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郢都城中,大部分百姓早已入眠,除了風聲鶴唳,四下里萬賴俱靜。
可是看似平靜的一夜,卻注定不平靜。
咚-咚-咚。
北風呼嘯的深夜里,所有地方都一片漆黑不見燈光,精舍的朱窗外卻響起了急切的輕叩聲,在這午夜之時,顯得沉悶而嚇人。
朱窗前,寫了大半夜書信的年輕男子聞聲,起身拿著燭臺推開朱窗,接過一封字體清秀的書札細細看了三遍,然后眉頭輕擰地走到旁邊一個白玉香爐,將之丟了進去。
白色的絹布遇到一星火苗即燃,不要半刻就燃起大片的火光,映照在男子精致的臉龐上,一片緋紅赤目。
緊接著不久,窗外又響起一陣緊急的輕叩聲,一封信札從窗外被呈上,成嘉看了之后又當即再度毀去,同時將一疊封好的信函交給黑衣暗衛,吩咐道,“盡快安排人全部送出去。”
“是,公子。”說完,黑影攀著墻垣一個倒勾離去,如此一整夜,一道道黑影,悄然翻墻而進,又翻墻而出,落于東大街,然后向著城中各個官邸快速掠去。
負手望著窗外星子寥落的夜空,一股含著肅殺之氣的北風,順著荊蠻大地的輪廓,遠遠的吹來,吹進這座南方第一大都城。
遠遠吹來的北風,穿過隨風颯颯作響的紫竹林,卷起地面上紫色斑斕的竹葉刮起一道旋風,竹葉順著筆直通天的竹竿盤旋而上,好似命運的大輪,又再度“嘎嘎”作響,沿著它既定的方向轟然駛動。
成嘉攤開空蕩蕩的手掌,緩緩握拳,擰眉沉聲自語,“讓這場北風來的更猛烈些吧!”
“這一次!”
無人的街道上,幾波黑衣暗衛在街上來回奔襲,彼此的衣服全然相似,身上也沒有任何標記,可是僅憑著氣息分辨敵我,若是狹路相縫,必然以命相搏,死死護住身上的信囊。
黑夜里,有人大半夜了還斜倚在使館的墻頭上,美其名曰“看星星”,身上只著少的可憐的大領黑袍,露出大片光潔的胸膛,一雙黑眸在夜里狡黠地一眨,瞬間亮如星辰,一邊捂著掛著鼻涕的鼻子,一邊哈哈大笑道,“等了半夜,凍死本太子了,阿嚏!…總算讓本太子捉到一只小老鼠了。”同時一手如鬼魅探出,五指成爪,快速地一把拎住一個黑衣人的后領,然后“咔嚓”一聲,從后面擰斷對方的脖子,當即伸出兩指從他懷里一夾,夾出一根竹簡,而人則被他從高高的墻頭上一扔,丟了下去。
“卟嗵”一聲。
下面有鮮衣鎧甲的齊國士兵拎著大麻袋,張開口等了一夜,終于有人落入,然后繩子一系,就將人拖走。
這一夜,無論哪一方留下哪一方的尸體,都會立即清理干凈,不留一絲線索。
北風鶴唳,斗轉星移,天亮之后,一切歸于平靜。
埕都城內,大街小巷上叫賣招攬生意的商販依舊,車水馬龍來來往往的行人依舊,趕著去上朝的楚國官員依舊,各國打著觀禮為幌子四處刺探楚國虛實的使臣依舊…
什么都看似一樣,可是全城的柳樹,不知不覺,一夜間,全部霜黃。
北風如刀子一樣刮落一樹的黃葉,鋪了一城金燦燦的黃金。
滿城風雨似愁。
而有人坐著一輛輛宮車,手中揣著玉板和一卷折子,直奔渚宮大殿,沿著御道呼嘯而過,卷起一地金黃飄飛。
外朝的鐘聲在即。(外朝,即周制天子,諸侯處理朝政之所,朝會的場所。內朝,指諸侯處理朝政和休息的場所。)
三響,三落。
渚宮早朝,百官肅立。
楚王這幾日身體雖然在若敖子琰的調理下日漸康盛,可是坐在九級之上的玉座上依然了無生趣地揮了揮手。
趙常侍見之如常宣道,“眾卿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大王,臣有事啟奏。”郢都府尹陳尹從百官最后面踱著步子走了出來。
“乓乓乓”的闊步聲,劃過大殿之中如鏡的地面,十分急切地響起,不絕于耳。
所有低著頭的百官聞聲,抬起一絲旋疑的目光,看向身著鶴仙服年,方四十有余,守成十足的陳尹,只見他一躬身一彎腰一揖到底,揚聲秉道,“昨夜,微臣剛剛在一干刺客的家人身上,查到最新證據,太女出宮被刺一事乃吳侯所為!而大王中毒一事,微臣懷疑也與吳侯有關,請大王速速派人將吳侯一家收監細審此事!”
陳尹的話剛落下,寂靜的朝堂立即爆發出一聲巨大的喧嘩,如大浪滔天,頓時掀翻了渚宮的金頂。
楚王聞言那老眼昏花的雙眼陡然射出一道精光,斷然大喝一聲,“你說什么?!”
陳尹官位雖不高,可是卻任著京都府尹一職,有朝議之權,掌管著郢都內外的治安,是百官中更換最為頻繁的官職,三年一換都算是長的。這次事件特殊,長公主楚王先后被刺殺下毒,明顯幕后之人用心險惡,希望置二人于死地。
所以楚王早就下令令尹叫他徹查到底,郢都城內外全部戒嚴已有十日。
楚王千算萬算,沒有算到會是吳侯,或者說是吳王妃所為,畢竟吳王妃待他非比尋常。
但是現在,卻有人告訴他,刺殺下毒之事就是她們所為,這不是變相地打楚王的臉面嗎?
站在中后排的吳侯聞言,“卟嗵”一聲跪倒在地,直呼冤枉,“大王,給十個腦袋于我,小侯也不敢啊!大王明察!”
站在他身邊的趙侯聞言拱手冷哼一聲,“我看不見得吧!吳侯,您的威風之大,大王與令尹之尊都恐不及,小侯可是親身領教過了。”
楚王本就臘黃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雙眼微瞇,先是看著下首的陳尹,又是落在不停喊冤的武侯身上,雙方各執一詞,良久目光已轉,落在令尹子般的身上,粗厲的大手重重一落,喧囂的大殿上頓時所有的聲音一收,死靜一片。
只聽到他一個人揚聲問道,“此話從何聽來?”
令尹子般捋了捋他頜下青須,一雙老謀深算的眸子,望著陳尹緩緩說道,“將你所知盡快如實據告!”
“是,大王,令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