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如畫,王希孟站在山澗,看著連綿起伏的山脈,問道:“鐘兄,你說書畫之道,最重要的是什么?”
鐘岳聽過金農言書,聽過文征明言書,再聽這位傳奇少年又問同樣的問題時候,便明白了許多道理,“無論書還是畫,都是手藝活,既然是手藝活,筆法固然重要,但是在筆法之上,眼界和心界才是重中之重。”
王希孟點了點頭,“沒錯。同一處山水,給庸人看和給才人看,表現在紙上的東西就是天壤之別了。”
“謝謝王兄指點。”
王希孟笑道:“我的山水工筆之法,乃是圣上傳授,并非精妙絕倫。甚至比張公擇端都顯不如,所以鐘兄需知,筆法之上,便是心眼。”
王希孟受供于北宋末年的皇家畫院,屢次獻畫都不合宋徽宗心意,不過徽宗認為這個少年有天賦,便親自教授他畫法技巧,不到半年,王希孟就獻上了這幅傳世之作,千里江山圖,連宋徽宗都大為震驚。
“心眼?”
“沒錯,拋去細枝末梢,畫作呈現的格局、氣場,便是作者的心眼了。”
一卷十幾米長的畫軸緩緩展開來。
王希孟執筆而畫。
“畫師年歲愈大,用墨愈趨于老成,吾等風華正茂,為何要學那老成之筆?山清水秀,青綠之筆,當配山水,鐘兄以為如何?”
鐘岳很欣賞王希孟的樂觀向上,那種沖勁,是他在金農、文征明身上所看不到的。
“趁年輕,提筆而畫吧。”
“謝過王兄指點。”
鐘岳退出了畫法系統,坐在莽蒼的凄涼斷垣上。
掠筆、橫鱗豎勒之后,鐘岳便從盛夏的綠茵,走到了這片斷垣之上。
筆法入奔馳的寶駿,鐘岳聽了王希孟的一番肺腑之后,終于是有所感悟其真諦了。
澀勢。
即便身前千溝萬壑,我自一往無前!
這大概就是書畫家需要拿出的態度和氣勢吧。
鐘岳坐在一處破舊的城墻上,看著寶駿嘶鳴,呼嘯間沖破了天際,這一道墨韻,絲毫沒有回頭的跡象。
再來反觀,另一匹馬疾馳而來,勢如破竹。
疾勢。
轉筆。
藏鋒。
護尾。
藏頭。
鐘岳終于明白,原來這匹野馬之中,居然涵蓋了神人九勢之五!
以前繪畫功底全無,看不出當中的筆法來,現在傳承了王希孟的山水畫。
年輕有什么優點?
年邁的畫師喜歡做減法,一幅作品有留白,有側重,有省略,而年輕的畫師天賦在于敏銳的洞察力,喜歡把所有看到的事物都呈現在畫布之上,所以鐘岳終于明白,這匹寶駿之上涵蓋的五大筆法精髓了。
掠筆、橫鱗豎勒、澀勢、疾勢、轉筆、藏頭、護尾、藏鋒。
神人九勢,已得其八。
他退出了筆法系統,伸了伸懶腰,心情舒暢。這是他這幾個月以來最大的收獲了。
走到張來福家中的時候,見到王大山正在和他師父做一起抽煙。他走了過去,和兩人打了個招呼。
“小岳啊,放暑假了?”王大山有些愁眉苦臉地望了眼鐘岳。
“嗯,是啊。”
鐘岳坐在一旁,問道:“山叔又什么事情犯難了?不是聽說明年就要調到縣里去了么?”
王大山猛吸了一口煙,瞅了眼鐘岳,“鄉里的小學出事情了。”
“出事情?學校能有什么事情?”
“縣里來了個什么評估小組,說是審核什么教學質量,其他都過關了,就是音樂、美術教學不過關。你也知道,這窮山溝里有哪個搞藝術、搞音樂的愛來教書?以前都是鄉里的幾個老師代課,隨便應付了事,這次沒想到就卡在這里了。”
“那怎么辦?”
張來福抽了口煙,雖然沒什么子嗣上小學,不過也盼著鄉里能夠越來越好,“如果找不到代課老師,鄉里的小學就很有可能面臨撤銷。這樣咱們鄉里的娃子以后上小學都要去縣里了,路遠不說,還不方便。”
鐘岳雖然很想幫忙,但也愛莫能助,“這教小學也得有教師資格證啊,山叔你找張伯干什么?”
“不用教師資格也行,就要個代課老師。能通過專家評審就行。鄉里已經在尋找合適的專業老師了,只是這個專家小組,這兩天就要搞定,合適的人選又難找,所以才一籌莫展。”
鐘岳想了想,說道:“這事情交給我來吧。我去找人來幫忙。”
王大山有些喜出望外,“小岳你肯幫忙?”
“怎么說我也是從那里畢業的啊,也不希望自己的母校就這樣被撤銷了。”
“那好,你趕緊聯系一下人吧。這兩天趕緊應付過去。”
鐘岳想了想,這個美術老師,最佳理想,自然是找顧秦幫忙了,只是上次顧天昊的關系,現在開口也不是很合適,會讓顧秦左右為難吧,自己湊合著應付下,王希孟的大成畫法,教教小學應該不成問題吧。
只是這個音樂老師怎么辦,找誰來代課呢?如果沒有合適人選,鐘岳只好建議王大山去市里花錢請人過來代課了,而且還不一定有人會因為這點錢特地跑過來。
正發愁著,忽然打來了一個電話。
“喂?”
“周姐姐答應了和你親自談合作,你看看在哪里合適?”
鐘岳眼前一亮,“我的作品不賣,如果真想談合作,下午大屏鄉,缺一個音樂代課老師,你能幫下忙,這作品的商業用途就送給周清雨了。”
電話那頭猶豫了一下,“你確定?這筆交易,你完全可以用它來找個合適的代課老師。”
“時間緊迫,來不及了。”鐘岳想到黃幼薇學古琴的,應該有適合的音樂老師人選。
“好吧,我答應幫忙,記住你的承諾。”電話掛了之后,鐘岳回頭看向緊張的張來福,“師父您放心,這件事情一定會解決好的。”
“你能幫忙解決那就最好不過了。鄉里的娃子如果都要去縣里上學,往后來回都不讓人放心。”
鐘岳點了點頭,這件事情,并不是為了個人,鐘岳也不希望曾經就讀的小學就這樣被撤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