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士。
神經網絡科學研究中心。
站在大廳里左顧右盼著的薩羅特,表情顯得稍微有些不自然的局促。
這種局促不僅僅是神經這個單詞和一群穿著白大褂的人組合到一起有些刺眼,更是因為他整個人的氣質都和這里格格不入。
至于他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
這就說來話長了。
自從心灰意冷地離開美國返回荷蘭的家鄉之后,放下了功名利祿的浮躁、懷著半隱居的心態做著各種各樣研究的薩羅特,憑借著曾經和陸教授合作時積累的經驗,反而在石墨烯領域做出來了一系列的突出成果,在業內成為了一位至少能被人記住名字的牛人。
這樣的結果連他自己都始料未及,以至于對各種各樣的獎項和offer向他飛來的時候,一時間其實讓他有些不知所措。
后來康奈爾大學兩次向他發來了郵件,許諾了3000萬美元的。
不過,曾經有過被fbi找上門來的經歷,已經讓他對那個國家徹底失望了,沒有多想便回絕掉了那張offer。
雖然歐洲的學術界到處都彌漫著暮氣沉沉的氣息,越來越難得見到年輕的新鮮血液補充進來,但就他個人感受而言,這里仍然是個從事學術研究的好地方。
就在兩天前,他從阿姆斯特丹前往日內瓦參加學術會議的時候,忽然接到了一個三十多年沒聯系的老朋友打來的電話,說打算向他展示一個驚人的東西。
于是,他現在便站在了這里。
就在他猶豫著要不要給老朋友打個電話的時候,一道熱情的聲音,從大廳走廊的一側向他傳了過來。
“歡迎!我的老朋友,你終于來了!我可等了你好一會兒了。”
薩羅特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只見一位胖的和十月懷胎似的、頭發幾乎要掉光的老人,正滿臉笑容地伸著右手,向他這邊迎了上來。
努力將這張臉和記憶中的那個名字對上號,薩羅特強忍著對這家伙這幾年來遭遇的好奇,握住他的右手晃了晃。
“幸會幸會,說起來…咱們有幾十年沒見過了吧?”
“準確的來說是三十七年,”記憶力一如既往的優秀,就和當初學生時代一樣,米埃爾教授爽朗一笑,松開了他的手繼續說,“好像是從我開始轉去研究生物學的時候,咱們就很難見到了。”
薩羅特:“…其實我一直不是很明白你的操作,你放棄了一門前途無量的學科。”
“你不也是一樣嗎?放棄了計算機,跳進了比生物這個大坑更大的材料學。”
薩羅特的眉毛抽搐了一下,輕咳了一聲說道。
“這其中充滿了各種各樣的意外…而且我發現,比起計算機,材料學更適合我。”
“我也一樣,人生總是充滿了各種各樣的意外。不過也多虧了計算機是我的第一專業,這讓我在研究神經網絡相關的課題時如有神助…”笑著拍了下老朋友的胳膊,米埃爾對他做了個請的手勢,“不閑扯了,跟我來吧。我說過,會帶你看個驚人的東西。”
曾經在阿姆斯特丹大學就讀的時候,兩個人讀的都是信息工程專業。后來薩羅特升上碩士之后,就轉去了美國康奈爾大學,在那里碰到了他的坑爹導師,最后稀里糊涂地就便成了一名材料狗。
好在他的導師坑爹歸坑爹,多少還是幫他弄到了一個講師的位置,而薩羅特自己也不是一個省油的燈,沒有老老實實呆在康奈爾大學搞學術,而是跑去了西海岸的硅谷,靠著打擦邊球包裝出來康奈爾大學教授的頭銜,硬是忽悠到了一筆投資解決了經費問題,還在硅谷弄出來了一間屬于自己的實驗室…雖然最后被陸舟給收購了。
他承認,以前的自己確實喜歡滿嘴跑火車,在細枝末節的問題上夸大其詞,以及鉆規則上的空子,但很多時候都是迫不得已而為之。
何況誰不是這樣呢?
至于現在,他早就已經改過自新,不再干那些事了。
只是不知道是他的錯覺還是什么,薩羅特總覺得在這位米埃爾的老同學身上,嗅到了熟悉的味道…
簡直和幾年前的自己如出一轍。
果然,當他跟著這位米埃爾教授來到了一間辦公室,看著他從桌角拿起了一疊摸著還是熱乎的論文的時候,薩羅特微微一愣,頓時怒了。
“你讓我看的就是這個?”
米埃爾:“這可是z博士的論文!你應該聽說過那個名字吧,曾經拯救了世界的男人。”
薩羅特:“我的意思是,你讓我從日內瓦坐了一個小時的火車趕到你這兒,就是為了給我看一篇只要登上arxiv特么就能下載到的論文?”
似乎根本沒有被那隨著唾沫星子一起橫飛的憤怒影響到,米埃爾教授用夸張的語氣說道。
“哦,我的朋友,你不知道這篇論文最近在生物學界…尤其是我們神經網絡研究這個方向上究竟多么的…多么的轟動!”
薩羅特一針見血道:“你忽略了問題的關鍵!”
“但我們的抓住重點!”用氣勢強行怔住了薩羅特,米埃爾教授指著手中的論文,“聽著,我們是學者,忽略掉這些細枝末節的東西吧,問題的關鍵難道不是這篇論文本身嗎?”
“可是你…”
“夠了!那些所謂的‘可是’,放到等我們拿到諾貝爾獎之后再去討論吧。”
等等,明明該發脾氣的不是我嗎?
怎么反而氣勢上卻輸了?
被這狀況搞得有些蒙蔽,尤其是當諾貝爾獎這個詞被這家伙給拋了出來,瞬間讓他整個人的注意力都被帶偏了。
“…諾貝爾獎?”
“是的,諾貝爾獎!這是一項絕對有希望觸摸諾貝爾獎獎牌的研究成果!它的偉大絲毫不遜色于馮·諾依曼對于計算機的影響…”
打斷了這家伙滿嘴放屁,薩羅特捏著酸澀的眉心,開口說道。
“可是這篇論文的作者是…z博士,和你又有什么關系?和我又有什么關系?”
《神經信號與電信號轉換的編譯框架》
這名字聽起來倒是挺有意思的。
如果是那個曾經解決掉火星細菌危機的z博士,想來內容應該也不是什么平凡的東西。
但問題是…
這和他有什么關系?
他只是個研究石墨烯的材料學家而已。
看出了這位朋友眼中的困惑,米埃爾教授不厭其煩地耐心解釋道。
“關鍵就在于,僅憑借這篇論文是獲得不了諾貝爾獎的,哪怕圖靈獎都稍微差了一點。但他卻為生物神經網絡這個方向提供了一個獲獎的可能!你明白我的意思嗎?諾貝爾獎唯一的原則是成就的大小,而我們現在最頭疼的就是關鍵性的問題沒得到解決,整個研究都被卡在瓶頸上,做不出足夠突出的成果。”
“但現在,情況出現了轉機!”
“這篇論文中對于生物神經網絡的信號傳遞與視覺等等因素的形成過程給出了一種全新的解釋,并且提出了神經信號與電信號互相轉換的程序性的編譯框架。這項工作絕對是開創性的,你知道一旦這項技術完成,將意味著什么嗎?”
一邊聽米埃爾說著,薩羅特一邊翻看著手中的論文,皺著眉頭思忖道。
“…意味著科幻電影里的東西能變成現實?我記得好像是叫頭號玩家吧。”
米埃爾大聲說道:“不是那種膚淺的東西,你居然只想到游戲?我要說的是更加震撼人心的東西!他甚至能改變我們對網絡的認知!不過我現在和你說這個還太早了,總之你只需要知道這是一件將改變世界的技術就可以了!”
“你沒有回答我先前的問題,”合上了手中的論文,薩羅特看著他繼續說道,“所以,這和我又有什么關系?”
米埃爾認真說道:“你相信這是一項改變世界的技術嗎?”
薩羅特:“…因為是你說的,所以我信一半。”
米埃爾:“謝謝,居然還有一半!但就算只有一半,假設這項技術真的能夠實現,作為推動最終結果誕生的關鍵人物,你覺得諾貝爾評獎委員會不會考慮我們的名字嗎?”
薩羅特:“諾貝爾好像沒有計算獎。”
“但是有醫學獎和化學獎!想想看吧,米埃爾和他的朋友薩羅特…還有z博士的研究成果,在推動生物神經網絡研究,以及神經系統與電腦系統對接的研究上做出了杰出貢獻,特此頒發諾貝爾化學獎…考慮到z博士多半不愿透露姓名,獎金將由我們平分。”
清了清嗓子,米埃爾教授表情鄭重地伸出了右手。
“我真誠的向您發出邀請,我的老朋友…要加入我們嗎?”
這次薩羅特沉默了。
雖然已經遠離了名利場,但諾貝爾獎這枚象征著學術界最高榮譽的獎牌…
老實說,他還是相當心動的。
沉默了大概五分鐘之后,他開口說道。
“…我考慮考慮。”
聽到這句話,米埃爾教授的臉上終于露出了一絲笑容。
雖然自己這位老朋友并沒有直接答應,但那表情已經很明顯地揭示出了他的內心活動…
對于自己拋來的橄欖枝,他心動了。
薩羅特教授離開之后,米埃爾教授興奮的在實驗室里來回踱步著。
“石墨烯這個方向應該是沒問題的,神經接口材料方面的專家已經有了,讓我想想還差什么…對了!”
一個念頭忽然從腦袋里冒了出來,米埃爾教授眼睛頓時一亮,打了個響指。
沒有任何猶豫,他跑到了電腦桌前坐下,打開瀏覽器輸入了一行網址,然后敲下了。
很快,一個頗有上世紀老古董風格的bbs,映入了他的眼簾。
這里是暗網的一部分。
作為不被各大搜索引擎的數據庫收錄的陰暗角落,這個全球活躍用戶加起來不到1萬人的論壇,卻充當著互聯網中貿易集散地的角色。
人們用比特幣交易,只要是互聯網能辦到的一切,不管是合法還是不合法的,在這里都能進行懸賞。
將調查z博士的郵箱和電話這行信息發布出去之后,米埃爾教授忍著肉痛掛了一個比特的報酬上去。
大功告成的他臉上露出一絲笑容,迅速關掉了電腦,向后靠在了椅子上。
現在需要他做的,就是認真研究那篇論文中龐大的信息量,然后等待z博士的郵箱和電話號碼出現在他的郵箱里就足夠了。
即便這位z博士從來不在網絡上留下自己的聯系方式,對于論文中的問題也從來不做回應,但在暗網這種高手如云的地方,想來應該沒有那些黑客辦不到的事情。
雖然這么做可能有些不禮貌,但這一切都是為了科學。
如果能把z博士招募到他的研究團隊里,毫無疑問他的研究將事半功倍。
相信以自己的口才,在和自己聊上幾句之后,那位z博士一定會對自己開出的條件感到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