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鞭澎湃的力量聚集成最尖銳的一點,在聲音炸響之前已與符文狠狠相撞——
然而在那一剎那,艷零卻只覺得與之劇烈碰撞的是自己的魂魄——
鐘鼎嗡鳴,重雷乍響;難以形容的搖撼感自長鞭沿手臂一路躥入識海,艷零被激得咽喉腥甜,氣息陡然全亂!
楚鶴意對此竟毫無意外。在艷零神通不穩、身形暴露的一瞬,他雙眼驀然睜開,起手如電,以更甚之前的速度一劍化七影,頃刻用劍氣封鎖住女子周身穴位。
空氣中濺起七道血跡;艷零失力倒地,咬唇望向不遠處的青衣,卻胸口血氣翻涌,一時說不出聲來。
楚鶴意劍尖回勾,一把奪了艷零長鞭。左手著力一震,長鞭隨之斷為數截,被他隨手丟在艷零身邊。現在還不能殺她,只能維持現狀;艷零一旦死了,靈盟必然要來更多的修者,到時情況恐怕還不如此時。
楚鶴意必須盡快得到這個神通。
且不說這件事是承淵的命令之一;此神通本身就能極大助益他們秦門所謀,而有了神通作為借口,楚鶴意在卜算上表現的能力也能得到解釋——承淵將之命名為“天衍”,可蔽天機、借氣運、移天改命,是他這一次最重要的布置。
成則一舉數得,否則便是數不盡的麻煩。
就差一點了…
楚鶴意凝聚心神,盡量擯棄外物干擾,全力參悟著神通符文的每一重涵義。
但縱然是楚鶴意自己也清楚,靈盟的人不可能讓他這般順利。
從艷零動手到楚鶴意七劍,盡是電光火石一瞬間的事;在任何人都來不及干預之前,勝負已分。
然而,似乎是看出了楚鶴意眼下不會對艷零下殺手,明見艷零被制住,青衣卻毫無出手搭救的意思。他只是平靜地望向了遠處的另一個方向。
青衣道:“秋澤。”
所有人的目光一時間轉了過去,齊齊看向了那個出身亶爰山的年輕人。為什么是他?從未有人聽說過秋澤擅長陣法。靈盟圣使這時候讓秋澤過來,又能阻止什么?
秋澤低頭應了聲“是”,指間術訣一引,身形飄然御風而起。似慢實快,轉瞬已接近了中央戰場。
楚鶴意眉梢微動,卻行險沒有分心;在他們破解陣法之前,他應該能夠做到…
“絕不能讓秋澤的神通接觸到你!”
倏而,一道傳音在楚鶴意耳畔響起!
少年熟悉的聲音,難以分辨的語氣——霎時楚鶴意心底一動,幾乎以為是陸啟明終于回來了!但他很快想起,始終關注著這個戰場的,是承淵。
領悟被再一次打斷。
楚鶴意驀然抬頭,正見秋澤在陣法前頓步——
秋澤不愿毫無道理地妨礙旁人的機緣,也不愿倚仗人數乘人之危;但若讓他因此違抗圣使大人的命令,卻還不足夠。
“抱歉了。”秋澤有些慚愧地低聲道,然后抬手探向眼前陣法——
他指尖明明無一絲聚力,卻毫無阻礙地穿透了陣法屏障,憑虛一握,楚鶴意的整座護陣就這樣化成了最本源的五行元力崩散開來!
秋澤往前一步,垂手搭上艷零肩頭——又一瞬,封鎖艷零周身的七道劍氣同時消散!
他再走一步,伸手一招將艷零斷裂的鞭柄握在掌心,輕輕一揚,長鞭如藤蔓生長,一剎那復原如新!
秋澤轉手將鞭子回遞給艷零,抬頭對上楚鶴意的視線,卻沒有立刻趁勢繼續出手。
他輕聲解釋道:“楚公子,我的神通名為‘起源’,接下來我也會全力出手,請楚公子務必當心。”
“秋澤!”
艷零聽見秋澤說的話就是一陣氣悶。秋澤的神通,僅看表象是很難篤定真實的;可秋澤開口一句話就讓艷零的打算全落空了。“你自己給他說個什么!”
秋澤只赧然一笑,并不分辯。
而楚鶴意看著年輕人臉上的那個笑容,心中卻第一次升起了刺痛的危機感。
以“起源”為名,再加上剛剛承淵的傳音警示,答案毫無疑問——秋澤的神通有令他身份暴露的危險!
他秦門的移魂之術尚未被神域所知,但已經做到了極致的完善,就如楚鶴意自己已經這么多年,也從未被上清宮的大修行者看出端倪;魂域其他潛藏在神域各處的同族亦是如此。
但此刻換成是神通,卻不能一概而論。旁人雖不知道,楚鶴意卻清清楚楚——這種種神通皆是出自承淵之手…那已經是“神”的范疇!而這具身體畢竟不是自己原有的,一旦被秋澤的“起源”接觸,他一人之失仍是小事,若連累整個秦門的布置暴露…
那一瞬間,楚鶴意對秋澤起了前所未有的殺心!
“我知道了。”楚鶴意握著劍的手指微微收緊,精神力沿著之前仍未消散連線傳音道:“答應過前輩的事我定會做到。但靈盟中人的行動似與之前預計不符,前輩的計劃可有變動?”
意外的是,楚鶴意明明感覺到了傳音連線另一邊的存在,最后得到的卻只是沉默。他隱隱覺得異樣,但已來不及細想——
不遠處青衣忽然做了一個手勢。
秋澤與艷零怔住,沉默間對視,眼神微微變化——
不是阻擋,不是圍困,是最高指令的…絕殺?!
此行之前他們的目標僅僅是阻止楚鶴意得到神通、破壞永寂臺現世;而絕殺指令卻是要他們不惜一切代價,將其立刻擊殺當下!圣使為什么陡然間改了主意?
無論其他人何等不解,青衣的神情始終平淡得不帶一絲情緒,沒有人能看透他心中所想。
似有所感地,楚鶴意抬眼對上了那一束寂靜之極的目光,整個人卻霎時僵住——
那時間他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只感覺自己識海驀然被一片未知力量蕩掃,虛空不斷翻轉的兩枚銅錢被強行終止,跌落、失去光澤。
秦門易算之術,竟然被青衣直接阻斷!
一瞬間,楚鶴意雖未受到術訣反噬,面色卻蒼白得猶如大病一場;滿心想的都是——
青衣知道!他竟然知道!他已經知道了…他會立刻揭穿他的身份嗎?自己又該怎么解釋?會不會拖累秦門?接下來該怎么辦?
短短一剎那的心神失守就能令戰局徹底扭轉,何況楚鶴意的破綻遠遠不止那一個剎那。
艷零毫不猶豫地在第一時間高高揚起手臂——
那條本應該斷了的長鞭毒蛇般竄起,瞬息與楚鶴意下意識回擋的劍交錯而過,狠狠重擊在他的胸膛!
近處的人幾乎能聽見骨骼斷裂的脆響。
楚鶴意竭力凝聚心神,壓下溢到唇邊的血氣,手腕一轉,長劍再指艷零要害——
女子卻詭異一笑,身移影換,秋澤的身形轉眼間代替她出現在楚鶴意劍下;他抬手一拂,潔凈的指尖被劍氣割出血線的同時,楚鶴意的長劍無聲化為湮粉!
又是神通!
楚鶴意咬牙,提氣運起身法疾速后退——秋澤已近在眼前,他本應該依靠武修的身體強度直接以近身戰制住秋澤,但楚鶴意卻絕不能讓秋澤的神通接觸到自己,只能白白錯失良機。
感覺到背后緊緊逼至的刺骨銳風,楚鶴意千鈞一發拋出腰間玉佩擋住,卻落了一個空!
“咦,這次怎么錯了?”艷零低笑著附在男子耳畔,掌心印上他右側肩頭——正是楚鶴意之前曾刺傷她的位置。“還是…你已經沒有識破我神通的能力了?”
楚鶴意壓抑著咳出一口血,再次從納戒中取出一柄劍,一顆心卻緩緩沉下。
青衣自阻斷他的易算之后沒有直接揭穿他的身份,但那道若有若無的注視卻如時刻懸在楚鶴意頭頂的利劍,不知何時就要下落;而易算之術無法再動用的他,又要防備秋澤的神通,此刻連自保都艱難,又該如何完成承淵的命令?
他已深涉其中,一旦被承淵視為棄子,結局更難想象。可若要破了眼下這局,就只能…
楚鶴意神色沉凝,心中快速考慮得失,左手拇指撫上納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