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三蹦子上,鐘岳看著這條熟悉的回鄉路,仿佛真的是有一種恍若隔世之感。大都市、二線城市、小縣城再到鄉野,在鐘岳眼里不僅僅是高樓建筑的詫異,更是一種生活節奏上的不同。
滬上往來的地鐵、車輛,高架橋猶如盤龍繞柱般,將這個滬上層層環繞,長三角的東方明珠,太多的人在此謀生。
滬上富貴,居大不易。比起那價值上億的書齋,鐘岳還是喜歡小荷山下自己的這片天地。
“年輕人,我記得起來,你是到大屏鄉的吧?”
鐘岳回過神,笑道:“我上車的時候剛和您說呢,什么記起來了。”
“不是,我是說,幾個月前,我也拉過你。忘了?那時候你拎著個袋子,還說要練書法,忘了?”
鐘岳真記不得了,“忘了。這每天這么多客人,您都記得?”
“那怎記得清?不過像跑這樣長途的,聊得來,還是有些印象的。”
“哦,這樣啊。”鐘岳笑了笑,將手上的禮盒靠在車板上,這次回來,休息一下,調整心態才是主要。在滬上這個大都市里,即便鐘岳隱于書齋里,也難免被那樣飛快的都市節奏帶著跑,心難免有些浮躁。
這對于他的書法之道,是不利的。遠處小荷山的虛影已經顯露出來,不明朗,比起兒時,空氣差太多了。不過和滬上相比,徽州還是要干凈不少。這個干凈,并非指街道環境,而是一種心里的明凈。
車轱轆軋到了石子路上,不用看,就已經知道快到了。
“誒,這石子路,真是難開啊。”
鐘岳笑了笑,“挺好的。”
“還好呢,現在哪里還有這種路,澆一條水泥路難嗎?”
“澆水泥路不難,要拆了就難了。”
中年大叔單手握把,點了根煙,“澆路了好好的,拆他干嘛。”
看到村莊依稀的輪廓后,鐘岳便道:“就停這吧。”
“不差這幾腳路了,我送你到村里吧。”
“不用了,我想自己走走看看。”鐘岳將事先講好的十五塊錢拿出來,等待著大叔將車子停穩。
一腳踩在許久未觸及到的石子路,是那樣親切。
鐘岳看著小荷山明朗了些許的山景,深吸一口氣。
田壟間,有的已經空空如也,只有間或成堆的秸稈。有的,還種著各式的蔬菜。有些摘了菜,剩余的根莖都留在地頭,隨其腐爛,等到來年春種,成了天然的肥料。
“誒,這不是鐘岳嘛。”
“老山叔好。”
“聽來福哥說,你去大城市讀書了,出息了啊。”
鐘岳笑了笑,朝村子里走去。間或有人招呼,鐘岳有禮貌的回應著,這里的消息閉塞,即便是網絡、手機已經覆蓋到此,依舊如此。
沒有人知道鐘岳在滬上干出了什么驚人的事情來,只是零星地聽說,這個山溝里的孩子,去大城市讀書了。
雞犬聲間或傳來。
一犬吠,周圍的皆叫起來。鐘岳推進院門,看到張來福正在拾掇韭菜苗。
“師父。”
張來福臉上滿是喜色,“回來啦。中秋節才幾天,來票大幾百,費錢。”雖然嘴上這么說,但是鐘岳看得出,張來福還是挺開心的。
“沒多少。這不中秋節,擱您一個人在家,這怎么行。”
“有什么的,這么多年,一個人都過這么久了,什么日子都一樣。”張來福將桌下的熱水瓶挪出來,給鐘岳倒了杯茶,“滬上過得好不好?”
“挺好的。”
“老師沒嫌你是小城市來的吧?”
鐘岳笑道:“師父,你這是老思想啊,現在的高校,那學生不都是全國各地的都有,照您這么說,那高校老師也太市儈了。”
“錢呢?錢夠花吧。”
“夠,夠著呢。”鐘岳沒把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都詳細地和張來福說,免得老人替自己擔心,“師父,別忙活了。我先回趟家,晚些我喊上大光哥一家,去縣里吃頓飯。”
“去縣里吃做甚?又不逢年過節的,不要花這錢。”
鐘岳止步,回頭笑道:“那就在鄉里,就那什么大排檔,剛我進來的時候,看到村口那條街上好些新開的呢。”
“那行吧,我這拾掇了半天的韭菜苗帶去,叫阿黃那小子加倆雞蛋添個菜。”
“哈哈,師父,都要像您這樣自己捎菜去,人家排擋還做不做生意了?”
張來福眉頭一挑,“加個菜咋啦?又不是不給他錢。”
“好好好,那我先回了。”
鐘岳拎著大包小包的東西,朝小荷山下走去。
鐘岳正走到枝椏光禿的桃林下,便聽到背后傳來汽車的喇叭聲,心想著這還沒給周大光打電話呢,就來了?
車窗搖下來,王大山樂呵呵地看著鐘岳,“回來了?”
“山叔買車了啊。”
王大山春風滿面,“早想買了,這不是原來在鄉里工作,幾腳路的事情,騎個摩托就行,這現在到縣城里工作了,來回再騎摩托,大冬天的腿怎么受得了?”
“有什么事嗎?”
“瞧你這話說的,沒事情就不能來看看你?我正好回來到鄉里調文件,就聽到有人說你回來了,這不,給你送信來了。”
“信?”鐘岳接過王大山手里的那份信。
王大山說道:“徽州書協的,鐘岳,看來你要入書協了!”
鐘岳這手里還拿著不少東西,就隨意地塞在袋子里,說道:“那謝謝山叔了,我回去再看,現在麻煩。”
見到鐘岳一點也不激動的樣子,王大山熄了火,下車走上去,“你這孩子,徽州書協啊,你知道多少寫書法的想入嘛,你怎么一點也不關心啊,萬一給耽誤了,這可是后悔一輩子的事情。”
鐘岳也了解過如今的書協,收收會員費,參加參加年會,也沒什么實質的東西,便說道:“您要想了解,那您去。”
“嘿,你這孩子,去了趟大城市,這說話怎么夾槍帶棒的,我倒是想去,他們能讓嗎?你入了書協,今后潤格都要高些。”
鐘岳回頭,笑著看著王大山,“山叔在縣里工作,這懂的也多了嘛,潤格都知道了。”
“呵呵,你這是在笑話你山叔,行了,你自己看著辦吧,我這縣里工作忙著呢,就不和你掰扯了。”調到縣里,王大山也不拘泥于一個書協會員這么雞毛蒜皮的事情了,過來完全就是看著鐘岳長大,也有些當成自己的晚輩而已。
鐘岳回到了家中,將東西放在一邊,兩個月沒人來,院里的盆栽倒是好好的,他給了張來福鑰匙,自然可以侍弄一下花花草草的。
放下信,鐘岳倒是沒有什么太多的心理波動。原本根據之前那次市大獎賽的規定,這次徽州書協有一個推薦名額,按理說在市里,應當直接由書協將推薦信寄到徽大,鐘岳作為參賽者,不應該經手這所謂的推薦信,然而信箋上,居然讓鐘岳親自去取,這算哪門子事情?就算鐘岳拿了推薦信,徽大方面也要和書協確認溝通,這不是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
然而看到書協換屆之后,新任的會長,鐘岳明白過來了。
他看了下書協寄來的信,呢喃自語道:“真是小人得志啊。”
信下方署名正是徽美阿蒙吳中賀,不過信居然是兩個月前的…r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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