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金壁察覺到秦魚的心情波動,問她了。
——可是又想到過去一些難過的事兒了?
從前它不會主動問及秦魚這些人間凡人必經的愛恨情仇,但嬌嬌一走,他就自發上綱上線了,姑且就當是替天神之子當差吧。
“倒也不算難過,只是有些感慨。”
秦魚本想說自己兩生兩世從未想過自己會有穿上嫁衣的時候,那一時,她已然對人生無望,也對男人無感,只想著復仇存活,彼一時,掛著黃金屋,朝不保夕,誰還想著這些兒女情長婚姻大事,所以不曾想過。
或者這件衣服是世上女孩此生必穿的,于她卻像是一種夢境。
但思緒如此縹緲又如此沉重,她最終卻回了另外一句。
“沒想到我穿起嫁衣來這么好看。”
這么好看?
黃金壁本想損她臭美,但看了看鏡子里的年輕女子,它沉默。
確實算極好看的,哪怕它閱覽過無數女仙女神,這個穿著嫁衣女孩也算是風姿獨秀的那一類。
她到底還是長大了,蛻變了。
黃金壁都認定好看,何況這凡間的人,滿屋子的丫鬟嬤嬤都寂靜了。
直到秦魚淡淡一句,“如果不用出去的話,我可以先睡一個午覺,正好我腿上有傷。”
腿上有傷做什么,相府名聲才是最重要的。
眾人這才回神,喜婆高聲爽朗一喊:“蓋紅蓋,走紅橋,杯兒起,郎君在。”
于是紅蓋頭蓋下,三十六個丫鬟前后兩列攙扶簇擁著秦魚走出主室,繞過水橋,繞道前院,過中梁沒走過一道,便有丫鬟隨從提燈盞引路,規矩風俗忒多,秦魚也無所謂,別人讓做什么就做什么,左右紅蓋頭蓋著,啥也看不見,就跟個瞎子似的。
不過她倒是琢磨出來了,這先得在偌大的相府內部繞一圈,好像還在去外面再沿街繞一圈,然后進大門。
“這是娶親嗎,怎的跟遛狗似的。”
——我覺得挺像。
你特么每次這時候就上線。
秦魚內心猛翻白眼,卻也在計算相府的大小——這特么起碼得有八九千平方了吧。
在地球封建時期還有些王府大小好幾萬平方的,倒也不算出格,畢竟秦魚在現代的房產大的也有幾萬平方的,在這權力統治的時空,相府還算是比較內斂的。
雖然八九千平方的面積已經把秦魚“溜”得很是不耐煩。
這不,終于要出去溜一圈了。
前院人極多,高朋滿座,高官王親怕是不少,世族公親也是極多,此時皆在故作歡喜慶賀,要么拘謹不言,在外圍,森嚴守衛從未松開過腰上懸掛的腰刀。
這樣一冷一熱,像極了人生百態,恐怕最從容自然的也就新郎官了,但鮮少有人敢直觀他,一是懾服他的官威,二是這人的眼睛很嚇人,尋常人根本不敢與之對視。
在民間素來有稱藺相兇惡如鬼,生有一雙異瞳,秦魚倒也聽說過,所以對這位相爺她早有設想——大概就是很兇很丑的糟老頭兒吧。
當然了,記憶里這原主對朝堂之事不了解,久居武林之家秦府,消息閉塞,只知道藺珩此人,卻不知此人如何,畢竟說是跟太后半分江山的大佬,自然年紀不小了。
四五十總有的,所以她先預下了判斷。
倒也無所謂。
秦魚想來不是豁不出去的人,大不了陪著糟老頭兒睡一覺?
秦魚做這打算的時候,大腿傷口隱隱作疼,但她沒克制,反而故意在走路的時候側重在傷腿上用力。
她算好了,等這一圈走完,這些時日養好一些的傷口會惡化一些,可以讓她占上好幾天的時間。
就這樣,秦魚靠近了相府正門。
二入正門,這次正門人就好多了,兩邊街道擠滿了百姓們,還有相府迎親的人,自古哪家人迎親,都是門上新郎的兄弟或者非同族好友幫忙,不過藺珩這人可沒什么兄弟好友,因此迎親的只有他的下屬。
下屬們哪敢鬧騰啊,規規矩矩站著等就是了,來觀禮的官家子弟也不敢過分,因此這可謂是最安靜的迎親了。
過了一會,百姓群眾才有小孩呼喊,“新娘來了!”,卻很快被自己娘親捂住了嘴巴。
不過新娘的確來了。
人群中,幾個戴斗笠的男子對視一眼。
人群攢動的街頭巷尾拐角處,兩個粗衣土面的男子低聲交談。
“那秦家女過來的時候,那狗相必定會出現接親,到時便是我們的機會。”
“不妥,他身邊必有高手,只有等他下階梯牽那秦家女的牽紅時才是最好的時機,不要改變計劃,否則橫生枝節。”
他們自有定計,穩如泰山,只等時機出現,卻不知道他們的對話已經傳到了秦魚耳里,哪怕他們用的聲音極低,近乎唇語,秦魚還是判斷出了他們的對話內容。
又是刺殺啊,這次目標是藺珩本人。
秦魚心里略一思量,決定按兵不動——他們刺殺他們的,她不管。
——你就不怕影響任務?
“任務出來了嗎?沒出來,既然沒出來我管他干嘛,我自己腿還被插了一刀呢,再管還要不要活了。”
秦魚對這位藺珩沒什么好感。
“新娘來咯,新郎可在?”喜婆出于職業習慣按照規矩高喊,喊了兩下,卻不見內里有什么反應,一時尷尬了,新郎呢?這不會新郎都不出面吧。
喜婆在那相府管家的眼神示意下正打算囫圇過去,把新娘直接送進去了事,忽聽見里面動靜。
“相爺來了!”
秦魚見不著人,只聽到不知誰這一呼喊之后,內里躁動了一下,接著又一片潮海波浪涌過后的寂靜。
然后她站在相府高門大院的門檻下,隔著紅蓋頭,見到了上面——一片紅。
紅蓋頭其實透明度還是有一些的,因為陽光正好,她視力也好,隱隱約約見到寬闊威嚴的府門前,威嚴門匾下走出一個人。
很高,筆挺秀直,仿佛在看著她。
冷漠得很。
喜婆想必很怕他,都不敢說話了,更不敢喊他下來牽紅。
秦魚倒無所謂,丟誰的臉也不干她的事兒,所以她也很冷漠。
這新郎新娘半點反應沒有,倒讓氣氛越發膠著起來了,直到那藺珩走下臺階。
喜婆反應過來。
“來來來,牽紅,郎君牽了姑娘的紅,這一生一世就是一家人,一輩~”她還想說什么,卻在藺珩橫撇過來的冷冷一眼后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