
光是這么一筆訂單,便讓華國央行的外匯儲備增長了兩到三個百分點,更不要說這筆訂單背后帶來的政.治與經貿合作上的隱性價值,更是用金錢無法衡量的。
而法國這邊,雖然肉痛,但能夠用低成本的聚變發電淘汰國內昂貴的核電,無論是公共開支的壓力還是能源方面的壓力都會減輕不少,工業用電的成本也會大幅度下降,這對生產的刺激作用比降息還要來的直接。
對于雙方而言,這筆交易可以說是共贏的。
因此在握手的時候,無論是法國總統,還是華國這邊的訪問團,臉上都帶著燦爛的笑容。
流程走完了之后,一行人回到了車上。
剛剛坐下,陸舟便拿出了那本未完成的筆記,繼續鉆研了起來。
繼續他先前的猜測,如果這段“信息”確實來自某個地外文明的話,在不確定信息本身內容的情況下,貿然將它公開出去確實不是一件合適的事情。
陸舟不確定格羅滕迪克教授是否用“地外文明的語言”來解釋這段信息,考慮到他的精神狀況,被他解讀成“惡魔的低語”之類的東西也是有可能的。
也許正是這些無法回答的命題,變成了壓垮他精神的最后一根稻草。
其實如果可以的話,陸舟十分想和他當面討論他口中的那個“惡魔”,但很遺憾這已經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當時他大概剛剛得到系統沒多久,剛剛完成人生中的第一個數學命題的證明,這位代數幾何學界的教皇便已經走到了人生的最后時刻。
除了關于這些數學公式本身的來歷之外,陸舟還有一點比較疑惑的就是,根據他在系統空間中看到的“虛空的記憶”,編織這段記憶的“虛空”顯然是知曉地球文明的語言的,甚至能將它與其他文明的語言進行翻譯。
然而格羅滕迪克教授所接收到的那段訊息,卻似乎并非是直白的語言?而是一段以數學形式呈現的密碼。
難道…
格羅滕迪克教授接收到的訊息,并非是來自虛空?而是比起虛空稍微低一個等級,甚至是幾個等級,類似于“珈藍文明”那樣的地外文明?
這種猜測也是有可能的。
反正,無論是虛空也好,還是其他文明也好,陸舟是不相信有“惡魔”這種東西存在的。
只不過他現在倒是有點理解了,老人家在晚年時為何精神狀態突然急轉直下,接連干出一些在其他人看來匪夷所思的事情。
思考這些東西,對于一位七八十歲高齡的老人而言,確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他還記得德利涅教授對阿提亞爵士的評價,到了那個年齡,別說是再做出什么成績,能夠保持清醒不犯糊涂,都已經是萬幸了。
何況這些復雜的數學算式,即使是在陸舟自己看來,也會有點兒精神污染的感覺。
坐在陸舟的旁邊,王鵬看了他一眼,說道。
“你的精神狀態似乎有點兒不好。”
陸舟:“可能是昨天晚上熬夜了吧。”
王鵬:“你已經連續兩個晚上都在熬夜了吧?”
陸舟:“沒事,我每天還是有睡夠五個小時的。”
王鵬:“…顏醫生的建議是,你每天最好還是盡可能保證八個小時的睡眠比較好,這也是為了您的身體。”
“比起我的身體,還有更值得我去注意的東西,”看著這位一臉關切的老朋友,陸舟給了他一個放心的眼神,笑了笑說道,“放心,等這件事情忙完了,我肯定會休息一段時間。”
王鵬遲疑了下,看了眼陸舟手中的筆記本。
“…這本筆記?”
陸舟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只是轉了下手中的筆,給出了一個簡單而模棱兩可的答案。
“算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