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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粉飾太平

  “成左尹,所有叛軍將領全部清點完畢,叛軍已經分散集合。”

  劉亦把所有戰況一一清點完畢上報,同時整理了所有叛軍將領的名單以作后續之用,而其余所有叛軍同一時間被全部打散,以最快速度點齊人數,進行重組成新的虎賁禁軍和五城兵馬司。

  而城外還在進行戰斗的五城兵馬司則分散開來,大面積排除郢都外還存在的殘余反抗勢力,同時搜捕畏懼懲罰逃走的士兵。

  城內城外大范圍的戰斗聲已經逐漸縮小,從密集到零星,將近一日一夜的激戰已經進入收尾期,大大小小的清理工作在有條不紊的安排下去。

  第二日,整個郢都的局勢已經牢牢在成大心,劉亦,王尹,申無畏,李驪,司劍等人掌控之下。

  沒有戰斗的城中,被越椒拉來的徭役也加入清理戰場的行列中,搜出大量的軍備全部上繳,然后仆街的雜役們則開始清理城中的戰斗痕跡,無數平民也加入其中,以期盡快恢復都城的秩序,恢復被越椒所擾亂的生活。

  速度之快,前所未有。

  累了數日的醫老此時撐著一身疲憊一直蹲在城門前,跟著他的士兵道:“醫老,放心!前方的戰士已經回報,戰事十分順利,越椒戰敗而亡已經第一時間傳回來了,殿下大勝而歸。”

  醫老聞言這顆心臟微微放心下來。

  可是一想到一個女兒家像她那般在戰場上廝殺,估計十分危險,醫老便突然又問道,“對了,他們回來的吃食,傷藥,休息的地方都準備好了嗎?萬要一要是傷著了,我可得第一時間去給她看看!”

  “都好了,老大人,您對殿下真好!”

  士兵對他連連保證。

  他卻擺手道,“我不對她好,還有誰對她好?她那唯一狠心的父王也去了,只剩下個小的要養,還有這么大一個爛攤子等著她一人收拾,你說可憐不可憐?…”

  士兵不知如何接話。

  堂堂大楚未來一國之君真的會可憐嗎?

  “唉,最最可憐的是,若真傷了也沒人疼。你說她一個女兒家不比男子,萬一傷到了臉,這以后就算當了女王,會不會沒臉見人?或者缺胳膊斷腿,要是像有些傷兵一樣我要是接不回去怎么辦?那豈不是更慘了?”

  士兵無語凝噎。

  原來他老人家成天擔心這個。

  醫老想了想,又叫小兵去安排,“我看從漢水回來也快到了!對了,你趕緊叫人再去燒熱水,別等人都到了,連口干凈的清水都喝不上,且記,一定要都燒開了。”

  “這瘟疫還沒有解除,不能隨便給歸來的將士們喝生水!”

  “是!我這就命人備大鼎煮水!”

  醫老揮了揮手,墊起老縮的身子也只看的到人山人海翹望的后腦勺,“唉,你們幾個叫他們都讓開點,擋住我的視線了!”

  城門前等的庶民頗多,老漢扶著瘸腿的老萬,小四拉著小五,小六他們幾個也想要往前擠,聞言回頭看著后面邋遢的老頭,罵道,“呸!我憑什么給你讓,我們還想往前擠!”

  “唉,你們知道我是誰嗎?”

  醫老聞言恨不得挽起袖子就干起架來。

  要不是身前身后跟著的幾個士兵陪禮道謙,報上他的大名,估計就要被人胖捧一頓,而所有庶民一聽說他就是此次防治瘧邪瘟疫的大功臣,立即看他的眼神就像看到了活神仙,別說讓路了,紛紛向他又跪又拜求他保佑,就連老漢他們也不無例外。

  “老神仙請!”

  “哼!”

  醫老負手款款而行,別說還真有幾分風骨。

  如此這番終于頗費了一番功夫才擠到最前面,可是,緊跟著他的幾個士兵生幾乎累的個半死。

  他們的工作是保護這位防疫大功臣,原本以為輕松無比,可是如今看來卻比上戰場還累心累身。

  因為中途的變故,當羋凰他們返回郢都的時候,已經是第三日,看到的也已經是一個初步清理過的都城,而不是尸體遍布的戰場,甚至還有人正組織大規模的徭役在砍伐城外樹林,焚燒秋草,避免瘟疫蔓延,挖掘尸坑,然后清理出可以供傷員休息的無瘟疫區,遍植采摘的七里香等驅蚊植物,而供各軍隊駐扎的區域,也規劃了出來,頗有條理。

  一番檢視,就連若敖子琰也不得不贊嘆,并問道:“這些都是誰安排的?”

  跟著他的若敖子墉回道:“五城兵馬司的劉都尉和成左尹主持的,還有王尹也帶領文武百官協助。”

  “嗯,成左尹,王尹等人一向都是辦事極為穩妥的。”若敖子琰點頭,可是洞察秋毫的他一瞬間就察覺了這個憑空被提拔起來的劉都尉來歷蹊蹺,于是詢問道,“只是五城兵馬司何時出了一個劉都尉,本帥居然不知?”

  能洞察一切的人也能被人洞察。

  身在若敖子琰身邊這么久,經歷了這么多,就算他只是皺一皺一個眉頭,羋凰也能明白他又想要干什么。

  若是讓若敖子琰自己去查雖然他一定什么都查不出來,但就算他不會懷疑劉亦的真實底細,也不會讓一個他不信任的人在郢都這個重要的軍方位置上待的長久,就在若敖子琰要派人去尋劉亦過來的空檔,而阿信已經先一步出去找人了。

  所以當劉亦來到她們的戰車前,腰懸染血利劍,一身煞氣的他,先是朝若敖子琰敬了一個軍禮,才向羋凰行禮致意,此時他烏黑的眸底里還有沒收回的血色,肅聲道:“報告駙馬與殿下,劉亦不負令尹提攜之恩!完成殿下所交托的使命,帶領兩萬五城兵馬司成功收復郢都,從后方包抄越椒后路,殺敵五千,俘虜叛軍五萬余人!!”

  “是個干將!”

  這樣的戰績,作為一個第一次指揮的全新將領已經非常不錯了,若敖子琰當即對劉亦大加贊賞,只是他話語一遲,“但是這不負令尹提攜從何說起?從前本帥到是沒有在父親那里見過這位都尉…”

  憑劉亦的身份哪里可能入得若敖氏之眼。

  王尹心底明鏡一般,適時遞上溢美之詞,“駙馬有所不知,劉都尉乃是令尹身前所選,自然不會是個差的。”然后走上前將當時令尹為了挾制越椒在京中專權跋扈,頂替司徒南而提拔上來的前后,簡單耳語交待了一番。

  齊達也知此事,向他點頭低聲交待了一番,“公子,當時令尹本屬意我與姚軍護衛京師安全,只是被大公子所忌…所以后來就換了這個劉亦。”

  若敖子琰聞言拍著劉亦的肩頭大加贊賞。

  “好!不錯!”

  劉亦不敢居功,看向王尹的方向亦抱拳說道,“此次大戰能如此順遂,一舉剿滅叛軍和郢都,非劉亦一人之功,若城中沒有王尹,李大夫等諸位大人鼎力支持,光憑劉亦一人絕不可能輕易成事,更不可能和殿下前后呼應,成功收復郢都,殺逆臣一個措手不及!”

  花花轎子人抬人。

  劉亦與王尹等人相互恭維。

  可是若敖子琰并不介意,反而一路走訪城外的各個傷兵營和安置區,都帶著他們,從此至終羋凰并未多加言辭,可是覺得當時只是無心之舉,可是這一次卻萬分慶幸當時選中了劉亦這個寒門之子。

  這世上,有些人,也許就算天生貴胄,也未必平步青云;有些人,也許只差別人遞來的一張梯子,就能步步登高。

  若敖子琰和羋凰走在最前方,聽著來自各級文武官員的陸續回報,而接著晚點劉亦又匯報了此次統計的兩軍雙方傷亡,而霍刀戰死,阿源戰死…還有很多她沒有見過的將士的名字被列在一長卷的竹簡上密密麻麻,但是她知道,以現行軍隊的制度,這上面記錄的都是正規軍人,還有大批死去的雜役工兵奴隸徭役等都不會出現在這些名單上。

  如果按人數比,還要乘以三。

  傷亡率永遠是最傷感的話題,它不僅是一個沉重的數字,因為無論叛軍,還是我軍,實質都是她們治下的楚人。

  此時就連若敖子琰也露出沉重的顏色。

  “殿下,駙馬,此次我大楚傷亡還在統計中,這些只是一個粗略數字。”成大心道。

  “嗯!”

  若敖子琰默默與羋凰交換了一個眼神,彼此都明白還有北伐戰場上的傷亡還沒有具體時間全部統計楚國。

  兩項相加,楚國這一年在戰爭上的投入可謂抵得上楚庸三年在戰爭上投入的兵力,人力,物力,財力的總和,從庸國虜獲的財物,糧食,軍備,甚至人口,只怕也折在這上面了。

  一路走來,最后就是看望陣亡將士撫慰軍心。

  看著守在霍刀身邊有一個默默流淚的莫生女子,那名把她們帶到霍刀身邊的司劍,幾乎是咬著牙不讓自己哭的太大聲,在此次行動中,是霍刀第一個沖進了若敖越椒的中軍,拖住了越椒中軍前進的步伐,為這場戰爭贏來了最關鍵的勝利。

  霍刀,凰羽衛千將,25歲入伍,29歲鳳凰山一役戰死,完成任務,榮立一等功,死后追封左廣將軍!

  羋凰走到霍刀的身邊,半蹲而下,輕輕握住已經永遠閉目的霍刀的右手,看著身旁為他哭泣的新娘,輕聲道:“霍刀,他總是對我們說他想要在郢都娶一房媳婦,安一個家。你就是他的新娘吧?”

  “殿下…”

  女子聞聲痛哭,點頭,“我是!”

  “如有來生,我想他還會希望你成為他的新娘,只是他的人生總是游走在最危險的戰場之上,很多時候,他都盼著回到郢都,回到你的身邊,所以請你不要責怪他離你而去。”

  女子說話有些靦腆,可是她用力搖頭環視著周造投來敬佩的目光:“不,我為他自豪!他死在了他最向往的地方,他為我們的家族贏來了榮譽和尊重!”

  “嗯,我也為他自豪!”

  羋凰重重點頭,可是無人知道安慰了陣亡將士的親人的她內心又有多么悲傷,無論多少次,她都無法習慣戰場上的生離死別,那意味著很多鮮活的生命再也無法醒來。

  在霍刀的不遠處就是阿源的尸體。

  這個有些叛逆的小兵,是曾經斥候隊里最不服管教的士兵,只因為他的家人全部死于當權者的劍下,而他作為奴隸被投進軍營,可是他對國家的熱愛并不比任何一個人,所以才恨的那般分明。

  15歲入伍,20歲調入凰羽衛,23歲犧牲,用他一生最好的年華奉獻給了她一切的忠誠,用自己的鮮血為收復郢都一役奉獻出了最寶貴的生命,縱然一生默默無名,也無人為他喝彩,卻譜寫了他自己的輝煌戰歌!

  還有很多人。

  有的,羋凰叫的出名字。

  有的,羋凰叫不出名字。

  這世上,唯有悲傷可以不用分貴賤,不用分高低,這一場戰爭所帶給楚人的是不可磨滅的傷痕,也許比楚庸大戰還大。

  因為從來沒有一場戰爭是發生在楚國之內,就連這些身在高墻護衛中的貴族也全部卷入,此時,眼淚,在每一個人的眼底深藏,眼眶紅到像充血,仿佛只需微微閉上雙眼,血淚便會輕易流淌而下。

  成大心,申無畏,就連想到此次家族也受到牽連的王尹,李老,趙侯等人也默默垂淚。

  潘崇遙望著大江平靜的波濤。

  為這難得的平靜久久興嘆。

  若敖子墉,司劍他們紅著眼眶,大吼道:“這些家伙明明喊著要大勝了一起喝酒,可是他們人呢?!”

  “人呢?!”

  巨大的悲泣聲,讓她的腳步格外沉重。

  這不是羋凰第一次親歷犧牲,三年的楚庸戰場,死去的人不會比這次少,可是他們都是為抵抗侵略者而死,這一次,他們卻是死在自己人野心的屠刀下。

  羋凰滿是沉痛地看著還活下來的人,再次鞠躬致謝:“我代表大楚王室再一次感謝你們用生命收復回了郢都!”

  無數句感謝都換不回那些死去的生命。

  可是于她只能去感謝。

  去銘記于心!

  劉亦看著她眼里的沉痛,眼眶也微微發酸。

  可是一想到小里子的死,想到這么多跟隨他的部下的死,想到他身上的這身鎧甲,他仰脖大聲道:“殿下,戰場之上,死亡永不可避免!自我們穿上這身鎧甲起,我們就是為守衛郢都,守衛大楚疆土的銅墻鐵壁!這是令尹大人給劉亦說的!”

  “劉亦時刻不敢忘記!”

  “所以即使人沒了,他們的英魂尚在,會永遠活在我們大楚人的心中,以另一種方式永存,所以請您與駙馬不要多加傷懷。”

  “我等不過為了不負大楚!”

  “好一句不負大楚!”

  王尹等人為他擊掌大贊,“我大楚若是能多有幾個劉都尉這般忠貞不負的將士,此戰何愁不能早日平定!”

  唯有流過淚的人才知道,當淚水來時會有多么兇涌,無法止住,羋凰聞言早就通紅的雙眼,淚水驟然沖出眼眶,仰頭止淚,連連說道:“好!你們說的都極好!”

  若敖子琰接過有人遞上來的絲帕難得溫聲道:“好了,別哭了…既然經歷了這次慘敗,我們就應該記住這次失敗的慘痛,來日絕不可犯今日之過…”

  是的,來日,她絕不重蹈今日之過!

  羋凰揭過帕子輕拭眼淚。

  在心底發誓。

  及至黃昏時分,大軍已經分散駐扎在城外二十里內,開始安營扎寨,大祭祀,卜尹,王尹等人請羋凰與若敖子琰一同登上銅雀臺。

  國之大事,在祀與戎。

  本應該盛大隆重的戰爭祭祀儀式,因為一切匆忙,所有從簡。

  羋凰,若敖子琰,被劉亦他們簇擁送著登上北城門的銅雀臺。

  腳下黃土堆砌的百年城樓階梯。

  隨著眾人移步,塵土激揚。

  一步,一步。

  她沿著腳下的臺階,拾級而上。

  每一次戰場的凱旋,都意味著又有無數的人將身軀留在了那片舍生忘死的戰場上,銅雀臺上,大祭祀,卜尹,他們已經靜默歸位,守望他們的到來。

  臺上,黑色為底,火鳳描金的楚王旗,旌旗招展,重新飄蕩在郢都的天際代表了羋室重新確立了對這里的統治,只是那與黑鳳旗一同飄揚的還有那金色為底的若敖氏軍旗,羋凰和若敖子琰一起站在飄揚的大楚旗幟之下,共同仰望著獵獵翻飛的旗幟。

  這一刻,誰也不知道他們此時的想法。

  二人只是沉默地彼此相對,眼神晦默深沉如江河暗潮。

  沉默地接過宮女高呈起的金杯,清酒在杯中微微晃蕩,倒映出這天空上那一輪漸漸日薄西山的紅日似乎只要黑暗全然降臨就會被徹底吞沒,殘陽血紅一片地映在他們各自的酒樽之中。

  抬頭。

  他們看著此時對面之人。

  到底誰才是那日薄西山的紅日?

  一時間,鐘鼓齊鳴,樂者先奏哀樂,歌者高唱悼亡曲,女巫齊跳巫舞,以祭奠死去之人。

  大祭祀登上祭臺,凈手焚香,奏告天地、宗廟、社稷、岳瀆、山川、宮觀及在京十里以內神祠,先是為楚王之死頌上沉痛哀悼的祭文,然后又為所有戰死沙場的將士送上哀思,請他們安息,最后為她與若敖子琰頌起“大楚無往不勝”的贊歌。

  然后在大祭祀宣讀完所有祭文后,羋凰高舉起自己手中的金爵,朝著大楚的天空高舉大喊:“愿我大楚再沒有了冷風肅月,尸骨不寒!愿我大楚從此遠離戰火與悲傷,重拾昔日的榮光與安寧,飲盡此杯!”

  若敖子琰亦看著她,高舉金爵,面向文武百官大聲道:“為了我大楚的萬世榮光,從此繼往開來,共飲此杯!”

  “干杯!”

  文武百官高聲舉杯:“干杯!”

  站在高臺上的羋凰聞言靜靜地遙望著城樓下面所有死去的戰士們,人們。

  在心底,道一聲。

  我大楚的英雄們!

  愿你們安息!

  你們的英魂會永遠不散,你們的志氣會永存我的心間!

  我會繼續,去走你們沒有走完的余生,去守護你們無法繼續守護的家國。

  她與若敖子琰各自一飲而盡杯中酒。

  各中滋味在心頭。

  無數的禮花隨著禮官的唱禮,在青天白日里高飛,綻放出最美麗最潔白的禮花,就像那些長眠的英雄,在他們生命最美好的一刻全然綻放。

  無數將士取下頭盔,夾在腋下,敬上軍禮,站在那一排排倒下的忠烈面前,醫老下令,有巫祝高舉火把,在為他們送上最后的祭奠后丟下火把,巨大的火坑,高如大山的尸山燃上火苗,下面的干柴一點點開始熊熊燃燒,黑煙滾滾。

  烈火為爐,萬骨為銅,血淚煎并其中。

  好久,所有人循著那直上云霄的濃濃黑煙才徐徐收回目光,身為禮尹的王尹上前恭請她們回宮,可是已經歸心似箭的若敖子琰看著她,她明白地道,“王尹,先擺駕若敖氏府,孤與駙馬要先祭拜枉死的令尹!”

  王尹聞言適時地笑贊道,“殿下心意,令尹定會在天上大敢于懷!”

  當羋凰他們再度走下銅雀臺的一刻,原本陷入哀傷的整個郢都頓時爆發出萬千的歡呼聲。

  所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歡呼的人群幾乎將他們的儀仗隊伍全部沖垮,還在不斷往前沖,醫老要不是被幾個士兵護著,一把老骨頭早就要被擠散架,很多人都在大喊著“大家再往前進點啊!”

  縱然有大批的五城兵馬司也上前幫忙,可是攔在最前方整頓秩序的府兵早就被人群沖成一片散沙,有士兵甚至也跟著一起振臂高呼,如果不是為了避免沖撞到羋凰,他們愿意更熱情一百倍一千倍。

  這一刻,那些歡聲和叫囂聲,就像被壓抑已久的暗潮沖于沖破了平靜的江面,所有人都在享受著為一人歡呼的聲音。

  “殿下!——”

  “殿下萬歲!——”

  “殿下感謝您的歸來!——”

  有無數骯臟的手穿過那些士兵粗壯的手臂伸到他們的眼前,甚至有人請羋凰摸摸他們的手,“殿下,請將您的福澤與安寧賜于我們!賜于我們整個大楚!”

  “我們愿意永遠做您的臣民!”

  “敬愛您。”

  就連文武百官也在潘崇的代領下全部在他們的面前跪下去,齊聲山呼:“吾王萬歲!”

  若敖子琰看著這一幕。

  目光中的震驚,根本無法忽視!

  那么多衣衫破爛,滿身血污,原本疲憊、畏怯、害怕、迷茫、委頓的身影此時拋卻了一切恐慌不安,都在喚著同一個人的名字,可是那個人的名字卻不是他的,那么多伸出的手,卻不是伸向他的。

  他曾經夢想著大勝北方的情景不過如是。

  甚至過由不及。

  若敖子琰緩緩回頭,側目看著身旁帶笑的女子,她已經大步上前,一個個與那些低賤的庶民還有滿身是血的下等士兵緊緊握手。

  小黃林身為護衛的五城兵馬司,站在最前排,當他握上那雙手時候的激動心情恐怕一生都不會忘記,心跳加速,呼吸急促,想要向身邊每一個人炫耀此刻。

  醫老也不甘人后。

  朝著還離他很遠的羋凰大喊大叫,要幫他護駕的小兵托起他一起為他大喊:“丫頭,這邊!我在這邊!”

  當羋凰快速走到他的面前,所有士兵為她讓路,她沖上前去給了醫老一個大大的擁抱,“醫老,你沒事真好!”

  “呵呵…我當然沒事,這身體,活到一百歲都不成問題!”已經九十多的醫老得意地哼哼,那滿臉的白毛根根飛揚,“倒是為了等你都等了兩天兩夜,不眠不休,總算看你沒有缺胳膊少腿,我就不用費心了!”

  “辛苦了!”

  羋凰聞言心底一暖,松開一臉疲憊的老人。

  “覺得我辛苦,那你可以等瘟疫沒了,封我個大官做做,這樣還可以天天看著我活的鮮如鯉魚,活蹦亂跳!”

  老漢一直聰明地跟在醫老身后見此不無羨慕地咂嘴道:“這老頭面子還真大,說要個大官就要個大官!還想活到一百二十歲,真當自己是彭老長命百歲!”

  老萬他們也都好奇地張望著。

  小兵與有榮焉地回頭道:“我們醫老那是治療瘟疫的功臣,此次治療瘟疫,殿下給了他先斬后奏的特權,若是事成,當個大官也是很正常的!”

  這一刻,所有的人影都在若敖子琰耳邊退去,立在遠處的若敖子琰看著離他而去的女子,只是看著她眼中的那些歡笑,那無盡的光芒,就覺得萬般刺眼,也許,這個世上真的有一種人,無論她看起來有多么的弱小,但你只要靠近,就像是一團火焰一樣,會有無窮的力量散發出來。

  一種名為嫉妒的陌生情緒,第一次在他的心頭應運而生,就像世間最毒的毒蛇在一點點啃噬他的心臟,讓他的心頭難受無比,甚至需要緊緊按住腰間的利劍才能扼制住那種想要破壞的欲望。

  他,若敖子琰怎么會嫉妒?

  在他的認知里,嫉妒是愚蠢自卑無能者才會擁有的垃圾情緒。

  他只是驚訝,驚訝在他缺席的這段時間她的身上到底發生了什么,他覺得必須立刻馬上知道這一切!

  一直跟隨在若敖子琰身后的楊蔚,這一刻望著這位曾跟隨了三年的舊主,不禁憶起當年,十五歲的年輕女子稚嫩如雛鳥,俏生生立在軍營前,明明睜著一雙對前途未知的眼,害怕地抖著細弱的雙肩,望著他們這些人高馬大的士卒,卻一步一步堅定地邁入期間。

  這些年的跟隨和戰場廝殺,早就讓他忘記了到底是什么讓她的目光變得愈加堅定不移。

  還是在那時她是否就預料到了今日。

  所以大膽地邁出了她人生的第一步。

  羋,凰。

  這么多天災,大戰,內亂…哪一次對于整個楚人不是瀕臨絕望的災難?可她,若不是在烈火中次次涅槃重生的楚之鳳凰,這一刻,整個楚國似乎也在隨著她不斷涅槃重生。

  而她,或許才是楚人眼中真正的鳳凰。

  此刻沒有一個人因為他們的北伐大勝歸來而歡呼,想到向她宣戰雖然成功恢復若敖氏尊崇的公子,他微微皺眉,真的能夠一直牢牢掌握住她嗎?…

  這一刻,楊蔚望著此時沉默不發甚至自己都沒有察覺自己微微失態的公子,望著迎面望向他笑意滿面的女子,還有她身后那無數熾熱的目光。

  楊蔚只想到了兩個字:民心。

  在她的身上,有大楚的民心。

  羋凰似想到一般,猛然回頭看向落在身后的若敖子琰,笑意突然綻放在眼底。

  她快速幾步走回,一雙小手快速搭在他的大手之上,然后轉身,向全城軍民揮了揮手,然后下壓了壓,示意他們安靜片刻,聽她說話。

  “諸位,請安靜,我知道你們在這一刻和我一樣激動!因為在這個肅清內戰的時刻,我們每一個人的心情都是一樣的!”

  “所以此刻,請容我再為你們報告一個天大的喜訊,同時介紹一位我大楚的英雄!”

  “我的丈夫!”

  “若敖子琰!”

  隨著她的聲音落下,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她。

  隨著她的目光,全城上下將目光全部又匯聚在了若敖子琰一人身上,這一刻若敖子琰有一絲臉熱。

  羋凰抬頭看向他,迎向他審視的目光,堅韌而含著巨大的笑意,再一次緊緊地握住他的大手。

  這一刻,他再一次感覺到那種久違而讓他眷戀甚至著迷的溫暖回到他久違的身體:“他開創了我大楚從未有過的壯舉!成功擊敗了晉陳衛宋四國聯軍,洗涮了文王,成王兩代先王北上的恥辱!第一次向中原之民證明了我荊南楚人骨子里的血性是最高貴的,同時捍衛了我大楚北境甚至整個大楚的安寧!”

  “也請你們將今日的歡呼一同送于他!”

  “沒有他的英勇和智慧,我們所有楚人將深處在內戰與外戰的水深火熱之中,永無安寧之日!”

  雷霆般的掌聲和他的名字,頓時被人高聲呼喊出喉嚨。

  這所有的聲音。

  都取悅了男人的耳朵和心。

  若敖子琰緊緊握著羋凰的手,前所未有的確定,這真的就是他想要的妻子,就算知道她此刻極有可能只是在為整個大楚粉飾他與她的太平,可是他突然也希望她一直粉飾下去。

  這一刻就連他身后的若敖六部都也為他們二人一同發出歡呼!

  齊達也一手按劍,一手高呼。

  驚風和楊蔚相視一笑。

  江流叫的最瘋狂。

  “女王萬歲!駙馬萬歲!”

  “女王萬歲!駙馬萬歲!”

  “大楚萬歲!萬萬歲!”

  士兵們紛紛如潮水一般涌了上來,他們簇擁在羋凰和若敖子琰身邊,高興的揮舞著戰戟狂吼,而兩面鳳旗,在他們的頭頂上空,激烈的飄蕩著。

  這一刻無數人見證了這歷史性的一刻,看著他們發出劫后余生的飲泣和歡笑交加。

  本該激動高興的一刻。

  卻因為一個聲音而中斷。

  “且慢!”

  當羋凰與若敖子琰走下銅雀臺,準備正式入城,一個跪坐在城樓下身穿大閽制服的老頭,手中高舉著城門禁行令旗高舉攔住她們的去路,“入城前,北城門大閽有一言相問!”

  “否則不得入城!”

  一眾護衛的目光掠過羋凰。

  她抬了抬手。

  入城的隊伍止步,而城門大閽手腳同時著地,一步一步爬向羋凰,又爬向后面戰車上穩穩坐著不動如山的潘崇,巴在車櫞上,輕笑一聲:“潘太師,你我曾為同殿之臣,多年不見,看來你也是老的走不動路了!不像我,是沒有雙腿走不了路;你雖有雙腿,我看這腿有也沒用!”

  鬻拳的話帶著深深的嘲諷。

  頓時引來城門口庶民的圍觀和竊竊私語。

  “這人是誰啊?”

  “居然敢嘲諷當朝帝師?”

  羋凰還從來沒有見過大楚有誰對潘崇露出這般不屑一顧的目光,而且還是來自郢都王城腳下最低等的城門大閽。

  潘崇卻絲毫不介意地上前介紹道,“殿下,這位是文王時兩次兵諫文王被貶至城門大閽的鬻拳。”

  “噢,他就是《楚杌》中記載過的那位兩次兵諫文王先祖的忠臣鬻拳?”

  羋凰微微一訝,打量著老大閽的雙腿果然如史書中已經剜去,只剩下兩條大腿沒有腳,在地面上艱難地跪地爬行。

  過往她數次經過城門,到沒有注意過這個披頭散發一直坐著的老大閽原來大有來頭。

  而接下來她卻聽到他那近乎自鳴得意般長篇累述的說詞而眉頭漸鎖。

  “當年老夫兩次兵諫文王,一次勸大王不要行不義之舉油烹蔡侯,一次勸大王兵敗巴國既然無顏就去攻打下皇國回來贖罪,兩次文王都非常震怒,可是兩次最后都聽進去了老夫的話,最后還因為與皇國之戰身死歸途,老奴因此自刖雙腳謝罪,為大王在此守著郢都城門。這一守就是三代,至如今穆王。這次越椒篡權叛國,老夫本想要拖著殘廢的雙腿爬去兵諫大王,卻沒料到人還沒有爬到渚宮,就得知了大王已經自知有罪自裁的消息!”

  “所以老夫一直在這里等著殿下!”

  “一直等到今日!”

  披頭散發潦倒一生的老城門大閽死死瞪著她及她身邊的若敖子琰,渾如惡鬼。

  羋凰眉頭深皺。

  就算眼前之人是楚國史書中的忠臣名士,可是他的態度還是讓羋凰心起了一絲不悅,尤其同樣的兵諫剛剛在她身上發生了一遭,所以此時的羋凰并不認為兵諫是什么值得炫耀之事,而他竟還出言嘲諷她的老師有腿卻不配于行。

  “你等著孤作何?”

  羋凰低頭看著這被剜去雙腿的老人,眼見他又嘗試著要爬到她的腳邊,惹來若敖子琰眉頭一皺,立即有人上前隔開來人。

  對方大聲道:“老臣原本在這里等著殿下是要勸諫殿下無論如何都要平定若敖子氏之亂,否則定效仿文王時,拒絕殿下入城,不過殿下已經做到,不用老臣勸諫已做的很好。”

  “但是!”

  “作為城門大閽,鬻拳請問現在插在我楚國帝都上的叛亂之族的軍旗是什么意思?”

  鬻拳突然從袖子底下持著一把短劍伸出,指著城頭上飄飛的金鳳旗大聲問道。

  眾人立即回望城頭飄飛的金色旗幟。

  這番布置出自王尹揣度君心討好若敖子琰所為,就算后來所有人都注意到了這一點,可是一致默認為這是得到羋凰默許的,而羋凰一方心知肚明是為了安撫若敖子琰,而對于恢復了大楚安寧的楚人也刻意對此忽略不計。

  沒人想要打破這難得的“太平”!

  所以全部保持沉默。

  若敖子琰頓時容顏一沉,聲音冰冷的負手道:“王室與我若敖氏早有《雙敖盟約》,你若身為文王大夫豈能不知?況且這是女王與本駙馬的決定,也是你一介城門大閽可以置喙的?”

  “《雙敖盟約》雖是武王立下的,可是若敖越椒與若敖子克單方面撕毀盟約,弒君亂國篡權,已經相當于盟約失效,條條罪行都可以誅其九族十遍不止!”

  “如今殿下卻將亂我大楚之族的軍旗,立在帝都城頭,還與王旗并立,不分先后,不分尊卑。難道殿下是想告訴我大楚之民,弒君叛國非但無罪還有大功嗎?甚至還要與亂我大楚之族共享我大楚嗎?”

  “如若如此,那么殿下不配稱孤!”

  “殿下此等行為就連大王都不如,大王尚知一死向我大楚列祖列宗自裁謝罪,可是殿下卻賞罰不明,繼續任用亂臣執政大楚,喪失國本,喪失君威!我歷代楚王人人以江山社稷為第一,無人不敢不用命,殿下豈非不配?!”

  話落,她身后的所有將士當即拔劍大喝:“放肆!”

  “你一介城門大閽竟敢出言嘲諷君王,來人將他拿下!”若敖子琰更是大怒。

  當著郢都上下臣民,鬻拳持劍大聲指責羋凰此舉失當,羋凰的臉色自然不好,就像被人當眾重重打了一記耳光。

  王尹已經第一個跑出來自認是他匆忙間疏忽了小小細節,“殿下,都是微臣之失,我這就命人撤換!”

  他身后已經有禮官快速奔上城頭急呼,“快!快把金鳳旗都給撤下來!”

  有士兵動作粗魯一不小心手忙腳亂之下扯壞了若敖氏的軍旗,更是惹來若敖六部將領的眾怒:“為什么要撤旗?”

  “是殿下親口承諾與我若敖氏共享大楚的!”

  “我們全部都親耳聽見!——”

  若敖子琰也看到那面被扯破的旗幟就像他的俊顏狠狠被人撕爛一番,目色一片深沉地看著羋凰等她說話。

  立于后方的申無畏暗自擊掌道:“果然如外祖父曾所說的那般敢言旁人所不敢言,好膽色!身為咸尹(掌管進諫的楚國大夫),我當向他學習!”

  若敖子墉瞪大一眼,意思分明:“嫌事還不夠大?”

  前方聞言的鬻拳已經大鬧起來,重重捶地大呼出聲,一口唾沫甚至唾在了羋凰的衣擺上:“我大楚何時出了你這等賣國茍且偷安之君?果然是女子,何配君位?”

  “趁早自裁吧!”

  他大吼大叫好一陣,也有大臣上前與他理論:“鬻拳,你當年堵塞城門不準文王入城,強逼文王改道攻打皇國以贖巴國戰敗之罪,最后害得文王在事成之后暴斃于回城途中!”

  李老不甘示弱反駁道:“今日你又如此相逼,老夫看你是見不得君王安寧,見不得大楚安寧,非要挑起國內爭端!”

  “為了避免爭端就要喪權賣國嗎?”

  “李叔時,我倒是忘記了你這個老鬼,怎么你也想在這懦弱無能的君王面前博一個好前程?”鬻拳大笑看著面前的李老道。

  李老聞言面若豬肝色,咬牙切齒地指著地上潦倒一生的大閽道:“鬻拳,你以為人人像你一般就叫好?你說這些不過是想要詆毀君王成全你的忠臣美名,其心才是惡毒無比!殿下深受民眾愛戴,只有你一人在此謾罵,故意詆毀!”

  話落,他請求立即打殺了此人,以正視聽。

  若敖子琰已經大喝道:“還不給本帥堵了他的臭嘴,絞了他的舌根,以正視聽!”

  他的話落下,大批士卒持戟沖上,一陣兵甲撞擊聲和人潮擁擠聲過后是巨大的爭執聲此起彼伏響起,“你們有本事就殺了老夫,老夫會下到九泉之下告訴我大楚先祖,來日我大楚到底是姓羋還是氏若敖?”

  眾侍衛聞言就要殺了他。

  羋凰猛然起身回頭大喝:“都給我住手!”

  頓時一柄短劍從人群中朝她擲來:“去死,無能之君!”

  若敖子琰頓時將她往懷里用力一拉,然后迅若雷霆般反手接住飛來的短劍就扔了回去,一劍精準無比地扎透鬻拳的心臟。

  老大閽頓時捂住流血的胸口,頓時上半身無力地著地,任人如死狗般拖走,還奮力地想要往回爬,爬到她的面前,死死抓住她大罵:“喪權之君,我大楚必亡!…”

  人群中響起一陣喧嘩聲。

  “大閽亡了!”

  若敖子琰面色陰郁地看著滿地獻血道:“來人,還不把這里清理干凈!”同時將當值的城門衛一并加以處罰,城門衛很快帶人將圍觀的平民全部驅趕離去,野狗也帶著仆街立即運來清水,一遍遍的洗刷著城樓下的鮮血。

  晚風吹在她的身上,身體遍體凜寒,羋凰渾渾噩噩地被人送上馬車隔絕了周圍所有漸漸失望的目光,還有指指點點的議論聲。

  此時,她想沖出去責問潘崇。

  誠如死去的城門大閽所嘲諷的,潘崇從始至終只是作為一個旁觀者抽身事外任其發生,視若無睹,就像過往的每一次。

  她不禁想要大聲問道:為什么不反駁?為什么不是老師對她提出對若敖氏的質疑,而是一個沒有雙腿的城門大閽?為什么強烈要求她與若敖子琰休兵還要讓權?國家的尊嚴和法制就不重要了嗎?就算戰敗而亡,她也至少努力過!無愧于心。

  這一刻,她十分懷疑自己聽從了潘崇的建議休兵讓權是錯的。

  這根本不是讓權,是喪權!

  她覺得自己甚至有一點分不清誰是忠臣還是奸臣?潘崇這樣算嗎?維護她的李老算嗎?還是死去的鬻拳才算?…

  良久,馬車外潘崇上前向她和若敖子琰要求厚葬鬻拳,“子琰,鬻拳雖然無禮謾罵君王,但是老師還是請你厚葬于他,不要因為他再讓若敖氏遭受攻訐,也讓殿下承受后世的指責!”

  “否則千年之后的史書上定會又為他今日的大膽兵諫添上一筆。”

  “那就以大夫之禮厚葬吧!”

  若敖子琰面色不好地應允了此事,可是一想到他當著全郢都上下辱罵若敖氏為“叛亂之族”,就恨不得將其抽筋拔骨,投進刑獄司,叫他嘗嘗拔舌的滋味,可是他已經死了。

  潘崇回頭看著鬻拳的尸體被一卷麻席草草蓋住,嘆道,“當年我與他同朝為殿,如今我已位至一國太師,受帝王倚重,倚立三朝不倒;可是他卻潦倒一生,守著城門,最后無人送終!”

  “人的際遇還真是不一樣。”

  老奴安排好人為老大閽收斂了尸體,整理他的衣裝,而他則扶著潘崇上車,“太師上車吧!”

  “嗯,他說的對,我這雙腿確實不中用了。”

  潘崇拍了拍自己的一雙老寒腿,顫微微地爬上高聳的戰車,喘氣道,“多年來,我每遇出行必得君王賜座車馬以示尊崇,卻更加不良于行,唉…”

  “所以他罵我罵的對啊…”

  老奴聞言只是微微一愣,繼而一笑望著眼前的老者,“可是我知道太師并非真的是他口中那樣的人。”

  “他不懂太師。”

  “太師卻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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