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置

第十六章 劍道符文

清晨的景色總是好的,更何況這是一個晴日。★筆趣閣  陸啟明衣著與當地人一般無二,控制靈力模擬前世功法的氣息,如此漫步在清凈的街道上,猶如一滴雨水融入江流。

  不知從什么時候起,陸啟明開始變得很習慣于這種感覺,仿佛所有事都與他無關。雖然他以前不是這樣。

  在旁人注意不到他的時候,他則在看著永安城的某一些人——他們若即若離,或刻意接近,或冷眼旁觀,卻都無法掩蓋身上的那種不同;這都是對古戰場而言的外來者。

  “有很多。”韓秉坤無疑也注意到了。即使此刻時辰尚早,這一路也不算長,他們卻已經遇上了五六個。足可見此次進入古戰場的人數之眾。

  “人都匯聚到了這里。”陸啟明隨手要了杯街邊鋪子的早茶,熱氣化為白霧裊裊浮動,令少年的神色顯得漫不經心,“無論進來時被傳送到哪里、有多遠,沒幾天就都圍著這里打轉。永安城就像,”他想了一個形容,“一個漏斗。”

  這些天,陸啟明始終都在帶著武院的隊伍在山中修煉,同時卻對于發生在神域來人之間的事知之甚詳。但就連一直跟在他身邊的韓秉坤,也不清楚他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韓秉坤自然而然地想起了陸啟明得自秦門的墨玲瓏。

  難道…他心中不由閃過一個念頭——此次進入古戰場的,有秦門替換的人?

  韓秉坤懷著好奇暗暗猜測哪個可能的人選,不知不覺間又與陸啟明一同走到了江邊。

  往前一望,眼前視野豁然開闊,只見遠處青山朦朧,江水婉若游龍,浩蕩無盡。兩個人無意間走來,竟就到了這個匯聚風景靈秀的巧處。

  陸啟明便停住眺望,神情不覺間漸轉專注,良久方展露出一絲笑意。

  “你最近像是一直在研究這些,”韓秉坤知道他又看出了什么,便問:“其中可由玄機?”

  “你問得正好。”陸啟明一笑,認真道:“古戰場靈氣雖盛,機緣設置得也巧妙,許多功法心訣都是上品,但在我看來,最珍貴的卻隱藏在這山水之間。”

  韓秉坤若有所思,回想起這幾日陸啟明時常推演地形山勢。他原以為陸啟明許是在練習秦門的堪輿之術。

陸啟明抬指順著江水勾出一條弧線,道:“這山水不是普通的山水,而是劍道符文。&筆趣閣  韓秉坤也是劍修,立時便集中了注意,重復道:“劍道符文?”他竟然沒有意識到!

  陸啟明點頭。自發現后,他這幾日心心念念的便只有這道符文,直到此刻才算徹底推演圓融。他微一笑,便凝聚靈力在半空勾畫,道:“你看這個。”

  韓秉坤定睛看過去,見陸啟明畫的是一個類似于“弗”字的一個圖案。

  只是他盯著那處左看右看,卻硬是看不出任何;還不等再問,便聽陸啟明解釋道:“我沒辦法直接畫出來…”

  沒辦法?為什么?韓秉坤正要細想,而陸啟明卻沒有停頓,他只能先順著陸啟明的描述先補全這個符文。

  ——聽陸啟明道:“…把它的起筆向左延伸一點,再把中央的弧度往下稍壓,最后收筆改為上挑,才是我說的那個,你幫我試試怎么樣…”

  韓秉坤一聽就眼睛一亮,瞬間在腦海中勾了輪廓,立刻就并指為劍,凝聚靈力凌空起畫。

  他本就是劍修,即使肉身不復,也從未有一日中斷過對劍道的參悟。劍道早已與他的靈魂融為一體,此刻心念一起,無形的劍意便高山流水般隨之而生;那符文還尚在起筆,韓秉坤便仿佛感受到了更深層次的共鳴——

  他心中陡然涌起前所未有的沖動——那是要把這道至美天成的符文現于世間的沖動——他相信每一個懂得劍道的人都會與他一樣!

  每一個…

  韓秉坤驀地停住,明白了。

  正因如此,陸啟明才只能畫錯誤的符文,甚至在起始的第一筆就必須畫錯,否則一旦符成,他必受反噬。劍道已絕的劍修,根本不能再動劍道。

  想通這一處,韓秉坤說不清心里什么滋味,只覺空落。他下意識望過去。

  少年眼中正滿溢著神采,仿佛盛滿了星辰的光亮。他神情分明還是平時的沉靜,整個人卻瞬間鮮活起來,看起來更像個真正的少年了。

  韓秉坤一頓,不愿讓他看出自己心中所想,只能集中精力全心去完整那道符文。

  唯有親手去做的時候,才能明白這符文的珍貴與難。

韓秉坤天賦過人,修行上從未遇過難處,而今卻第一次羞愧自己悟性不足。差之毫厘謬之千里,即便有著陸啟明給他的初始圖案,他仍是不得不經過無數次微調才能艱難地接近正確。*筆趣閣  不過他們都是愛劍之人,無論耗費多久時間都樂在其中,絲毫不會覺得厭煩。

  符文凝成的那一刻,沒人在乎是否會引人注目;韓秉坤輕輕拂袖一推,頃刻間,那便如流星般颯然飛揚而去——

  韓秉坤原以為會掀起驚天水浪,沒想卻不是的——

  這竟是至為平靜無聲的一劍。

  符文源自此間山水,契合周天自然之理。在韓秉坤看來它是一柄劍;而對這片天地而言,它卻是一風、一葉、一水流,天生便要完美地融合于空間本真的循環之中。

  然而這平和絕不等同于軟弱;就像江水載人覆舟只在一念之間——

  只要韓秉坤想,他甚至可以選擇殺死整座永安城中的任何一人!

  這一瞬間,不知有多少人陡然驚醒、即使緊握劍柄也難以摒除源自內心的冰寒——他們個個都是強大的劍修!境界越高,越能覺出方才那劍的威脅。

  但也只是一瞬。

  符文引生的狀態,只維持了頓悟般地極短暫的時間。在韓秉坤難以控制心神波動的同時,他已從那近乎無敵的狀態脫離出來。

  韓秉坤久久難以回神,不禁喃喃道:“這真是…”

  “恭喜,”陸啟明自然感受得到剛剛發生的一切。他目露贊賞,感慨道:“比我想象中還要好。”真不愧是被大師兄選中來培養的后輩。

  唯一遺憾的是,這一劍只有在符文的源生地才有無所不至的能力,在別處卻是不可能的。不過,單憑這枚劍道符文本身,就已經足夠好了。

  即使是以陸啟明的境界亦覺受益無窮。他現在隨便粗略一想,都能由這枚符文演化出七八式不遜于“霜駐”的劍招;甚至讓他的“問劍”往上再完善幾分,也未嘗不能實現…可惜他現在是能想不能做。

  念及于此,陸啟明微微搖頭,一笑。

  而此時,韓秉坤心中的振奮震撼逐漸散去,取而代之的卻是難以言喻的巨大失落——韓秉坤忽然意識到,他竟無法完成地回憶出那枚劍道符文的模樣!

  韓秉坤也曾聽說過這樣的事,某些年輕的小劍修在師長的引導下用出高深的劍訣,卻因自身境界太低而無法復現,根本連對劍訣的記憶都無法留存——沒想到有一天這種事會發生在他身上。

  差的太遠了嗎,韓秉坤想。

  “不急,”陸啟明一眼就看出了他在憂心什么,莞爾道:“我不也是研究了好多天嗎?再重復幾次就會記得了。保你學會,怎么樣?”

  這是把他當小孩子哄了嗎?韓秉坤眉毛一跳,覺得別扭,但仔細想想還真沒毛病。怪只怪他對陸啟明的第一印象就是當初那個偶入洞府的小小少年,誰知道第二次見面人家就搖身一變成了老祖宗的師弟了呢?

  韓秉坤搖了搖頭,道:“你是在做‘從無到有’的事,而我只是模仿,怎么能相提并論?我要若想要達到你的程度,恐怕還要再修行數十年。”

  陸啟明看他好生認真,忍不住虛虛拍了拍他肩膀,打趣道:“年輕人,其實你早已經超過我了。”

  韓秉坤一怔,頓時又想起了陸啟明劍道的事。他沉默片刻,道:“對不起,我忘了…”

  “別,別,”陸啟明連忙往后退了一大步,無奈道:“我開玩笑的!”

  韓秉坤緊抿著唇,看著他不說話。

  此刻韓秉坤想的卻是,只需看陸啟明研究劍道符文時發自內心的專注與喜悅,就知他對劍道的熱情仍舊不亞于任何人。他承諾把這枚劍道符文教會韓秉坤,而自己卻永遠不能親手持劍用出…

  韓秉坤越想越覺得自己罪大惡極,竟只顧自己修行而一再忽略對方的痛處。對任一個劍修而言劍道都重逾性命,更何況陸啟明原本擁有舉世無雙的天賦。

  陸啟明這邊卻被他看得心里直發毛,沒好氣道:“你這叫什么眼神?”

  韓秉坤轉移話題,顧左右而言他地問:“那…后面有個人又跟來了,你要不要回頭看看?”

  “…管他作甚!”陸啟明扶額,長嘆一聲道:“韓秉坤,我真是怕了你了。”

  意識到自己很有必要及時打斷韓秉坤更深一步的悲情聯想,陸啟明加快語速道:“你要真想幫我的話,就別整天想那些有的沒的,好好感悟給你的劍道符文去!”

  韓秉坤神情動容,低聲道:“沒事,你真的不用這樣安慰我。”

  陸啟明:“我…!”

  好不容易順了口氣,陸啟明冷冷地續道:“我是說,什么時候你根據這符文自行推演出新的劍訣,我就借能用你的劍了,懂了嗎?”

  韓秉坤呆住,一時在想原來如此,一時又在想他領悟的劍訣恐怕還是不能與陸啟明自己的相比,半晌才終于反應過來,既驚且喜道:“你有辦法重塑劍道?”

  陸啟明方才露出一絲笑意,坦然道:“正在試。現在還算不上‘有辦法’,只能算有進展吧。”

  “能恢復就太好了,”韓秉坤大喜,展顏笑道:“這世上的劍修若缺了你,那可就太遺憾了。”

  陸啟明仿佛感到了似曾相識的頭大,不由道:“八字還沒一撇呢,聽你說得跟成了似的。”

  韓秉坤不假思索道:“你既說了要做,怎可能不成?”

  陸啟明一樂,心道這人信心怎么比他自己還足,便笑道:“行,那就承你吉言了啊。”

  韓秉坤卻已然想象到了以后陸啟明劍道恢復后兩個人試劍的場面,一定前所未有。

  陸啟明不由多看了韓秉坤一眼,沒想到此人整日里面上不動聲色,思想卻如此放達,想哪兒是哪兒——當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你真要放著后面那小子不管?”這時聽韓秉坤問。

  陸啟明回想了片刻,想起韓秉坤說的人是了了齋的尹秀衡——聽說與神夢宮的鈴子有些曖昧關系的那人。

  古戰場已開了七日,尹秀衡便已跟了七日,還是光明正大的“跟”。

  此人不知從哪里弄來了一枚中洲武院的學生令牌。身為不知活了多久的奧義境修者,這一回卻仗著臉嫩非要來冒充一二十歲的學生,也是…

  想到這里,陸啟明心里忽然頓了一頓,畢竟他自己這種情況,好像也不方便腹誹別人。

  ——便繼續說這尹秀衡。他倒是耐得住性子,竟就老老實實在武院隊伍了呆了七天,整日里也與其他學生一樣“修煉切磋”,明明是沖著陸啟明來的,卻硬是隱藏到現在也沒與陸啟明說上一句話——盡管雙方其實都心知肚明。

  不過,這倒也符合了了齋一貫的行事作風。

  陸啟明搖了搖頭,道:“反正等他過幾日意識到不會有收獲,自己便會走的。”

  韓秉坤意識到了陸啟明的打算,道:“你不準備進里面了?”

  “答應了夏院長要照顧好那些孩子的,”陸啟明點點頭,笑道:“而且光看附近的這些個符文就足夠我研究了,沒必要去內境…畢竟我又不準備爭什么永寂臺。”

  話音剛落,陸啟明與韓秉坤便齊齊停住,不約而同地望向不遠處的那片亭閣——里面恰好有人正在說著永寂臺。

  兩人對視而笑,不再理會,慢悠悠向來時回返。

大熊貓文學    大道問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