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皇帝很討厭大朝會,但是卻又不得不去,因為南掌國與暹羅為內藩的事情說大不大,說小也不算小,不是單憑早朝就行的,必須得通過正式的大朝式予以確認。
綾陽王李倧和琉球王尚豐,還有東吁王他隆恨恨低頭望了一眼大殿門口,眼神中不時閃過一絲不善之色,互相對視一眼又彼此點頭致意之后,三人便如同木偶一般隨著百官行禮拜見天子。
三人的心中都很不爽。
最早是尚豐看李倧不順眼,后來是尚豐和李倧一起看他隆不順眼,現在則是三人一起看著南掌國主和暹羅國主不順眼。
現在整個大明周邊的所有藩國加在一起,再把一些比較遠的外藩全算上都沒有幾個了,三個最先內附的國主的表率作用也就不再那么明顯,這讓三人覺得崇禎皇帝在外面有別的狗了…
崇禎皇帝難得的穿戴起了十二旒冕十二章服以示鄭重,再次撿起了面癱影帝的演技,無聲的高坐于龍椅之上,望著下面的一眾大臣。
倪元璐現在已經成了禮部尚書,學問足夠高,而且堅守著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的態度,哪怕是崇禎皇帝都沒能把他完全帶跑偏,放在禮部尚書這個位置上自然是最合適的。
至于戶部尚書,則是吳甘來,這個一直被郭允厚所看中的戶科給事中。
在郭允厚看來,所有能接任戶部的人選里面,吳甘來是最合適的——脾氣又臭又硬,崇禎皇帝想要從他手里摳銀子出去,難。
所以郭允厚告老之前極力向崇禎皇帝舉薦了吳甘來,并且特意聲明,愿意用自己一生的身家性命作保,換取吳甘來在觸怒崇禎皇帝后能有一次活命的機會。
如果不是郭允厚在最后的一封奏章里面如此要求,崇禎皇帝也不會在景山上喝多——郭老摳這個家伙太小瞧朕了!
只不過,崇禎皇帝也知道,這些朝堂上面的老油條之所以都早早的掛掉了,累死的成分更多一些,面對唯一一個算正常退休的郭允厚,崇禎皇帝就算是再怎么不爽也選擇了忍讓。
兵部尚書是剛剛當了工部尚書沒多久的金鉉,工部則是由內閣行走張應選接任,吏部尚書是趙撰,同樣也是個脾氣不怎么好的。
至于刑部尚書,崇禎皇帝瞇著眼睛瞧了一眼站在文臣里面的孟兆祥。
孟兆祥原本就是刑部右侍郎,繼任刑部尚書也算是應有之意了之所以瞧一眼這家伙,因為他兒子孟章明是崇禎十六年春闈探花,眼看著就要爺倆同朝為官,崇禎皇帝自然會多加關注。
張瑞圖也告老還鄉了,什么交通部尚書,什么內閣閣臣,都是假的,狗命更要緊!
唯有洪承疇還堅持有鐵道部尚書的崗位上,已經連續幾次放棄進入內閣的機會,看樣子是打算在鐵道部尚書的位子上干到死了。
至于五軍都督府,已經由張之極接任了大都督,盧象升和李巖兩人都從海外調了回來,進入了內閣,然后再加上幾條雜魚,共同組成了大明的核心圈子。
原本崇禎皇帝印象極好的沈顥,卻不知道腦子抽了什么瘋,玩了命的搜羅秦淮河上的花魁,比如柳如是,李香君,董小宛,卞玉京和寇白門,有一個算一個,都被他搜羅到了倭國為伴。
然后這倒霉孩子進入內閣的機會算是徹底黃了,崇禎皇帝也瞧著有些不順眼,干脆讓他繼續留在倭國禍害倭奴。
整個大明的朝堂基本也就這樣兒了,頂層以脾氣又臭又硬的家伙們居多,估計未來的十年到二十年之間不會產生什么太大的變動,而崇禎皇帝則要靠著這些人來治理這個龐大的帝國。
崇禎皇帝想著想著,就開始走神了。
對于底下的群臣來說,十二串旒珠后面的崇禎皇帝面無表情,讓人根本就猜不到他在想些什么,這種面癱演技,有時候也稱之為喜怒不形于色,帝王之威。
王承恩卻沒有走神,扯著嗓子高聲道:“眾臣有本早奏,無本退朝!”
倪元璐出班道:“啟奏陛下,外藩暹羅、南掌請求內附,其國國主已帶山川河圖并戶籍民冊在殿外等候。”
回過神來的崇禎皇帝依舊面無表情,淡淡的開口道:“宣。”
王承恩便扯著嗓子道:“宣,暹羅王巴沙通,南掌王索林那旺薩,入殿覲見!”
王承恩的聲音不算太大,但是經過特殊設計的朝堂放大之后,便可以使得眾臣都聽得清清楚楚,殿外的大漢將軍在王承恩的聲音落下后,便依次重復喊了下去,直到午門外。
午門外的大漢將軍聲音落下,便有一個小太監來到了巴沙通和索林那旺薩的身前,略微躬了躬身子,伸手引道:“二位王爺,請。”
跟在小太監的身后,巴沙通和索林那旺薩還有跟在身后捧著托盤的隨從一起邁步走進了大明帝國的心臟,紫禁城。
整個紫禁城的整體格調便是象征了權利的金色和紅色,肅穆之中帶著一絲絲的壓抑,每前行五步,便會有身著飛魚服的大漢將軍或執戟,或執戈而立,十步之間,必有一桿小旗子立于地上,如同軍陣一般的錦衣衛帶給二人莫大的壓力。
煌煌天威!
整個世界上所有的國家都翻出來擺一塊兒,除了大明可以這么干,便再沒有哪個國家可以這么奢侈,奢侈到十幾萬人只為宮中那一人服務,并且生死由之又毫無怨言。
小心翼翼的跟在小太監身后走了很久才到皇極殿外,小太監略微讓開了身子,低聲道:“二位王爺,請。”
勉強收起忐忑不安的心情,巴沙通和索林那旺薩便一起進入了皇極殿。
實際上,不光是綾陽王李倧等人看著巴沙通和索林那旺薩不順便,便是巴沙通和索林那旺薩二人互相瞧著也是不順眼。
兩國幾乎是一起遞交的內附國書,然后被禮部安排到同一天的大朝會上舉行內附之禮。
同一天沒有問題,但是誰先誰后就很有問題了——自從來到大明之后,兩個人就進行了無數次的明爭暗斗,為的就是爭一個先進入大殿的機會。
巴沙通和索林那旺薩很在乎誰先誰后,但是有氣也不敢朝著大明爸爸發出來,只能發到對方的身上。
而大明爸爸或者說崇禎皇帝,再或者說禮部,根本就不在乎誰先誰后——反正內附之后都是一樣,兩個渣渣難道還敢有意見?爸爸讓你們內附就已經是給你們臉了!
兩人進入殿中搶行幾步,未到御階之前就已經山呼舞蹈萬歲,然后拜伏于地,口中頌道:“臣巴沙通、索林那旺薩叩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龍椅之上的崇禎皇帝輕輕的點了點頭,開口道:“平身。”
二人從地上起來之后,巴沙通便搶先一步,拜道:“下國小臣愿獻山河社稷于天子,望陛下恩準,使下國臣民得蒙圣人教化,不復為蠻夷!”
巴沙通拜完之后,自覺已經慢了一步的索林那旺薩也趕緊拜倒在地,將巴沙通的話又重復了一遍。
巴沙通和索林那旺薩身后跟著的隨從,其中一人手中捧著的托盤正是象征著國土的一捧黃土,象征著山川的石頭,象征著河流的一碗清水,另一人手中捧著的則是幾本冊子,分別是戶籍民冊和稅賦記錄。
當然,這些東西僅僅是象征,不是真的——要不然還真讓他們把這些東西搬到皇極殿來獻禮?
別開玩笑了,先不說皇極殿能不能放得下,就算是能放得開,這好好的大朝會和內附禮又得被攪和成什么樣子?大明還要不要臉面了?
高居于龍椅之上的崇禎皇帝輕輕的點了點頭,過了半晌才道:“可!”
跟之前的尚豐和李倧,還有他隆不一樣,崇禎皇帝在今天的大朝會之前根本就沒有接見過巴沙通和索林那旺薩,天子的神秘感和威嚴經過一路行來,還有皇極殿中堂皇大氣,在巴沙通和索林那旺薩二人心中被無限放大。
這也讓兩個人心中更為忐忑。
雖然都知道今天內附的事情基本上已經板上釘釘了,但是在崇禎皇帝沒有吐出來這個可字之前,便一切都充滿了變數。
在崇禎皇帝點頭之后,便有小太監從御階之上走了下去,來到巴沙通和索林那旺薩身后的隨從身前,接過了四個隨從手中的托盤。
等小太監捧著托盤來到崇禎皇帝面前,讓崇禎皇帝驗視過了托盤之中的東西之后便退到了一旁,王承恩也扯著嗓子道:“天子有詔!”
后面的詔書里寫的什么內容,崇禎皇帝自己都沒看過——文四駢六的詔書,崇禎皇帝沒啥舉,除了知道里面大大的夸獎了兩人公忠體國之外,便是冊封巴沙通為暹羅王,冊封索林那旺薩為南掌王,其他的便盡是些賞賜和廢話了。
巴沙通和索林那旺薩此時才算是放下了心來,這也正式代表著,暹羅和南掌從這一刻開始正式并入了大明,成為了大明的兩個布政使司,暹羅人和南掌人以后也不會再被當人當成蠻夷,而是堂堂正正的人。
一場大朝會就此散去,也代表著暹羅和南掌內附的事情已經塵埃落定,崇禎皇帝心里也爽的很,只是為了保持面癱影帝的形象才強忍了下來。
蠻子們主動送上國土,還得看自己的心情,生怕自己不愿意要——自己又不是建奴那些傻逼,有送上門的國土還不要?
更何況,這些地方自古以來便是華夏的土地,只是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才落到了蠻子們的手里,朕收回來有什么不對的?
從今天開始,華夏所有零落在外的土地已經全部回到了華夏的手里,整個版圖上面已經再看不到什么讓自己看著不順眼的地方。
如果一定要說有,那些是剩下的美洲和歐洲那邊。
但是,那些是未來二十年甚至未來五十年里要關心的事情,跟眼下沒什么關系。
心情大好的崇禎皇帝緊接著便將目光投向了東海——倭國啊,朕該怎么炮制你們才好呢?
想了半天也沒想出什么好結果,崇禎皇帝干脆吩咐道:“命沈顥回國述職!”
崇禎皇帝對于倭國的一切了解還停留在崇禎十四年年初的那段時間,眼下都崇禎十七年了,鬼知道倭國變成了什么鳥樣兒,還是把沈顥那個混賬東西召回來問問吧。
畢竟,這個本來有希望進入內閣的混賬被他自己生生的浪費了好機會——明明有大把的貴女可以娶回去當正妻,非得跑秦淮河上把柳如是贖出來當正妻?
如此一來,沈顥再進入內閣的希望就為零了,讓原本對他寄予重望的崇禎皇帝也是失望不已。
沈顥現在還在倭國當總督,都已經是崇禎皇帝拉偏架的結果了——吏部都已經準備讓沈顥滾蛋回家了。
因為不管是民間還是朝堂,都不可能接受內閣輔臣的妻子出身于煙花之地,這事兒怎么繞也繞不過去,哪怕是崇禎皇帝親自下場也沒有用。
正在倭國享受著自己幾個妻妾伺候的沈顥在接到圣旨的時候就有些懵逼——讓自己回大明述職?
仔細想了想,沈顥又有些了然。
大皇子如今已經十六歲,按照虛歲來算的話就是十七歲,而倭國國主興子已經二十一歲,明年就可以成婚了,如果再拖下去,對于大明和倭國來說都不是什么好事兒。
估計皇帝陛下把自己拎回大明也是與這事兒有關,當然,更大的可能還是崇禎皇帝盯上了倭國的哪里,或者說打算對倭國要下手了。
但是自己真就這么空著手回去了?
那不成,自己怎么著也得帶著點兒東西回去,或者說替大明撈一些好處才行,要不然的話,皇帝陛下為什么要護著自己,將彈劾自己的奏章都留中不發?
在屋子里面來回踱了幾步之后,沈顥才喚過一個小廝,吩咐道:“派人去通知德川家光,就說本督請他前來九州島一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