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墨嬋手指痙攣般的微一蜷縮,臉色變了變。她輕輕折起少年袖口,看著那一截露出的小臂,陷入沉默。
這種程度的傷勢…還有這種性質的傷口…
醫者仁心是什么東西,墨嬋自認是沒有的。但這一刻眼前的少年,是真的激起了她僅剩的良知。
來之前她就在奇怪,季牧那樣的人,也會有愿意以一支青雀翎相送的朋友?而墨嬋現在已經知道了,是她想的太過天真。季牧想要救的命,更大的可能是——想要繼續辣手折磨,不愿讓人輕易的死罷了!
季牧看她停住,道:“怎么樣?”
墨嬋閉了閉眼,道:“我救不了。”
“不可能!”季牧聲音冷厲下來,道:“他之前比這更危險的情況都能活下來,沒道理現在反而救不了。”
“你還知道…!”墨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冷聲道:“季牧,我也不與你兜圈子。這人是誰我沒心思刨根問底,但我救不了這是實話。而且…”
季牧緊抿著唇站在陰影里,看不清楚神情。
墨嬋也沒有去看。
她加重語氣道:“無論你跟他有何愁怨,你把人折磨到這種地步,真的已經是無以復加、不可能再重了!你這是在浪費我的時間。”
“你把他弄醒,一起商量。”季牧道,“你們兩個的醫術加在一起,就可以了。”
墨嬋煩躁不已,道:“這根本不是誰誰相加就行的…這人傷有多重你會不知道?我看你當初下手就沒想讓人活著,現在也別要求誰能救回來!”
“不是我,”季牧冷冷道,“他身上致命的那些傷勢,在我遇見他之前就已經是這樣了,你別什么事都往我頭上推。”
“那不可能。”墨嬋一個字都不信。少年手臂上明顯有他們奉天府的刑訊痕跡,季牧真當她看不出來?但墨嬋換了個說法,道:“如果那樣的話,憑你那半吊子醫術怎么也不可能維持住他性命吧…咦?”
她說了一半,忽然發現自己忽略了最重要的一點——這么重的傷勢,拖了這么久,就算是修行者也早該死了!這少年居然還活著?
實在忍不住,墨嬋手指再一次按上了少年腕脈,聚了一絲靈氣深深地探索進去…
“墨嬋,難道你還沒發現嗎?”季牧冷然一笑,道:“他根本不是人。”
而此時,墨嬋也發現了少年丹田中的內丹!
“…妖族?”墨嬋眉心緊蹙。但是少年身上沒有任何妖氣,脈象也與人沒有明顯差異啊!她自語道:“難道是混血?…混血會是這樣的嗎?”
“你管他是什么!”季牧不耐煩了,道:“直接治!”
墨嬋都氣笑了。她連種族都沒弄清楚,按什么治?不過她也知道季牧不是講理的人,便換了一種問法:“我來之前,你怎么給他續命的?”
“那還用問?”季牧不假思索,“當然是喂他妖丹了。”
墨嬋頓了頓,道:“怪不得靈盟那些小妖修不見了那么多…看是被你們毀尸滅跡了吧。”
季牧嗤笑了聲,沒有否認。
墨嬋卻陷入了沉思。
她知道的更多些,妖族吞噬同類妖丹,固然有機會續命,但也有相當的危險性。
妖族純粹是靠血脈優劣決定的,如果魯莽吞噬比自身血脈高等的妖丹,不但有失敗被反噬的危險,身體外觀也會被影響著發生變異。而為了活命大量吞噬妖丹更是大忌,那會讓身體氣息變得渾濁駁雜,更甚者直接發瘋…因為妖丹中往往帶有原先的記憶片段和臨死的怨氣。
至于眼前這個少年…
他昏迷著,神志是否有損暫且看不出。但墨嬋至少可以確定,他身上的氣息依舊純凈,根本不像服食過大量妖丹的情況。
那么唯一的答案就是…少年身上血脈遠比他吞噬的一切妖族都要高等!
至此,墨嬋心底終于咯噔一聲,想到一個名字——
一個根本不可能的名字!
墨嬋猛地抬手,直接將面具揭了下來!
他,他是…!
墨嬋的表情空白了一瞬,然后緩緩將目光定格到少年眉心那一道鮮紅得刺眼的血契印記上。
她上次看到這張臉,還是在進入古戰場之前。
墨嬋猶記得當時自己站在臨江的窗邊,與其他所有人一樣,懷著好奇與敬畏之心,小心翼翼地窺探著九代的真容,意外于傳聞里惡事做盡的承淵竟然是這樣一副清秀柔和的少年容貌。
然后那少年恰恰望向她——
清泉朗月,微風細雪。
——她沒有再見過比那時更干凈的一雙眼睛。
“季牧…”墨嬋聽到自己的聲音有些發顫,“你好大的膽子。”
季牧道:“那又如何?”
墨嬋喃喃道:“…會死人的!”
事情一旦暴露,靈盟…尤其是鳳族,一定會發瘋的!那可是靈盟盼了一萬年才等來的九代,又是鳳族最高貴的血脈!血契?他季牧怎么敢!
“你也看到了。”季牧抱著雙臂斜倚在石壁上,目光垂落下來,道,“我已經血契了他,那么他就是屬于我的。只要我不想解除,他們誰也奈何不了我。除非不想再要他的性命。”
墨嬋無法理喻道:“這種事…就算武宗也保不了你!靈盟的人大可以抓你回去慢慢逼供,直到你受不了放棄為止!”
“是嗎?我可最不怕那一套了。”季牧微笑,聲音冷靜到了極點,“他們就算把我大卸八塊,把奉天府滅門,我也絕對絕對不會放手的。”
“…瘋子,”墨嬋道,“你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那,”季牧眼睛危險地瞇起,笑道:“你到底治不治?”
“我當然——”
女子慢慢地開口,嫣然笑開,臉上驟然升起一抹狂熱,“不可能放過這個機會咯!”
她珍惜至極地撫摸著少年的臉頰,幽幽道:“若是錯過了這回,恐怕我這輩子都不會再有機會拿鳳族的人練手了!”
“嗤,就知道你就想著這個。”季牧臉色放松下來,笑道:“想怎么折騰你隨意,只要給我保住他性命就行了。”
墨嬋笑笑,旋即肅容道:“那都是以后的事,他的情況確實不能再耽擱了。你先給我…”
季牧凝神等著聽她下文;而女子邊說著,自然而然地抬手整理鬢邊碎發,深紫色的寬大袖擺隨之搖曳。
“準備…”
墨嬋柔柔一笑,指尖輕盈交錯,沁人心脾的毒藥香氣一瞬間在山洞中炸開!
“…去死吧。”她笑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