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果然像錢婧華說的一樣,大門緊閉,人庭冷落。
本來到了冬月,準備著過年,各家走動的親戚友人也會多些,江家這樣的情況,確實是屬于不多見的了。
看到有客來訪,門房也都是很興奮。
傅念君讓大牛規規矩矩去遞了拜帖,他們是臨時拜訪,自然要懂規矩些。
江家老爺和夫人都在家中,尤其是江家夫人,見到是傅家的小娘子拜訪,更是受寵若驚,忙把傅念君往里請。
傅念君看了一圈,發現江家下人確實懶怠,個個不做事,都拿一對眼睛好奇地盯著她瞧。
江老爺也沒讀過什么書,但是因為自己的老母親和張淑妃還有宣徽使張任那邊帶了點親,就也被提拔了個三衙里的閑職,不咸不淡混著日子,不過沖著張淑妃的面子,每年的孝敬倒是收地不少,宅邸修建地很氣派。
“歌兒,你看誰看你了?歌兒…”
江家夫人也沒有讓下人通報,自己叫喚著女兒。
江娘子的閨名喚作菱歌。
怎么說呢,傅念君覺得這名字和裴四娘裴如煙倒是挺相襯的。
雖然兩人在宮里內宴過后就成了死對頭。
“傅娘子,你看,那孩子…”
江家夫人朝傅念君訕訕地笑了,傅念君倒是有些意外,一直以為江氏夫婦一定是比江娘子要更加目中無人,誰知今日一瞧倒是也還好,除了喜歡像土財主似的往自己身上和家里堆砌寶貝,旁的,真的都還好。
傅念君不由想,其實對于外戚,或許大多數人也是天生就存的偏見。
江娘子對待自己的母親也沒有多客氣,傅念君見她披散著頭發,一身素衣,插著腰出現在了帳幔后。
“還有誰會來瞧我,娘你別…”
她的話止在了口中,一雙眼睛盯著傅念君。
“…竟然是你。”
江家夫人把地方留給她兩個,自己帶著下人離開了。
“沒有想到,你竟然會來看我。”江娘子嘲諷地勾了勾唇,“傅相的嫡長女,不怕污了自己的身份么?”
她說話一向如此,傅念君已經習慣了。
“我以為我起碼會得到一杯熱茶。”
傅念君的眼神瞟向桌上的茶杯。
江娘子立刻喚丫頭重新沏茶上來。
她們兩人因為宮里的內宴和三場比試,竟是也建立了還算熟的關系,江娘子也曉得傅念君就是這個樣子,自己無論什么尖刻的話拋過去,她都是這樣不咸不淡卻能噎死人地回給她。
“想不到,你這個不算朋友的朋友,卻是這幾天唯一一個肯登我們家門的。”
握著茶杯的江娘子這么說著,面上的神色確實有一種萎靡的蒼白:
“你知道我父母為什么這樣殷切么?其實他們不是真的關心我…”
“我知道。”
傅念君喝了口茶淡淡表示。
“你知道?”
“當然。”
江娘子都能看明白的事傅念君怎么可能看不明白。
從前人家巴結他們家是因為張淑妃,現在人家不敢來他們家,也一樣是因為張淑妃。
哪怕是從前來往再密切,甚至她父親借了很多錢給人家的親戚,也一樣不敢。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相反,一人獲罪,全家都跟著擔驚受怕。
誰會為了江家去得罪張淑妃呢?
江氏夫婦能夠預見未來的艱難,如何能不急。
傅念君不想和她多繞口舌。
“雖然你不是太聰明,但是也應該能看明白,我來,不是因為真的是來看你,而是,我敢得罪張淑妃。”
江娘子:“…”
傅念君說自己不是太聰明可以忍。
可她還真以為傅念君和她是純純的友誼呢!
“你敢?你、你是什么意思…”
江娘子狐疑地盯著傅念君。
傅念君掏出懷里的一封信,平靜道:“你想活不是么?你找她幫忙,不如找我。”
江娘子認出那是自己給錢婧華的信,一瞬間嘴唇就有些白。
傅念君嘆了口氣,將這封信連同信封一起丟進了腳邊的火盆子里,直到看著它化為灰燼。
“你知道你這東西要是落到別人手上會有多大的麻煩?”傅念君問她:“給你自己,和給她。”
“所以她把這個交給了你。”江娘子勾了勾唇:“差點忘了,她馬上就是你的嫂子。”
“不,是我要過來的。”傅念君道:“我是來救你的。”
我是來救你的。
聽聽,多動聽的一句話。
“不相信?”傅念君點點頭,“不相信也沒辦法,你還有什么別的路嗎?”
她上下打量了一圈江娘子,江娘子被她這種目光看得羞憤難當。
她確實不知檢點,沒名沒分地就和男人…
可那個男人是九五之尊啊,她呢,她不過是張淑妃抬手就能捏死的一只螞蟻。
“經過上次,你我也算‘并肩作戰’了,難道你覺得信旁人,比信我更好?”傅念君說著:“你不想風風光光地報復現在這些看低了你的人?不想他們對著你點頭哈腰搖尾乞憐?”
“想!”
江娘子幾乎是立刻脫口而出。
傅念君知道她,她追求的,確實是這個。
但是很快,她又換上了一副悲戚的樣子:“我知道你們傅家是大樹,我靠著你們自然是好,可是我有什么資本信呢?隨便什么人現在都能來踩我一腳。”
她的意思,傅念君今日決定幫她,可明日呢,說不定不要她了,一樣輕松就能把她甩了。
傅念君喝了口茶,心道,和她說話自己還真是要費兩倍的口舌。
“所以啊,誰都是靠不住的,你要靠你自己。”
傅念君說著,迎向江娘子的目光:
“進宮服侍官家,才是唯一一條活命的路。”
“我我我我…”
江娘子“我”了半天,很快就慫了。
“我不敢。”
竟是這么一句話。
她不敢還和皇帝發生了這種事?
傅念君簡直想翻白眼了。
可江娘子她現在滿心都是忐忑,她確實不敢。
榮華富貴誰不喜歡,可是榮華富貴背后就是張淑妃那雙讓她脊背發涼寒毛倒豎的眼睛,她想起來就慌。
她跟著張淑妃生活在會寧殿幾年,是很少熟悉張淑妃懲治下人的人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