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白家書房。
作息極佳的白不臣已經在別墅內跑了兩千米。
此刻，他正一邊批閱文件，一邊吃著早餐。
文件小的，是過億項目。
大的，是數十億甚至上百億的項目。
而吃的，卻是一碗清湯掛面，一小碟酸辣蘿卜干。
形成鮮明反差。
早在白不臣還處于京城四少的時代，他的德行，他的為人處事，就受到圈內人交口稱贊。更一度被白萬里抨擊為偽君子。
如果他能一輩子當白萬里口中的偽君子，那也算是莫大毅力。
可惜，白不臣在其父白慶陽的步步緊逼之下，終于弒父奪權，成為四九城第一個上位的年輕王者。
他邊看邊吃，似乎一分鐘都不想耽誤。
工作，是他生活的全部。
將家族帶向輝煌，是他畢生心愿。
從他親手終結白慶陽的生命之后，這已經是他活下去的最大動力。
他也必須做給九泉之下的白慶陽看。
他做這一切，絕非為了自己，而是家族。
一小碗清湯面，他足足吃了二十分鐘。吃到最后，面湯已經冷卻。他卻依然小口酌著。仿佛這就是人間美味。
開創最雄偉的事業。
吃最樸素的早餐。
不論其他，至少白不臣在個人克制與作風上，絕對值得欽佩。
只睡了不到五個小時的白煙走進了書房。
昨晚宿醉，而且一整夜都沒睡踏實。
白煙有點偏頭疼。
她揉了揉眉心，坐在了白不臣的正對面。
“吃點什么？我讓廚房做。”白不臣微笑問道。放下了手中的文件。
白煙的處境，他很清楚。
他甚至認為，今日一別，將再無機會與白煙再見。
盡管對現如今的白不臣而言，家族事業遠超一切。甚至超過他自己存在的價值。
但白煙，終究是他名義上最后一個親人。
一個共同度過童年的妹妹。
“不必了。”白煙輕輕搖頭。“我喝一杯咖啡就行了。”
雖然昨晚喝多了沒吐，可到此刻，她的胃仍然有些難受。嗓子更是干澀萬分。
這種滋味，白煙已經許久沒有嘗試過了。
若非遭逢大變，她也不至于如此放縱自己。
白不臣點點頭，讓管家送來一杯熱氣騰騰的咖啡。
“早起喝咖啡不是什么好習慣。傷胃。”白不臣隨口說道。
喝完了面湯，正好讓管家將餐盤送出去。
白不臣拭擦了唇角，那英俊的面龐上掠過一抹淺笑：“這是大哥最后的溫馨提示。”
“謝謝。”白煙端起咖啡，抿了兩口。
然后，她有些微妙地問道：“大哥，像你這樣經歷了那么多坎坷的人。還會如此在意生死嗎？”
“為什么不呢？”白不臣理所當然地反問道。“每個人的生命，都只有一次。如果可以更好的生活，為什么要選擇放棄？”
“父親和二哥的生命，難道不是只有一次？”白煙話鋒一轉，直擊人心。
“我們每個人都會珍惜自己的生命。”白不臣一字一頓道。“但更多時候，生活總是充滿了變數。但求盡心，誰又能盡如人意？”
“聽起來，很有道理。”白煙繼續抿著咖啡，慢條斯理道。“但你現在所擁有的一切，充滿了血腥味。”
“曾經，我極其不喜歡寧可我負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負我。”白不臣擲地有聲道。“現在，這句話是我的座右銘。”
“就像你。”
白不臣繼續說道：“人生被擺布、被完全支配。你高興嗎？喜歡嗎？你不想反抗嗎？”
這一次，反倒是白煙陷入了沉寂。
她是絕世天才。
她的智商，遠遠高于常人。
就連現如今位高權重的白不臣，也在很多方面不如她，沒有她的天賦。
可白不臣已然成為白家家主。
而她，依舊是清道夫身邊的一條狗。
除了出身，更大的原因，是性格，是面臨絕境時的絕地反擊。
白不臣有膽魄殺父殺弟。
白煙有嗎？她敢嗎？
這就是他和白煙最大的區別。
一個，為了理想可蛻變成惡魔。
一個，看似無懈可擊，看似智慧無雙。
可她依舊成了不白不臣這樣的梟雄。
她的命運，永遠在被人安排。
時間久了。她似乎已經習慣了，也無力抗爭。
“祝你成功。”白煙微微一笑，緩緩說道。“我的確不是你。我沒那么心狠手辣，也沒那么執拗成狂。”
“女人嘛。”白不臣顯露出大男子主義的一面。“可以理解。”
這對兄妹的最后一場對話，就此結束了。
當白煙收拾好行李，即將出門時，白不臣跟了出來：“我送你去機場。”
白煙沒有拒絕。
畢竟，他們是名義上的兄妹。
并一起度過了還算愉快的童年。
可兒時的回憶，總會隨著時間的推移漸漸淡忘。并會因為長大后的經歷，徹底變味。
曾經可以一起暢想未來的兄妹，現如今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還記得嗎？
白煙曾天真的告訴白不臣，她想做科學家。想拿諾貝爾獎。為國爭光。
還記得嗎？
白不臣想做慈善家，讓所有人都能吃飽飯，祈求國泰民安。
“一路順風。”白不臣沒下車，只是降下了車窗，目送白煙進入機場。
白煙揮揮手，露出一抹淺笑，轉身離開。
待得白煙走遠，白不臣也沒急著駕車離開。而是摸出手機，打了一個電話。
打給誰？
清道夫。
“木子姨。能跟您商量一件事兒嗎？”白不臣很禮貌地問道。
“嗯？”
電話那頭傳來沉穩而冷漠的聲音。
“怎樣才能讓白煙不去執行這個任務？”白不臣很慎重地問道。
“你是問替換代價嗎？”清道夫平淡地問道。
“是的。”白不臣微微點頭。
“代價很大。”清道夫一字一頓道。“你未必舍得付出。”
“那算了。”
白不臣搖搖頭，很果決地終止了這個不切實際的想法。
電話那頭的清道夫沉默了片刻，忽然出聲道：“你比你父親強很多。好好工作。別讓他死不瞑目。”
“謝謝木子姨的鼓勵。我會的。”
白不臣說罷，徑直掛斷了電話。
心中卻道：一路走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