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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金函玉鏡

  玉林橋的陣圖顯映在水里。

  黑暗中河水愈顯幽深隱秘,使人以為其中存在無限。以星點光亮構成的陣圖在清透的流水中浮浮沉沉,恍惚間好像正倒映著整片的晴朗夜空。可惜抬頭唯見天幕漆黑如墨,未遂人愿。

  陸啟明步履平穩地穿過一枝枝白玉拱橋,立于玉林中央朝水中望去。雨夜濕冷,拱橋望柱觸手涼似冰雪。他低頭注視著陣圖,不經意間用指節在橋上輕聲一叩。

  “五。”

  與此同時,秦漁在心中默數著。她將目光從陸啟明的背影收回,轉身走向她需要去的方向。

  風與暗香;女子長裙深紅,幾與夜相融。在背過身去的同一時刻,她纖長的十指開始了無聲而迅疾的交錯舞動,其間玄妙印訣不斷變幻,漸漸與彌漫在玉林橋周圍的那種獨特意蘊呼應。

  輕靈但足夠強大的力量在秦漁掌心凝聚著。這次她已足夠謹慎,沒有可能再被陸啟明發現。她引動的是遠比修行者精神力量更加陰柔的東西,它原本是世間不應存在之物,所以不會被生者察覺。

  但這一切只在瞬間。秦漁停下,默念:“四。”

  另一邊,陸啟明手指遙遙點向陣圖——空氣中五行元力微微震蕩,嘀嗒一聲輕響,就像一滴雨珠掉落池塘。

  秦漁不由看過來,而陸啟明與之前那么多次一樣,對五行之力的控制自然而流暢,沒有絲毫遲疑。

  她便又一次沉下心,指間印訣再換。

  氣息微妙,自四面八方呼應而來,向玉林橋寂靜地流淌著。秦漁眼簾微闔,無聲道:“三。”

  驀然間有四聲連響,急促如琵琶掃弦——卻是陸啟明突然大改先前謹慎有序的做法,同時引動玉林橋四方水池中的關竅所在,只一瞬間便激得周圍天地靈氣遍處流竄!

  秦漁一驚,顧不得再掩飾自己動作,一瞬間連轉數次手訣,試圖再次將自己被波及的氣機穩住——然而自陸啟明那方而來的力道卻總是被她預想的要麻煩一些,無奈之下她不敢再猶豫,只能倉促引動了下一個印訣。

  “二。”

  這次秦漁念出了聲;而她的聲音卻頃刻間被更渾厚的響聲所掩沒——陣法逆轉,玉林橋下靈力陡漲,直化作滔天怒海向四方奔涌而去!

  秦漁驀然抬頭,正對上陸啟明的眼睛。他仍站在原處靜靜望著她,看不透神情。

  開弓便不回頭。

  “封!”

  秦漁輕喝一聲,定下最后一個印訣。

  磅礴氣勢轟然而起——那一層層細微潮汐終于堆疊出龐大的江海,自觀海城各個方位暗涌匯聚而來,剎那間便顯化出一座堅固無比的四方光牢,徹底將陸啟明困鎖其中!

  但秦漁沒有絲毫放松。

  她的眼睛仍然緊緊盯著陸啟明,他那種不該有的平靜令她心中充滿不安。盡管她清楚地看到陸啟明已然被困住,盡管陸啟明沒有絲毫任何反抗的意思,秦漁卻還是不敢確定她究竟成功與否。

  于是秦漁說話時十分客氣。

  她很小心地沒有靠近光牢,只站在安全范圍內解釋道:“不要擔心,雖然你暫時不能從光牢出來,但是外面的人也無法傷到你。我也沒準備對你如何。只要你留在這里,不要再對觀海城的陣法做手腳就好。等到下一次傳送開啟,光牢自會解除。”

  而陸啟明卻已盤膝而坐,看模樣像是在結印修行,對秦漁的話不聞不問。秦漁越發意識到,陸啟明似乎頗為反感與她交流,一切對話能避則避,就連此刻秦漁暗中以光牢待之,他竟也不屑開口。

  秦漁知道,他一定已經意識到了某件事。她最后深深看了他一眼,轉身向下一個尚未被觸發的陣法節點走去。

  然而下一刻,一聲低笑——

  一只蒼白而修長的手驀然探出,撩過女子耳際的碎發,親密而溫柔地攬住了她的脖頸。

  秦漁僵住。

  “真是得來全不費功夫。”季牧手臂緩緩下移,摟住她纖細的腰肢,猶還記得低頭對她安撫一笑。而他說話時卻是對著陸啟明:“這得要多謝你把她的感知封閉地這般徹底…不過,好歹也是傳說中的織女前輩,竟然被我近身都不知道——承淵,你抓的這個該不會是冒牌貨?”

  陸啟明抬眼,看著他帶著秦漁一步步緩緩后移,道:“你倒夠謹慎。”

  “那是當然,”季牧微笑道:“我可不像這個蠢貨,居然連自己建的光牢已經易主都發現不了。”

  陸啟明淡淡一笑,道:“既然已到了這里,便由不得你們了。”

  他話音未落,場面已陡然大變——只見原先聚在一起的詭門四人赫然已遠遠分散四方,而他們竟沒有一個能回憶起這一幕是何時發生的!

  當下他們四個自是立刻開始移動方位,但邪門的是無論他們走往如何方向,停下來時卻依舊是原先的位置。

  季牧目光細細掃過四周,當先開口道:“不要慌。這里看著像是金函玉鏡的布置,不是秦門的人,他也施展不動全力…什么聲音?”說到最后,他忽然聽到遠處有多個方向同時傳來隱約的轟隆聲,像是有什么東西正在快速坍塌。

  “快阻止他!”秦漁臉忽然變了,急道:“他在更改陣法節點!一旦…”然而她的聲音戛然而止,卻是季牧嫌她聒噪,掌力一吐直接把她擊昏了過去。

  季牧收手,瞇眼看向不遠處的陸啟明。

  陸啟明對外圍一切變化置若罔聞。

  秦漁結成的光牢此刻卻成了他貫通整座觀海城大陣的樞紐,陣法一環一扣緊密相連,讓陸啟明得以將感知蔓延至城市的每一個地方。但想要徹底脫離危險,這還遠遠不夠。最完美的法子是將陣法中隨機傳送的部分直接毀去,可惜他無法做到,這才只有盡可能再拖延時間。

  陸啟明心中微微一嘆,希望都還來得及。

  雖然對秦漁毫無新人可言,但季牧自能看出陸啟明此刻正心無旁騖忙于他事,目光一轉,命令道:“鬼面,你先。”

  鬼面神陰沉。他們四人此刻的位置雖然東南西北各占其一,但與陸啟明的距離卻毫無相同。花月最遠,喬吉次之,季牧再次之,而鬼面卻是靠得最近的。鬼面雖是大奧義境的修行者,在神域也算惡名赫赫,卻性情多疑到了極點。就像現在這一幕,就令他大大疑心起承淵是否有特地克制他的法子了。

  不過多疑歸多疑,戰術上的被動主動鬼面卻還是能夠選擇的。只片刻的猶豫,他便決定出手——

  然而就在鬼面剛剛決定的一剎那,他突然眼前一花,而再定神時,他竟又與陸啟明挨近了一大截!

  鬼面即將出手的動作不自覺一滯,一只腳已欲要后移——

  “別再猶豫!”季牧斷然一喝,“出手!”

  季牧早已看透了鬼面,就知鬼面定然又會遲疑,是以他這兩句出聲極是及時,就是要趕在鬼面最猶豫的瞬間、逼他不假思索——

  季牧特有的冰冷語氣仿佛有種魔力,這一瞬鬼面竟真的忘記了平日對季牧的反感,下意識便聽從地抬起了手;勢尚未開始散去便再次凝實!

  頃刻間風云涌動,鬼泣森然;只見鬼面周身黑霧如萬蛇招搖,他一剎那便完成了蓄勢,立刻便要踏步上前——

  然而眼前卻再次變了!

  少年的身影在鬼面眼中迅速放大,這次他清晰地感覺到自己正在被承淵向前拉近!

  當真以為他好欺了?!鬼面尖嘯一聲,雙手勾如鷹爪,反以更快的速度向眼前人影逼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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