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像刀子一樣刮在臉上,十八娘卻覺得,心里頭痛快極了。
像踏云這樣的好馬,就應該去戰場上,這樣她可以直入中軍,于萬人之中,直取敵將首級,豈不快哉?
李子期緊跟在她身后,趁著她分神之際,一個甩鞭,跑到了十八娘的前頭。
一圈跑完,他勒住韁繩,笑道:“我贏了。”
“贏了便贏了,還想要什么獎勵不成。”十八娘笑著下馬,摸了摸踏云的脖子。
“要獎勵,我想要讓踏云和閃電生匹小馬,可好?”
十八娘一愣,看著李子期身下的大黑馬,“你的閃電是母馬?”
李子期也愣了,“不是。”
性別相同怎么生崽?
十八娘捧腹大笑,擺了擺手,“你且換一個吧。”
“我想要一個扇套。”
十八娘遲疑了片刻,還是點了點頭,“好的。不過我繡花的手藝并不出眾,你可有喜歡的樣式?”
“曇花。”李子期說完,就被百兩撲倒在地,大約是很久沒有見了,百兩親熱的舔了他一臉的口水。
十八娘看著他跟個孩子似的,與狗玩鬧,突然想起沈耀當初說的那句話,他才十六歲,就不知道殺過多少人了…
“好。不過你不是說,百兩只認一個主人,若是我把它送還給你,它就會死嗎?”
那現在這親人相見,兩眼淚汪汪的是什么…
李子期脊背一僵,認真的說道:“那是因為你站在這里。”
十八娘啞然失笑,這人真是讓人無言以對。
幾人一起用了些點心,又跑了幾圈馬,到快要離開的時候,沈琴都能騎在馬上,小跑一會了。
話分兩頭,十八娘兄妹這頭騎馬興高采烈,那頭沈宅里可是凄風苦雨。
沈瑜黑著臉,跪在書房的地板上,沈澤坐在上頭,手中拿著一把戒尺。
“孽子,你當初上書給朝華請封,我幾次三番暗示你不要說下去了,不要說下去了,你便要做那出頭鳥,這下可好,被御史臺打了個正著。若不是出身范陽沈氏,今日闔族都要與你陪葬。”
沈瑜心中火冒三丈,當初朝華封王,他可是風光了好一陣子,沈澤也并未說他的不是。
自從朝華倒了之后,皇上徹查黨羽,他每日就戰戰兢兢的,終于張問天今日向他發難了。
像瘋狗一樣的盯著他咬,又將他請封的舊事翻了出來,生生的把他打成了朝華余黨,皇上當下就將他的官職一擼到底。
背上了這樣的罪名,除非皇帝的位置換一個來坐,不然他幾乎沒有了起復之日。
沈瑜咬著牙,緊緊的刺著自己的手心,鮮血順著手指縫流了下來,滴在了木地板上。
沈澤嘆了口氣,“你當日是腦子被門夾了嗎?我們堂堂世家大族,需要靠吹捧一個女人上位嗎?朝華是你的大姨,我們平日里給她幾分顏面,并不是怕她,要巴結她,而是沒有必要交惡,守望相助即可。你連這都不明白嗎?”
沈瑜張口想要說是沈耀騙了孔景嫻,讓他去這樣做的。可是他開不了這個口。
證據在哪里?更何況,如果一說,他想搶兄長功勞的齷齪心思也就曝光了。
沈澤將戒尺往地上一扔,“滾回去反思吧。”
沈瑜站起身來,他跪了太久,站起來的時候腿有些輕輕的發顫。他快步的走出沈澤的書房,急匆匆的去了武歸的院子里。
武歸正坐在窗前,一邊賞荷,一邊喝著綠豆湯,看到沈瑜來了,趕忙迎上去,心疼的說道:“我的兒,日頭這樣大,你怎么就來了?”
沈瑜神色莫名的看著他娘,“這都什么時候了,您還有心情賞荷?朝華王倒了,皇上翻舊賬,把我的官職擼了。”
武歸嘆了口氣:“這也算不幸中的大幸了,虧得我姓武,她們為了往臉上貼金改姓了隴西李氏,就算是除九族,也除不到我們的頭上。你姨媽也是命好,嫁了皇帝的弟弟安南王,怎么著也砍不到她那兒去。等風聲過了,我再去尋她幫你起復。”
自從朝華王倒了之后,整個京城風聲鶴唳,黑羽衛天天抄家殺人,一不小心,就會被御史臺咬一口,變成朝華余孽。
武歸心有戚戚,她不明白,明明是恩寵有加的朝華王,怎么著就突然死了呢?
“娘,你若是因為自己的身份,不出去結交貴人,那就中了十八娘的奸計了。你大概不知道吧,皇上賜了孫家的一個庶出女兒,給安南王做平妻,姨母自顧不暇,哪里有功夫管我們。還有榮陽公主,被皇上軟禁宮中,指不定要送去和親了。這是在清算啊!”
大廈傾倒,瓦礫無存。
朝華王只有三個姐妹,無九族可誅,可若是造反,僅是一人砍頭,那豈不是讓更多的人蠢蠢欲動?天子一怒,伏尸百萬,流血漂櫓。
安南王妃也是女婢出生,除了朝華,無人可依仗。想要斗過年輕貌美,又是貴族出生的孫家小娘,并非一件容易的事,而且這小娘分明就是奉旨去搓磨她的。
武歸跌坐在椅子上,喃喃自語道:“沒事的,錦娘那么聰明,又生了安南王世子,不會有事的;而且,不是還有你父親么?你父親待我情深意重,又甚是喜愛你,不會扔下我們不管的。我曾以為背靠高山,一輩子不想不顧都不愁,沒想到,這高山竟是紙糊的,一戳就破了。”
沈瑜蹲下身去,看著武歸的眼睛,認真的說道:“娘,父親已經不只有我這么一個入得了眼的兒子了。這些年的養尊處優,讓您忘記了當初我們在內宅里的手段了嗎?十八娘來了之后,你還沒有發現嗎?父親待您,一日不如一日了。”
武歸閉上眼睛,她又何嘗不知?
她曾經多次想對沈耀下手,只是十八娘太奸詐了,借著上次中毒的事情,將內宅里的下仆們換了一大波,現在她能夠使喚的人已經不多了,做起事來,自然是束手束腳的。
“你放心吧。娘這就給你爹送綠豆湯去,十八娘再厲害,還能做得了她父親的主?再說,珂娘的事情,我還沒有以牙還牙呢,我早就下好了一步棋,就等著收網了。”
沈瑜垂了垂眸,告退了出去。
一旁的小廝張口提醒道:“公子,你的手還在流血呢,給您包扎下吧。”
沈瑜嘲諷的勾了勾嘴角,“回去罷,讓廚房里端些菜上來,我想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