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會吧,但是此類因為醫修門墻之別而導致的慘事,還有很多很多。多數(情qíng)況下,高階的醫修從不與他人聯手醫治同一個人,為避嫌,為避禍,也是為了避免有人以此偷學醫術。其實不光醫道如此,其他道派也有一樣的事(情qíng),修真界的門第之見根深蒂固,根本無法抹除。”
“那溫玉后來怎么樣了?”花九問道。
墨殊寒沉默了一瞬,似乎接下來要說的事(情qíng)讓他很痛苦,“他…傷心(欲yù)絕之下失去理智,毒殺了宮山門前當時所有袖手旁觀的人。我趕到宮時,他已經被宮長老…”
“當時他還有一口氣在,任憑我怎么哀求,宮的人都不肯施以援手,可溫玉是妖,我雖然跟他一同長大,一同學醫,卻從未接觸過醫妖之術,我想救他,卻回天乏力,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咽氣。而他最后的愿望,也只是讓我將他和云柳帶回杏林海合葬。”
花九抿唇不語,聽到這里,她也明白了墨殊寒為什么那么拼命的研究醫妖之術。
“而我正是那個時候發現,云溪的心究竟有多么冷硬,那是他的大師兄,他的親妹妹,他居然可以從頭到尾不管不顧。我將溫玉和云柳帶回來,云溪卻將我攔在山門前,說什么溫玉是杏林海的叛徒,是在宮挑起事端的人,不能安葬在杏林海,更不能以師父弟子的名義安葬,還說,師父已經將溫玉和云柳除名。”
花九嘴巴張了張,(欲yù)言又止。
墨殊寒看了她一眼,道:“我知道你想說什么,當時我年輕氣盛,沒什么大局觀,只有滿心的悲憤和痛苦。但現在我也不得不承認,云溪的做法是對的。如果杏林海當時接收了溫玉,杏林海就必須以溫玉師門的名義,給宮一個交代,一旦處理不當,就可能和宮結下深仇血恨。”
“畢竟同為醫道宗門,明爭暗斗不在少數。現在的杏林海和宮,已經不能像祖師紀飛靈和林在時那樣和睦相處了。所以師父的眼光沒有錯,云溪比起我和溫玉,更適合做杏林海的宗主,他是真正能拋卻個人感(情qíng),為杏林海著想的人。”
“那夫子你又是為什么離開了杏林海,現在又為什么要回去?”花九問出一直想問的話。
“也是那一(日rì),我看著溫玉和云柳的尸(身shēn),被師父的絕(情qíng),云溪的冷漠氣得失去理智,在山門前跟云溪動起手來,卻…”
墨殊寒眉頭緊蹙,(身shēn)體不(禁jìn)微微顫抖,看起來十分痛苦。
花九趕忙道:“夫子我不想知道了,你不用告訴我的。”
“我誤殺了師娘的年僅六歲的女兒。”
花九腦子里‘嗡’的一聲,怎么也沒想到會是這樣,她以為,最多就是一氣之下揍了云溪一頓,然后被趕走或者自己走之類的。
“怎么會這樣?”
墨殊寒每每想起當時的場景,想到那個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滿(身shēn)是血的倒在他腳下,師娘拼盡全力去救卻回天乏力的樣子,他就忍不住的顫抖。
“我一心求死,想要自裁于山門之前謝罪,可師娘卻攔住了我,將我逐出杏林海。師娘說她恨我,恨不得我立刻就死在她面前,可她說我是一個醫師,就應該用醫師的方式贖罪,直到該死的時候,就痛痛快快的去死,去償命!”
花九抿唇看著墨殊寒,所以他當初才會跟他們提出那樣的要求,不準他們用學到的醫術去救他,因為他此刻活著,就是在等待死亡的來臨,唯有死亡,才能讓他得到救贖。
“我欠師娘的一生都還不清,雖然我這一生都不愿再踏入杏林海半步,但師娘來信說云溪化神在即,需要我回去坐鎮,那我便必須回去。”
墨殊寒深吸一口氣緩和(情qíng)緒,眼神重新變得平靜無波,“之所以選擇在大考之前就跟你說這些,是因為我不想給你錯誤的期待,期待越大,失望就越大,你懂嗎?”
“我懂。”花九淡聲道,墨殊寒能掀開自己的傷疤跟她解釋離開的原因,足以說明他不是不在乎她,而是因為別的原因不肯收她當弟子。
“我今夜跟你說了這么多,不光是要你懂而已,是想把我一生的心血和愿望都托付給你,如此托付對你或許很不公平,可我也只有在你(身shēn)上才能看到打破醫修門墻的希望。如果你不愿意,還是想跟我回杏林海,我可以帶上你,但是杏林海宗規森嚴,你不會再像現在這么自由。”
花九從墨殊寒的話語中體會到了一種被信賴的感覺,這驅散了她心中(陰陰)霾,讓她由心底泛起一股暖意。
“夫子你知道嗎,我從生下來到開化靈智變為妖,從來都不知道自己叫什么,來自哪里,爹娘是誰,該干什么,又該成為什么樣的妖。這些我全都不知道,也沒人告訴我,最初的一百年,我都是靠(身shēn)體本能活著的。困了就睡,餓了就找吃的。”
“他們要我殺死那些妖才給我吃的,那我就去殺了,他們要我跳進五毒坑里,我也就跳了,他們說活下來才給(肉肉)吃,那我就咬著牙活下來。我沒有想那么多,我只是覺得死很可怕,餓肚子很難受,我無論做什么,都沒人告訴我這么做是對還是錯,久而久之,我也就不在乎那些事(情qíng)代表什么,我就記住了一件事,(肉肉)很好吃,活下去,就可以吃到更多的(肉肉)。”
“貍花,是我第一個名字,因為這個名字,我感覺自己有了歸屬感,所以我才會對天尊產生依賴,他是第一個讓我迷茫的心定下來的人。他叫著我的名字,讓我感覺我是真正存在的個體。他賦予我使命,讓我找到活著除了(身shēn)體本能以外的意義,盡管這一切都是扭曲的,是錯的,但是在那個時候,卻是我的救命稻草,是能夠填滿我空洞內心的一切。”
“后來,遇到小邪子,遇到老道士,我知道了對錯,開始能夠辨別什么是好,什么是壞,可我卻仍舊迷茫,不知道自己接下來的路在哪里,每次問老道士,他都要罵我,說路就在你腳下,你瞎嗎?”
花九傻笑,墨殊寒聽她輕描淡寫的說出在眾天的那段經歷,莫名的有些心疼。
余正則救下她的選擇或許沒錯,碧眼三花貍真的不是眾人所看到的那樣邪惡,她也是個可憐的傻孩子罷了。
“夫子,我前三百年做的事(情qíng)全是錯的,我如今能想到的唯一正確的事(情qíng),就是去殺了天尊,摧毀眾天。可這不是我現在就能夠做到的事(情qíng),所以我其實還是迷茫的,不知道在自己成長起來之前可以做什么。”
“我也很害怕,害怕自己一不小心又做出什么錯誤的事(情qíng)。但是我信任夫子你,你想要做的事(情qíng)一定是對的事(情qíng),所以我想去做,想讓你的愿望變成我的目標。”
花九拍拍自己(胸胸)口,燦然笑道:“就交給我吧,再苦再難,我也會盡全力去嘗試,最起碼,我感覺這件事可以讓我不再迷茫。”
墨殊寒眸心輕顫,花九的笑容像一道光,驀地照進他心中,驅散黑暗,留下光明與溫暖。
醫修的門墻,或許真的可以被她打破,甚至,她能打破的不止如此,還有凌天界世世代代對于妖的歧視。
以貓妖花九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