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門里門外,三個姓楚的人都目不轉睛地盯著陸啟明把脈——從來沒有見過鳳族做這種事,稀奇。◢隨◢夢◢小◢說Щщш.suimeng.lā
然而陸啟明只按了片刻時間,就笑著松開了手,并對楚少秋朝一側的墻角做了個“請”的手勢。
楚少秋好奇問:“你診出個什么結果來了?”
“結果是——”
陸啟明走到之前改動過陣法的位置盤膝坐下,慢悠悠道:“報兩位楚前輩的名號確實管用,南臨真是唯恐把你傷得重了。”
一墻之隔,楚慕與楚鳳歌同時遮了遮眼睛——好羞恥!
楚少秋雖然不知道那兩人此刻正就在外面,但也沒緣由一陣不自在,便爭辯說:“我有后招啊,還不是你先給她說的。真繼續打,誰贏還說不準。”
陸啟明但笑不語,轉而道:“南臨這次也夠小心的——是純粹的力量壓制,所以不會被你的‘水規則’影響;又是這種孤立循環的封印鎖,強行破除的話肯定會被她感應到…只好麻煩些了。”
楚少秋聽他說的頭頭是道,奇道:“你居然還真的會,剛才見你給自己把脈還以為你是迷糊了。“
“剛才?”陸啟明神情有瞬間的茫然。他微微搖頭,笑著問楚少秋道:“我究竟是說了什么才讓你這么不信任?”
楚少秋眉峰微挑,不由在心中遺憾道:“原來他完全記不得剛剛的事,早知道就趁機會多問他幾件平時他不會說的趣事了…不過現在或許也不晚?”
陸啟明沒有留意楚少秋的神情變化。目前的條件,即便是對他而言也實在過于苛刻了,尤其是材料。
青玉墜中的材料大多品級太低,至于楚少秋的納戒——由于楚少秋修行中陣法占的比重極小,也并不研究丹藥煉器此類,所以其中材料雖然珍貴,但不成體系,再加上之前數次已經用了大半…等到了現在,連陸啟明看了也很有些為難。
思來想去,也只能試試看能否把迷鎖陣法拆掉來用了。陸啟明琢磨著該從哪處下手。
余光看著陸啟明在一旁沉思,楚少秋稍作猶豫,還是經不住誘惑準備試試運氣。他裝作不經意地開口道:“還有那什么,你剛講到一半兒,我正聽得起勁兒呢,結果你就又睡著了。”
門外,聽到他這一句,楚慕眼睛一亮,撫掌大笑道:“乖兒子,終于悟了!”
楚鳳歌則想著陸啟明清醒之后的氣質,拍著妻子的肩膀道:“慕兒,咱們還是不要太樂觀了。”
楚慕瞪了男子一眼,“不要多話,好好聽著。”
“什么?”陸啟明一邊忙著,隨口應了楚少秋一句。
“就那個…你開始發現自己不用于常人的劍道天賦啊!嘖,之后的事兒聽起來還真像是那些書生們編寫的少年俠客奇遇記啊。”楚少秋試圖找出涵蓋范圍更寬泛的說法。
陸啟明的手稍一頓,然后繼續把火綾晶——也就是那枚紅色珠子換到了另一個位置,又添了些楚少秋看不明白的東西。他依然沒有回頭,淡淡道:“誰知道你說的是哪里,再具體點。”
聽這意思,好像有門?楚少秋腦袋急轉,更加小心翼翼地想著措辭。他以一種平靜的語氣說道:“就是你離開你們鳳族梧桐樹不久之后遇見的那位——”
陸啟明嘴角隱沒一絲笑意,不慌不忙地用了小術訣喚起了一朵火焰,然后在火綾晶上輕輕一燎。
“——那位大前輩啊,”楚少秋時刻關注著陸啟明的神情變化,見他并無異色,繼續不動聲色地開口:“他…”
“轟!”
楚少秋只覺耳畔猛然炸出一聲爆響——這一下簡直可謂是直接炸在楚少秋心頭啊,差點沒讓他驚地跳起來。他臉都有些白了,結巴道:“怎、怎么了?”
“你這么緊張做什么?只是破壞了一個小小的封閉陣法。”陸啟明的聲音聽起來輕松而愜意。
空間中光線比方才稍暗。之前平整光滑的六面白色墻壁黯淡下來,顯現出若干條縱橫交錯的平行線。楚少秋這才發現原來它們并非完整一塊。
陸啟明用手指輕輕一扣,其中一片白玉模樣的方正板便整個脫落下來,顯露出后面陰暗背景中光與弧線交錯的復雜陣法。
楚少秋脫口道:“居然這么脆?”
“是啊,”陸啟明點頭,把這些特別煉制過的白玉板一一收入青玉墜,“不過僅僅是對于我而言。”
楚少秋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陸啟明動作很快,只幾個呼吸時間,這間囚室就被他拆得七零八落,白玉板一個不差地收入青玉墜。
“來,少秋幫我個忙。”陸啟明招招手,在楚少秋詢問的目光中指了指地上橫躺的少女,“抱著她。”
“啥?”楚少秋以為自己聽錯了,但還是遲疑地走過去按他說的做了。
“謝了。”陸啟明一揮手,少女之前擋住的兩塊、以及楚少秋方才坐住的那一塊也收了起來——至此,整間囚室原本的模樣全部被陸啟明拆卸下來收了去。
環視四周,他們仿佛是置身于精密機械的內部,無數啟動的陣法微光閃耀,恍然間像是在星空之中。
陸啟明忽然停下來,正色問他:“看到現在,少秋你想到了什么?”
楚少秋很是納悶,但還是頷首道:“實在玄妙,你做事總是很有深意啊。”
陸啟明:“嘖。”
楚少秋:“…”難道他又說錯了什么?難道這句話不是萬能回答么?
“剛剛真是過獎了。”陸啟明微微一笑,清淡道,“最近缺錢,正好拆了去賣。”
楚少秋才知道他故意作弄,咬牙道:“你故意——”
“到底是誰先要套我話的?”陸啟明輕飄飄一句話就把楚少秋的后續堵了回去。
理虧在先的楚少秋只能默默無語。
“不過,”陸啟明語峰一轉,笑道:“我倒是可以告訴你,我是從哪里識破的。”
楚少秋看向他,卻聽到了一個完全出乎他意料的答案——
“我既從來沒有去過鳳族,又怎么可能從鳳族出來?”
從來沒有去過鳳族?
楚慕與楚鳳歌對視一眼,若有所思。同時他們也注意到陸啟明用的是“去”字,而非“回”。
近幾年的諸多信息瞬間在腦海中組合起來,楚慕饒有興致地捏著下巴:“我似乎聽到了一個很長的故事啊。”
楚鳳歌卻笑著搖頭,道:“慕兒,你上這小鳳凰的當了。”
“哦?”楚慕挑眉,“他說謊?”
“說謊倒未必。”楚鳳歌注視著陸啟明,淡聲道:“他這句話是說給你我聽的,也正是希望你有剛才的反應。”
楚慕目光陡然銳利起來,“他知道咱們在這里?”
而楚鳳歌卻再一次否認了,糾正道:“他懷疑我們在這里。”
“只是懷疑么…”楚慕語氣有些復雜,其中某些寒冷、堅硬的東西卻漸漸消失了。
在這一刻楚慕想到了很多很多事。那都是過去了,有關于她自己的,也有與楚鳳歌一同經歷過的——都是他們最艱難的時候。人走的越遠,五味陳雜的故事就越多,誰都一樣。
楚鳳歌是比楚慕自己更了解她的人,簡單一個眼神的交流就能清晰看到她的想法。他露出一個無奈又溫柔的笑容,道:“你看,他這句話的高明之處便在于此,就算我說破他的想法,慕兒也會忍不住想幫幫他對嗎?”
楚慕沉默。
“很少有人能做到像他這樣,僅憑一句這樣簡單的話就傳遞如此之多的信息。”楚鳳歌的聲音仿佛永遠都是這般的低沉而平穩,他繼續分析道:“如果我們聽到了這句話,首先便能理解他的善意,比如他對少秋并不存在勢力相關的利用之心,僅僅是個人的朋友。但同時,另一種更單純也更無解的‘利用’也是客觀存在的…”
楚慕忽然心中感傷莫名,搖頭打斷道:“你不要總是把人想得那般復雜。他不過還是一個孩子,年齡可能還沒有咱們家小啾大。”
“但是,”楚鳳歌嘆息:“他確實就是這樣復雜的一個人。”
他十分罕見地擺手壓下了楚慕準備說的話,注視著她的眼睛:“少秋的決定是他一個人的事。但于你我——‘力所能及’四字,慕兒答應過我的,可還記得?
“如果我真的是傳言中的那種人,他已經成功了。可惜我只是喜歡、敬佩那種人,卻不會選擇成為那樣的人。”
稍一停頓后,楚鳳歌平靜地繼續道:“天地很大,歸元境又算得了什么?有能力做到的不過是保護身邊的人而已。對我而言,便只有你與少秋了。”
楚慕良久無言,卻忽然又笑:“其實,我也早就不是從前的我了。”
楚鳳歌輕輕拍她的手,“慕兒不必因為今天的事難過,你看——注意到他調整陣法的方式了嗎?”
楚慕抬頭,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
“精準與全局,都是我聞所未聞的‘極致’。”楚鳳歌言簡意賅,“若我換為少秋如今的修為,也斷然沒有可能做到像他這種程度。
“他這種人,向來看得最清楚不過,也絕不會做孤注一擲的事——因為他不可能讓自己置身那種處境。
“所以慕兒,繼續看著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