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近中午,車子才到敦煌。
此地古名隴西,不由讓鐘岳想起當初在大乾的那些歲月,恍惚發愣間,車子在市區內的一處購物點停下了。
“大家先下車稍作休息,待會兒我們先吃飯。”年輕導游雖然說是這么說,可是廁所、飯館大致都是在商場內部,所以這話里話外都像是在暗示著消費。
鐘岳自然不準備在這里消磨功夫,正準備離團獨行,卻被譚詠芝叫住了。
“你干什么去?”
“去千佛洞,不然你真當我跟團旅游啊。”
譚詠芝見到搭了趟便車的鐘岳準備開溜,便連忙和二老打了個招呼,便背著包追了上去,“當初我們談過的,我還打算加入這個華東青年藝術家聯盟,你沒忘吧?”
“嗯,等聯盟成立了,填表登記就好。”
“喂,別這么無情啊。好歹咱們也是并肩作戰過的戰友啊。”
鐘岳提了提包帶,停下了腳步,說道:“現在按照你說的,情勢很復雜,我也不能確定這個聯盟是不是有我主導,所以并不能答應你什么,只能說將來有機會,可能讓你嘗試一下。”
“你那封《鐘氏家信》剛剛名聲大操的時候,其實是最好的時機,當時書壇很多老一輩都認可,畢竟之前你就有些名氣了,只是這兩年來,你杳無音訊,我和長稟他們都還以為你被古山他們給綁架謀害了,本來想要報警,后來被你那個叫歐陽明的朋友給攔了下來,也就不了了之了。”
“你走這么遠,就不怕待會兒你爸媽找不到你么?”
譚詠芝說道:“我跟他們說好了,我跟你要獨自活動。”
“你爸媽還真是放心啊。”
譚詠芝臉一紅,說道:“我都…我都說大學同學了,他們有什么不放心的。”
鐘岳一轉身,讓譚詠芝有點剎不住車,差點撞上鐘岳。
“那問題是咱們不是大學同學啊。”
譚詠芝對于鐘岳這樣鋼鐵直男的回答有些惱怒,自己都這樣跟著了,這人難道還不明白么?非得拿話來擠兌他?
“那個,黃幼薇說,她是你的妹妹?”
“嗯。”鐘岳看著市中心的飛天建筑,這個隴西的城市真的很小,小到在這里想要迷路都難。沿河而建的城市,更像是幾個小鎮的集合,總干渠河西河東各有建筑分布,不過總體來說,還是河東較為發達一些。
鐘岳看了看地圖,從這里往東南方向,大約還需要半個小時的車程,便準備現在市區吃了飯,再往千佛洞趕去。西北的氣候真的很干燥,這里曾經是絲綢之路的起源之地,出了這市區,就是一望無垠的戈壁灘,烈日驕陽,在這樣的環境里,更像是烤爐,要把人給炙熟。
“你去莫高窟到底是去干嘛的?”
鐘岳吃著當地的面食,也就是風靡全國的拉面——蘭州拉面,不過這里的蘭州拉面就應該叫做牛肉拉面了,他用筷子掃了點辣椒醬,說道:“能去干嘛?采風唄。”
“你是要去臨摹魏碑?那應該來我們洛陽的龍門石窟,那里有不少精品魏碑遺跡,怎么來莫高窟?”
鐘岳吃著面,看著這面湯上浮著的幾片比紙還要薄的牛肉,說道:“服務員,再給我來一盤孜然牛肉。”
他敲了敲碗沿,說道:“我去哪里,自然有我的道理。”
吃完飯后,兩人驅車趕往莫高窟。市區內有專門的小面包車,拉活去景區。一路之上,除了一條水泥公路之外,周圍就是真正的戈壁灘,沒有任何的生機。這種荒蕪遼闊的塞北風情,更讓這趟出行多了一分意義。鐘岳是土生土長的江南人,眼里都是秀綠的江南風景,所以畫風也偏柔和,南北兩派畫家,確實也和地域有極大的特色,北派粗獷豪放,南派秀麗端莊,這不僅僅是人和畫,連生活方式、風土人情,都是類似如此。
嶙峋的荒野戈壁之上,鐘岳看著那紅柱飛檐的七層佛塔,也是感慨,在這樣的風沙大漠之中,能有如此多石窟佛塑蘊藏其中,這些華夏瑰寶怕,傳世千年,或許他以畫譜的方式奉獻出來,更是一種文化的傳承和發揚。
“我要采風作畫,你若要跟著,便不要出聲打擾我,不然你就別跟著。”
被鐘岳這么直接拒之于外,譚詠芝也是有些郁悶,說道:“誰稀罕跟著你!”
“那樣子最好。”鐘岳手里拿著一塊杉木板,板面用毛氈固定,這樣的畫板,鐘岳專門自己設計,用來方便繪制小幅國畫時候,采風帶來的難度,畢竟在古代,中國畫很少將采風這個詞匯,古人作畫,很多都是不出門而繪江河大海,三山五岳,講究一個意象而非物象,當然,時至今日,采風也是無可厚非,尤其是鐘岳要以佛窟佛像為主題,展現千百年來工筆人物畫的風采,更加不可能閉門造車。
鐘岳站在佛窟面前,用筆和眼,在這里細細勾勒。僅僅就是一支鼠須小毫,僅僅就是用筆墨繪制線條,這樣單一的作畫方式,乃是在沒有出現暈染、潑墨等技法之前,最單一,也是最原始的繪畫方式。
而鐘岳畫承張僧繇,更是有別于“吳帶當風”、“曹衣出水”之風格,而是中國畫四大樣式之中,著名的“張家樣”。
畫骨八法運用之下,加上張僧繇本身就是畫佛的鼻祖,鐘岳筆下生花,點曳斫拂,筆法靈動,將線條表現得淋漓盡致。
在這個國畫已經不再由線條決定關鍵的時代里,鐘岳在做的,就是重塑國畫風韻,追本溯源,還原人物畫最原始,最精華的本質!
在這個大師隱沒的時代,在畫壇還在追逐和懷念二十世紀畫壇巨匠的時代里,鐘岳跨出了這一步,承魏晉南北之古風!
塑佛,更是鐘岳在塑造自己的畫風。
以書入畫,鐘岳的手法之內,不僅僅是簡簡單單地去以某些書法用筆藏于畫中如此簡單,然而將畫骨八法,完完全全地融于畫中!
塑佛三千,鐘岳只取一法!
然這一法,便可繪千百佛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