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游動,新月如鉤,疏影橫斜,月色撩人。
扈三娘蹙起柳眉,神色擔憂,輕輕說道:“林沖哥哥,可是,可是嫂嫂已是過世數年了…”
“是呀…”林沖豹目染紅,虎須輕顫,喃喃說道,“驀然回首,我林沖已是身在大漢,徒徒留得娘子孤單一人在大宋,逢得年節也無人給她上些香火…娘子…”
林沖也是壓抑太久了,自上得梁山后,不管在大宋時還是天降到了后漢,但在輾轉難眠時,自家娘子貞娘的音容笑貌總不時涌上心頭;但在午夜睡憩時,自己娘子貞娘的倩影身姿總不時夢中相見。可如此兒女事,更與何人說?雖放眼而望,舉目盡是兄弟,兩肋插刀,同生共死。可惜哪個能理解我林沖的痛楚?能明白我林沖的惆悵?盡以為我林沖是個頂天立地、仗義忠節、勇烈英豪的漢子,你們誰知曉我林沖所愿?莫以為我所愿者廝殺疆場,斬將殺敵,縱橫千里耳;莫以為我所愿者功勛千轉,封侯拜相,名留汗青耳;你們可知曉我林沖更愿者是與我家娘子朝夕相伴,夫唱婦隨,琴瑟相鳴…唉!貞娘,如今你我卻是陰陽兩隔,漢宋異處…林沖不由得那偉岸雄闊的身軀微顫,閉上虎目,黯然嘆息,更是郁郁憔悴了幾分。
扈三娘哪里能見得林沖如此頹然模樣?俏麗雙目登時噙淚,又是上前一步,緊靠林沖,泣道:“林沖哥哥,哥哥這般模樣,卻是讓三妹心如刀絞哪…”
林沖聞得扈三娘身上似蘭非蘭、似麝非麝的處子幽香,不由遲疑了一下,后退了一小步。
扈三娘不依,復是前進了一步,淚目濡濡,直望林沖,貝齒緊咬,呼吸急促,似乎心有波瀾。
林沖復又后退了一小步。
扈三娘一見,玉足輕輕一頓,不管不顧,又是上前一步,嬌軀直貼林沖身前,雙頰嬌艷如花,粉灼如火,她雙眸直望林沖虎目,叫道:“哥哥,嫂嫂過世數載,留得哥哥孤苦無依…妹妹…妹妹無有嫂嫂溫婉賢惠,止會舞刀弄槍…妹妹愿代嫂嫂陪伴哥哥,奉食添衣…”
林沖慌忙后退,說道:“三娘,如何使得?”
扈三娘見得林沖一退再退,芳心大急,又一次趕將上去,不顧俏臉如火在燒,叫道:“哥哥,你莫不是嫌棄三妹?…哥哥嫌棄三妹容貌丑陋?”
林沖惶急說話:“三娘貌美如花,世上如何有幾人及得上三娘?”
“那哥哥可是嫌棄三妹性子粗野?…”
“不不不,三娘端莊大方,知書明禮,何人能及?”
“那為何?…恩…三娘知曉了…”扈三娘一聲哽咽,咬著櫻唇,兩滴晶瑩的淚珠奪目而出,順著粉腮而流,“哥哥嫌棄扈三娘一嫁再嫁,克夫之命!…”
扈三娘凄然而笑。莫道她英姿颯爽,巾幗不讓須眉,可她心中苦有誰知?想當初,爹爹為了三莊結盟、共御梁山,不顧自己反對,將自己指婚給了祝家莊的祝彪,當然未來得及結親,三莊已俱被打破,祝彪身死,她扈三娘也上了梁山。上了梁山后,那可惡的矮腳虎王英垂涎自己美貌,死纏爛打糾纏著義兄宋江將自己許配給他。那義兄一開始時為了兄弟義氣,居然不管自己感受,居然點頭同意將她再配王英,這真真羞惱死她了,當時真恨不得反出梁山。可是自己一介女子,孤苦無依,出了梁山又能何處而去?幸運的是,后來自己義兄看到自己不喜王英,堂堂一個天罡星主也學會反悔,幫著自己拖延打諢(扈三娘不知道此義兄已非彼義兄矣)。直至王英遭了典韋斬殺,方才罷了。可如此一來,她扈三娘已是成了兩次訂婚之人。兩次訂婚,夫君盡是遭了橫死,她扈三娘莫不是厄運之人克夫之命?扈三娘知道,經歷了這般,旁人用如何眼光看待自己。若是以前,她高興都來不及,哪管旁人眼光;若是旁人,她理都懶得理,落得輕松。可是萬一林沖也是用這般眼光看待呢?扈三娘內心如猛遭一揪般疼痛,熱淚盈眶,梨花帶雨。
“不,不不…三娘別…別哭…”林沖卻是手足無措起來,粗壯英武的漢子不知手腳該如何伸展,惶惶伸出粗大的手掌欲給扈三娘擦拭眼淚,將將觸及,又倏地收了回去。
扈三娘見狀,一狠心,玉臂舒展,一把抓過林沖手掌,低下自己玉面嬌顏,使勁摩擦著林沖粗糙的手掌,由著那晶瑩的淚珠擦滿林沖手掌,由著那幽幽暗香浸潤林沖手掌。邊低頭摩擦邊哭泣道:“那哥哥為何嫌棄三妹?…難不成哥哥還不知曉三妹心思么?…自哥哥擒獲三妹伊始,自三妹上得梁山伊始,妹妹心思,哥哥難不成看不出來么?…”
林沖一顫,虎掌縮起,自欲收回。
扈三娘緊抓不放。
林沖掙扎了幾回,于是不再掙脫,粗糙溫暖的手掌輕輕拂過扈三娘的面頰,虎目凝望扈三娘絕美的容顏,低聲說道:“三娘,三娘對林某恩情,林沖如何看不出來?…”
扈三娘依戀地摩擦林沖溫暖的手掌,淚眼朦朧,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