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舟并不知道,他的手稿已經變成了兩個老賭徒賭桌上的籌碼。
如果知道的話,他肯定會想辦法從倆人手上“訛”一筆。
拉住了打算掛橫幅歡送的秦院長,和王鵬開車將法爾廷斯和舒爾茨兩位老朋友送到了機場之后,陸舟便返回了自己在鐘山國際的別墅。
與此同時,穿過安檢登上了飛機,系好安全帶后便看著窗外像是在想著什么似的舒爾茨,一直到地面逐漸被拉遠到看不見,才忽然用帶著些感慨的語氣說道。
“時間過得真快,沒想到不知不覺中已經在這里待了快一個月了。”
對于時間這方面似乎并沒有更多的感想,坐在旁邊已經開始閉目養神的法爾廷斯教授,只是簡單地隨口回了句道。
“回去以后得加把勁了。”
舒爾茨笑了笑,用理所當然地語氣說道。
“那是肯定的。”
天才都是自傲的。
關于這一點,他也是一樣。
事實上,之所以選擇在這時候回去,并不僅僅是出于想給自己的學生找點事做這個單一的原因。在這個絕大多數工作都可以依托于互聯網進行傳達的當下,他所說的那些理由其實都是一封郵件就能夠解決的事情。
至于真正的理由…
他相信陸舟心里一定是清楚的。
在這個人英雄主義最后的舞臺上,區分高下或許沒有太多的意義,然而能夠被歷史所記住的往往只有一個人。
非開創性的工作,他們已經在合作之中完成了。
至于誰能夠為這棟大廈蓋上最后一片瓦,并且是最困難的一片瓦…
那就各憑本事了。
這既是一種默契。
也是一場堂堂正正的競爭。
雖然知道自己勝算渺茫,但他還是打算試一試。
他相信,不只是自己,法爾廷斯教授此刻的想法,多半也是一樣。
感受著胸中久違激蕩的熱血,舒爾茨不禁捏緊了拳頭。
“…真是讓人心潮澎湃。”
飛往德國的航班已經消失在云端。
返回家中的陸舟,也已經坐在了書房里。
與舒爾茨教授相同的是,此刻陸舟的胸中同樣沸騰著激動的熱血。
只不過,卻是因為截然不同的理由。
“終于要到最后一步了…”
看著堆滿書桌的草稿,還有掛在墻邊書架旁被填滿的白板,深呼吸了一口氣的陸舟,嘴角不禁牽起了一絲由衷的笑容。
代數與幾何的統一只差最后一步。
跨越之后,便是LV10的世界。
除此之外,根據傳說任務的獎勵,那來自虛空的記憶,也將為他揭開關于系統的諸多秘密之中最為神秘的一角。
無論是哪一個,都令此刻的他心潮澎拜不已!
沒有任何停留,陸舟伸手拿起了擱在桌角的圓珠筆,輕輕甩了甩之后,面對著一張嶄新空白的草稿紙,一邊回顧著這一個月來他與佩雷爾曼等人的交流和研究,一邊開始了他關于這最后一個命題的思考。
幾何的抽象形式是一個很復雜的東西。
對于一般人而言,別說是研究,哪怕僅僅只是學習甚至是讀題,都存在不小的障礙。
畢竟,如果說數字背后的抽象意義還可以通過“用不同進制對數字n的分別解釋”的方法進行簡單類比,幾何的抽象形式就不是那么簡單地能夠通過文字或者符號來描述的東西了。
它不但需要縝密的思維,還需要強大的空間想象力,與對抽象事物的理解。
因此也可以說,將幾何與數字進行統一,是一個將抽象與抽象進行融合的命題。
以較為簡單、且有明顯幾何解釋的一元多項式為例。
當它存在有理解的情況下,它的維度為1,是一條曲線。而如果考慮其復數形式,由于復數的維數是2,因此它的抽象形式便是一個曲面。
反過來也是一樣的。
格羅滕迪克的理論給出了一個較為完備的框架,他認為整數應該是一條某種意義上的曲線,而這條曲線上的每一個點對應一個素數。
這一理論非常成功,尤其是結合其本人創造的拓撲學工具,已經衍生出了很多有用的方法和數學工具,能夠解答代數結合學上的許多問題。
甚至于當年威騰在研究弦論,嘗試運用瓊斯多項式來解釋陳西門斯理論時,便是受到了該思想的啟發。
進而,才有后面M理論的誕生。
而陸舟現在所做的事情,便是將這一理論的框架進行擴大,對這一思想進行推廣,推廣到足以將整個代數與幾何的領域、乃至將朗蘭茲綱領、motive理論、一切意義上的上同調理論都涵蓋其中…
并在此基礎上,孕育新的數學,乃至新的世界!
對于這個全新的世界,其中至少一半的部分,是格羅滕迪克在標準猜想中已經預言過、只是還未證實。
至于另一半,則是連這位現代代數幾何學之父都不敢去想象的…
設X是特征0的代數閉域k上的非奇異射影簇.當我們取定一個嵌入k→C,我們即得到一個復流形X(C)…
洋洋灑灑的幾行算式印在了紙上,簡單地勾勒出了整個證明思路的框架。
看著紙上的算式,陸舟用只有他自己能夠聽見的聲音,輕聲喃喃自語著只有他自己能夠聽懂的話語。
“所有的上同調已經被抽象成了一個有幾何組成的集合,通過Fold方法將Cq(D,k)的精確表達式代入到推論4中進行推導…”
“由幾何圖形抽象成的集合,與n構成的集合互相映射。”
“…如此說來,最有可能的方案,已經呼之欲出了。”
目光中閃爍著炯炯的火焰,那凝固在紙上的筆尖,忽然動了。
一道道墨色的痕跡如橫流的溪水,在紙上匯聚成了一道道神秘而充滿數學美感的算式,在那縝密思維的牽引之下,一筆一劃地描摹勾勒出了一幅龐大的藍圖。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書房內只剩下刷刷的筆觸聲。
已經完全進入狀態的陸舟,全然忘記了時間和空間,甚至忘記了自己的存在,全神貫注地沉醉在了數學的海洋之中。
仿佛這不是在完成一段證明。
而是一場關于宇宙的交響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