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丹青才回滬上,鐘岳便準備回徽州一趟了。大學才開學一個月,又是一個小長假。中秋加上雙休,連休五天。趁著這個小長假,鐘岳和張來福打了個招呼,便買了高鐵票,直接回徽州。
坐在動車上的鐘岳,也忙得不可開交。
“你倒是挺會挑時候,我這一下飛機,你就坐車回徽州了,我不在的日子,有沒有好好練技法?”
鐘岳聽到曹丹青嚴詞之中的關切,便說道:“老師放心,筆耕未輟。”
“呵呵,回來小考!”
“…”鐘岳立馬話鋒一轉,“我在您的畫室放了一盒中秋禮,您看看。”
“開始賄賂老師了?”
“哪里。弟子孝敬老師,這還有錯了?”
電話那頭傳來曹丹青換拖鞋的聲音,“好了。安心地回家休息吧,我這出差大半個月也累了,也休息幾天。”
“那就先這樣,對了,老師,那個月餅禮盒很貴的,您可別看都不看,就轉手送人了。”
“你這小子!這是生怕我不知道你花錢了嗎?知道了,不就是個月餅么,每年多得要死,行了,我會看的。”
鐘岳點頭道:“那好。”
金樽禮盒,就是他們公司專門為文化界名流準備的,估計成品也就幾千套而已,所以鐘岳也不敢多拿,除了送給席老韓老以及曹丹青的三套,自己回來,也僅僅是帶了兩套,以備不時之需。
這邊應付完曹丹青,歐陽開山的電話打來了,這倒是很少遇到。一點漆這里,都是歐陽國青在跟他聯系。自從金婚典禮塵埃落定,歐陽開山也和他沒怎么聯系,畢竟整個歐陽國際,不是為鐘岳一個人在服務。
“歐陽先生。”
“鐘岳,這次你回徽州,希望你促成一件事。”
“您說。”
“之前你不是再說,你之前去過的老墨廠生意一直不景氣嗎?沒有自己的品牌,這樣的廠子注定會被時代淘汰的。你現在是一點漆的法人代表,所以我的意思,你去談,最好能夠并購。”
“并購?歐陽先生,這…”
鐘岳還是有些懵逼的。要知道,現在的鐘岳就像是一個甩手掌柜,雖然頂著一點漆法人代表的稱謂,但是說到底,自己什么都沒去管過,鐘岳也沒心思去管公司的生意。銷售、生產、運營等等,這些若是花精力,自己幾乎會忙不過來,最近在琢磨永鑫的事情,練字作畫的時間都少了不少,回徽州,正好調整調整心態。
“我知道你沒經歷過。我們去談,又會遇到當初那種麻煩事。你知道的,歐陽國際是個龐然大物,不會改變大戰略,所以一點漆這邊的事情,只有你出面,就算并購不行,作為代加工點,也是個不錯的選擇。聽國青說,金樽系列需要手工古法,這個是目前滬上稀缺的勞動力。”
“這個倒是可以談。”
歐陽開山笑道:“恩,你決定吧。不過就算并購,歐陽家的實力,也吃得了。如果這次中秋的運營成功了,一點漆在滬上的腳跟也就站穩了。”
“一定會的。”
動車在城市和山野間交換。幾小時之后,鐘岳便回到了這個熟悉的城市。
一路輕車,鐘岳回到了Z縣,準備先去拜訪一下李德明。
“今天不是個好日子啊…”李德明逢一三五會客,然而今天是周二,鐘岳只好厚著臉皮打了趙志民的電話。
巷子里熟悉的青石磚,常青的樺樹,去了滬上兩個月,卻像是隔了幾個春秋一般。
“趙叔。”
“進來吧,你現在是貴客了,以前縣里的領導,周二都不見的,一聽你來了,師父才破例的。”
“剛回來,人都走到巷子口了,想到李老的規矩,這不來又白跑一趟,帶了些東西過來。”鐘岳將手里的一份禮盒遞給趙志民。
“沒我份?”
鐘岳訕訕一笑,“您這就難為我了。我是去滬上上學,又不是發了大財,怎么搞得榮歸故里一樣。”
“你這還不是榮歸故里?西嶺印社,老師也就僅僅是個掛職的理事,出書都還稍遜一分,你這才去兩個月,書都寄到家里來了。”
“呵呵,運氣。滬上的席琪昌席老,恰好認識西嶺的錢筠堯錢老,正有出版靈飛經的意思,所以叫我動筆,也算是提攜之恩吧。”
趙志民笑道:“你不用說,這前言里都寫著呢。這次來,有什么打算?”
“能有什么打算?過中秋啊,家里師父還健在,總不能娶了媳婦忘了娘吧。”
“哈哈,神特么娶媳婦…”
兩人有說有笑地到了后邊的書房里。
李德明依舊是一身長衫,只是天氣涼了,這料子,看上去厚了許多,“你倆說什么呢,這么歡實?”
鐘岳笑道:“李老別來無恙。我和趙叔在說這次回來到鄉下休息幾天呢。”
“滬上吃住可還習慣?”
“挺好的。”
李德明已經沏好了茶,“之前你電話里說師從曹丹青?”
“恩。華美的老教授,現在算是半退不退休的狀態,我這事情多,真在學校里學習,恐怕分身乏術,也算是方便許多。”
“曹丹青挺不錯。我看過他那篇《素描毀了國畫》撰文,確實有些依據,中西結合,不倫不類,確實不該學那樣的玩意兒。”
鐘岳笑了笑,并未插話。
“你的小楷,進步倒是挺快的,這點出乎我的意料。”
“可能是漆書練久了,一法通則萬法皆通了吧。”
趙志民將洗好的茶具放在桌上,“你倒是會往臉上貼金,師父夸你一句,就膨脹了。”
“志民,這不是夸,是事實。”
鐘岳說道:“我和歐陽先生在滬上,將當初送您的那墨錠搞了個品牌,這次帶來的,您可以看看。”
“你不提我倒是忘了,這東西我給幾個老朋友用了,都說想要入手幾錠,結果去了德宣,早賣斷貨了。”
“這個是我的不是。主要是生產供應不上,我又忙著學業,就沒工夫制墨的事情了,我和龐軍也解釋過了。”
李德明點了點頭,說道:“你要守得本心,功利如浮云,現在熱衷于此,損失的是青春韶華。”
“我知道,一點漆的事,都是歐陽家的人在打理。”
趙志民一愣,“你就不怕被架空?到時候公司都不是你的。”
鐘岳看著有些驚訝的趙志民,“公司本來就不是我的。”
鐘岳忽然想起件事情,轉身從書包里拿出一個小盒子來,說道:“對了,李老。不知道你對于錢幣了不了解。我在滬上得到了一枚錢。都說吃不準,您是金石大家,可能有所研究吧。”
“錢幣?你拿來我看看。”
鐘岳打開小盒子,里邊放著不少干燥劑,這是席琪昌囑咐的,這種銅錢很容易被氧化,如果空氣過于潮濕,那么銅銹會更加多,一些收藏措施還是很必要的。
“你這錢幣…哪里得來的?”
“淘來的。”
李德明起身,在后邊的書柜里找了找,從齊肩的書架抽出一本古籍來,翻閱到一半,轉身走過來,“你這個,如果我沒看錯,大致就是它了。”
“您的意思,就是北齊的乾明通寶。”
李德明坐下來,不是我的意思,這本《錢錄寶通》是明代的一個收藏大家所著。乾明這個年號,是北齊廢帝第一個年號,元年鑄幣是最常見的,只是歷時不到數月,所以時隔一千四百余年,乾明年間的錢幣世間罕見,我也是從這本書上才看到了樣貌。
鐘岳對比了一下明人所畫的乾明通寶的樣式,確實和自己手上這枚相像。
“這是可惜了,這最重要的字樣,被腐蝕了。”
腐蝕個“通”,或者腐蝕個“寳”都行,結果腐蝕了一個“明”字,這就有些不盡如人意了。
李德明繼續說道:“不過這枚錢的價值還是很高的,如果非要我給個市場價值,可能在八十萬左右。”
“八十萬?”趙志民跳了起來,“師父,你這個價格有點夸張了,現在市面上那些雕母錢都才十來萬,你給這個還有流銅的錢幣定八十萬…”
李德明看向趙志民,“雕母錢為什么貴?那是因為稀少,但是再少,上百枚是找得出來的,這乾明通寶,你看看這書上所述,在明朝時候就已經幾近絕跡,這個著書的人,也是從一位友人手中借的一枚,才繪制下來,足以見稀缺程度。八十萬,我看都是有價無市。”
“鐘岳,你這小手怎么這么紅呢?”
“這話說的,趙叔,我這是眼力!”
“眼力?你什么都不懂,之前是那方石印,后來又是海嵐黃花梨,現在這枚北齊的乾明通寶!我真是服了你了!這撿漏什么時候這么好撿了?”
鐘岳收起了錢幣,呵呵一笑,“那我就不知道了。李老,那我先回去了。改日再過來敘舊。”
李德明如今也算是數著日子在度余生了,點頭道:“那好。對了,鐘岳。你有沒有興趣學篆刻?”
“…”鐘岳有些力不從心地說道,“李老,是很想學,不過現在已經忙得焦頭爛額,實在是有心無力了。”
李德明看著鐘岳一副疲憊的樣子,“那隨你吧。我們歙派也算是篆刻流派里的佼佼者了,如果你有興趣,我可以教你。”
“那就先謝過李老了。”
治印鐘岳確實想學,但是現在這個時候,分身乏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