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居易《長恨歌》唱曰:“侍兒扶起嬌無力,始是新承恩澤時。云鬢花顏金步搖,芙蓉帳暖度。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
不得不說,宋時江很有做個昏君的潛質。《長恨歌》唱的哪里是唐皇李隆基,分明是宋時江的寫照。翌日,天過亥時,即將正午,在大喬的再三催促之下,宋時江方才戀戀不舍地松開懷中溫香軟玉,從大理石紫木床榻上爬起,前去看望問安了岳丈喬瑁,匆匆忙忙接受了眾弟兄及東郡文武的祝賀,火急火燎見過郭嘉、陳宮、盧俊義諸人,三下五下安排了軍政事宜,在郭嘉的捉狹大笑中,在陳宮的怒其不爭中,慌慌張張又一頭鉆進了后堂婚房之中。
陳宮甩袖大罵:“不曾料想主公如此貪戀美色!這這…這諸事忙亂…要不是誕得嫡子亦是我東平大事…宮…宮恨不得去房中拖出主公…”
郭嘉大笑,拍拍陳宮肩膀勸道:“陳公勿躁,陳公勿躁…主公是個智明之人,若有要事自會揣摩料理。如今東平有加亮代掌,東郡有俊義將軍與你我兩人料理,山陽一郡戰果未至文遠將軍未回,劉岱讓兗州一事不可著急徐徐圖來,更兼喬太守身體尚好自有安神醫一旁照顧…且讓主公放縱一回放縱幾日吧,哈哈…”
陳宮舒緩了神色,搖頭苦笑說道:“宮只是怒其不爭矣…罷罷罷…我等且去忙碌罷…但愿明歲主公能得嫡子,我東平大業可繼…”
就是這般,東郡進入了短暫的休整期,于是不表。
這里另表一路人馬,卻說荀攸荀公達奉了宋時江之命,在史進及其麾下一千馬軍的護衛下望冀州而走。
行了數日,方抵達冀州州治鄴城。冀州乃天下十三州之首,鄴城作為冀州州治,自然是數一數二的大城,城池長寬俱有三十多里,城墻高大雄偉,更有一條寬達三丈的護城河長年水流不斷,將鄴城護衛得固若金湯。
端坐于馬上抬望著雄偉屹立的鄴城城墻以及城頭上迎風飄揚的“袁”字大旗,望著城門下進出往來川流不息的百姓商旅,望著城門口左右兩排二三十個袁軍打扮的城門守軍,荀攸搖搖頭,朝一旁護在其左右的一位少年將軍感慨道:“退之呀…可嘆韓馥昏聵無能,如此民殷人盛,兵糧優足之地,生生被袁紹用計賺了去,可嘆可嘆哪…若固守,如此雄壯大城,袁紹如何能攻略得下?”
那少年將軍頭戴兜鍪鳳翅盔,身披爛銀鎧,上穿素羅袍,下胯雪白馬,身材修長,蜂腰虎背,眉目俊朗,最引人注目的是總掛著如陽光般燦爛的笑容,朝氣蓬勃,正是護衛軍馬軍第六軍正將九紋龍史進。眾看官不禁要問,荀攸怎的稱呼史進為退之呀?卻原來,一路行程漫漫,荀攸于路與史進交談,甚為欣賞這個陽光帥氣熱血澎湃悍勇耿直的少年好漢,見得史進未曾有個表字,但從史進“進”字入手,給其取個表字為“退之”,誡其不驕不躁不冒進,多思多想多沉穩。
“先生…”史進還不是很習慣別人稱呼自己的表字,愣了一下方才反應回來,將手中鑌鐵青龍棍隨意舞了個花,左手換右手,綻開陽光笑容笑道:“先生說的甚是,如此雄武大城,有心把守,袁紹那廝哪里攻打得下,就算我護衛軍要攻打也得好生思量一番。…可惜了,這雄城給了我護衛軍多好,便宜了袁紹那廝…”
“哈哈…不急不急…我護衛軍先好生經營東平才是正理…”荀攸捻須笑道。
兩人正交談著,卻見得城門一陣雞飛狗跳,行人商旅四下亂竄,守門袁軍倉倉惶惶關上厚重城門,“吱呀吱呀”拉起沉重吊橋,兩人哪里不知曉是因為自家千余雄壯馬軍到來引起人家驚惶,唯恐敵軍來攻之故。
史進大笑,回首朝身后袍澤弟兄大叫:“你等停下,待我前去通告…”
當下,史進一抖韁繩,胯下雪白馬如箭般縱馳至城下,抬首振聲高叫:“城上將士勿要慌張!我乃兗州東平郡宋江麾下長史、中郎將荀攸,而今來冀州探親訪友,且請放行!”
城上大叫:“探訪何人?”
“冀州荀諶友若、荀彧文若…”
城頭袁軍城門守衛探出頭來,那人一身鎧甲,應是城門司馬,大叫道:“你等是荀諶從事家何人?…”
史進不耐煩起來,兩支英武眉毛一挺,破口而罵:“我家長史也是姓荀!自然是家人!潁川荀家舉族搬遷至此,我家長史不來冀州來何處?…”
城門司馬唯唯而應,半響,又猶豫叫道:“荀長史進城可以,只許帶三五護衛,其余人馬俱駐扎城外…”
史進高聲大叫:“這是自然,無需你多言,放我家長史進城即可…你再聒噪,告與你家軍師知曉…”
登時,吊橋“咯吱咯吱”放下,城門亦復緩緩打開,簇擁堵塞于兩頭的商旅百姓又復得以暢通進出。
荀攸輕輕一揚馬鞭,徐行至城門下,朝一臉驚惶的城門司馬及眾守衛拱手道:“驚擾了諸位,原諒則個。攸此來冀州只為探訪家人,已是通知在前了…諸位放心…諸位請放行…”
城門司馬抬頭巴結笑道:“是是…荀公進去便是…”
當下荀攸帶著史進與副將陳達楊春及三五個將士進了鄴城,余者俱在城外五里出扎寨,等候聲息。
一路問詢,眾人往荀府而走。
那荀府就在內城,占地頗廣,只見門上高懸煌煌匾額“荀府”,府內建筑鱗次櫛比重重進進,看來荀家還是頗受冀州之主袁紹禮遇的。
匾額下有一人背身而立,只見此人年約二三十,劍眉挺鼻,戴一頂輕紗角頭巾,身穿一領靛青儒袍,腰系一條雙搭尾銀帶,衣袂飄飄,風姿卓絕,俊美絕倫。此人見得荀攸一行臨近,長袖一抖,作得一拱手,微笑而叫:“公達!經年不見,可是想念…”
荀攸覷見此人拱手,急急翻身下馬,也是拱手作得一揖,作揖罷,立起身子,疾走幾步,握起那人臂膀,大笑道:“文若!幾年不見,風采依舊那!”
那俊美之人原來就是荀彧荀文若,他搖搖頭,也是伸出雙臂回握荀攸臂膀,朗聲笑道:“公達!又不稱呼叔父,無禮之甚哪…”
荀攸大笑,回應道:“文若,當初可是某抱著你長大的。是哪個跟著某身后竄上跳下的?哈哈,如今長大,卻想當個叔父了?來來來,讓某說說某家叔父少時丑事,哈哈,叔父威儀何在?…”
看來兩人關系可是不同一般哪,可以見得兩人方一見面已經棄了名人高士風范,相互打諢取笑起來,更可以見得荀攸是開心之極,本是木訥莊重的臉上一直洋溢著歡笑。
兩人雙手緊握,同時發出暢快大笑。笑畢,荀彧伸手邀一行人進府。
荀攸一面抬腿邁進高門木檻,一面左右而盼,問詢道:“文若,不知諶叔父何在?不見其身影?”
荀彧回道:“兄長今日逢袁紹召見,一大早就已出門,不曾回來…”
“哦…”荀攸點點頭,邁步而進。
當是時,史進朝荀攸抱拳,振聲叫道:“軍師。如今軍師得見家人,必有諸多話語,必言及家事。史進站立一旁,頗是打攪,多有不便,不若許史進往街面一逛,見識鄴城氣象。可是如何?”
荀攸點點頭,說道:“好吧!某已回叔父家中,不需退之護衛。你等可上街一逛,記住夜晚回府,記住不得生事就是。”
“是!”史進大喜,招呼著陳達楊春兩兄弟轉身往府外而走。
卻說荀彧引荀攸進得荀府,拜見荀家諸親,引見完畢,兩人進入書房。
且焚一盞香爐,擺一桌黑白子,煮一壺香茗,叔侄兩人相對而坐,寬服廣袖,愜意放松,怡然自得。
香火氤氳,清涼提神;沸水煮茶,清香怡人。
荀彧挽袖,輕輕捏起一顆黑子,擺于幾案正中,笑道:“一別數載,不知公達棋藝可有長進?”
荀攸搖頭微笑,亦是執起一顆白子,擺于棋盤邊角,對道:“金角銀邊…一別數載,莫非文若有心謙讓?”
“非也,非也…中者為尊,四方為夷;中者為長,四方為小…哈哈,某為叔父,自然四方讓與晚輩…”荀彧劍眉微挑,星眸閃耀,露齒而笑,復又執黑子擺于案上。
“非也,非也…大道之行,天下為公,為公之心,四通八達,無正無偏…哈哈,若能勝局,何來尊夷之分,主副之辯…”荀攸搖搖頭,捏起白棋落子。
叔侄兩人笑語盈盈,唇槍舌劍,你來我往,互不相讓。口舌不讓,更緊要的是手談亦不相讓,彼此算計,或防守,步步為營;或進攻,氣吞山河;避人之長,攻其所短;處處設陷阱,回回請君入甕;兩人直殺得天昏地暗,難分勝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