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悅風心里是十二分的不耐煩。
此時距離陸啟明過崖已有一炷香時間還有余。以秦悅風的水準,再怎么慢也不可能晚這么久;之所以拖到現在,還不是因為那些人事多?
方才大空崖上那一群,有嫌繩索材質太奇怪的,有不想自己上還不愿別人先過的,有說早過晚過耽誤時間不公平的…總之是被張院長嚇過一場后,莫名其妙就鬧成一團,群情激憤要求改規則。
對此秦悅風嗤之以鼻——對于那些半天過不了崖的人來說,再給他們十倍時間,也悟不出什么所以然。然而這第二場計算時間的規則偏偏還真的改了;現在是按過崖的人,一批批分別作三個時辰的倒計時。
不過秦悅風留意了張院長的表情,大約能猜出——現在這樣才是真正的規則,之前那些話不過是他逗弄學生的惡趣味罷了。
即便如此,平白無故耽擱這么久時間,還是令秦悅風郁悶非常,連原本找個目標英雄救美的興致都沒了。院方那邊剛把計時規則重新敲定,他就直接用上祈雨承風當先過了崖,一口氣直接登至“壁上”之巔才停下。
秦悅風注意到最高處兩間外的光幕,心知定是陸啟明兄妹二人,暗暗腹誹了句“張揚”。他只能退而求其次,在稍下方的位置算了一間吉利的屋子進去。
類似于這種程度的占卜,秦悅風早已是信手拈來。
放松坐在柏木椅子上,見周圍陳設養眼講究,秦悅風才覺得心情轉好。
他伸手撈起桌上書卷舉到眼前,一怔后猛的直起身坐正,下意識并指為劍比劃了兩下,低聲喃喃道:“這字…”
秦悅風看著封面“青麓筆談”四字沉思良久,皺著眉緩緩翻開;而看過幾頁之后,他神情明顯一松,拿著書卷站起,勾唇一笑。
“簡單。”
御守主殿的房梁上。
李滄波還沒來得及看光幕下的字,就先被那一身紅袍晃了下眼,忍不住笑道:“這又是哪家的風流種子?”而看到他轉過來的臉,李滄波不由驚咦道:“好生眼熟…難不成我以前見過他?”
卓知秋失笑不已,抬手一指:“你看他名姓名便知。”
“秦悅風,”李滄波一頓,恍然道:“原來他就是秦解語的那個親侄兒。還真是像。”然而看到秦悅風接下來的舉動,他又搖頭輕笑道:“不過這性子倒截然不同。”
只見秦悅風手持書卷,只 (本章未完,請翻頁)翻開幾頁,便拔劍而起,反手就使出一式劍訣;正是書畫卷中出現的第一式“揣骨聽音”。
秦悅風這一式演化極為精準到位,又是在看書的第一眼便即興用出,悟性與武學基礎皆不凡;但御守殿注視著他的兩位大周天卻無絲毫驚訝。畢竟,這等程度的武訣對秦悅風、陸啟明這些人本就沒有難度。
卓知秋回想方才陸啟明認真讀完整卷再放下的場景,再看秦悅風時,微微皺眉:“急了些,不夠踏實。”
“非也非也,”李滄波對他的話嗤之以鼻,淡淡道:“這叫自信。有實力還溫吞給誰看?我認為好的很。”
說話間,秦悅風又用出一式“琵琶上弦”。這一招位置靠前但極易忽略,且難上手,然而對秦悅風來說依舊不夠一碟小菜。
看了這一劍,卓知秋也頷首道了句“確實不錯”,然后帶著戲謔的笑意望向李滄波。
李滄波苦笑道:“你別看我。雖然這秦家小子也使劍,但我可做不到把秦解語預定了的晚輩搶到咱們御守。”
卓知秋笑容玩味,低聲道:“果真與秦院長‘熟絡’…我猜你最近連練劍的時間都沒有,而是日日有‘要事’去術數系吧?”
李滄波笑笑,平淡道:“順其自然吧。”
“順其自然?”卓知秋斜過去一眼,好整以暇道:“不知道秦院長對這四字會有何想法。”
“你!”李滄波云淡風輕的表情立刻掛不住了,喃喃道:“你居然也會說這種話了…”想當年,卓知秋還是多么正經一個人啊。
卓知秋看他上鉤,立刻道:“所以限你月底之前趕快把你那礙眼的頭銜給我換成‘博士’!”見李滄波還要說什么,卓知秋又壓低聲音補充了一句:“再說,你頂著個‘講師’的身份,自己不在乎,總得為你那秦院長想想吧?”
李滄波一怔;他從前還真沒想過這個。他思索半晌,點頭不語。
卓知秋暗笑。
此時光幕已陸續亮起的不少。卓知秋環視一周,目光最終定在了中央稍靠右的位置——那位眉眼清淡的白袍女子,姜忍冬。
她與秦悅風亦不同。
秦悅風好歹翻看幾頁,而她卻連內頁都不曾翻看,只一一看過五冊書的卷名,便抻開一張新紙,提腕寫字。
卓知秋微一挑眉,莫非她讀過這些書?他手指一點,姜忍冬所在石室的畫面立刻一轉,顯出她寫的字跡來。
姜忍冬的筆跡很特別。
(本章未完,請翻頁)即使不以世家的準則,她的書法也稱不上好,書寫時一筆一畫,認真而有度,通篇無一絲連筆;但偏偏又無孩童稚氣,反而莫名給人以肅穆感。
卓知秋看著她寫,心中有些驚訝,又有些了然。
內容字字珠璣,卻與武學無關;姜忍冬 是這一屆修為上的第一人,也是唯一的武術雙修。而這些卻皆非她真正所重。
蒼生醫道。
姜忍冬不但主修醫道,還選了其中最為艱難的蒼生醫道!
姜氏雖為醫術世家,但并不代表著后輩個個必須學醫。姜忍冬武修術修兩方皆資質極高,又天生圣心,無論她選擇二者任一,今后的修行都是通天坦途。然而她竟統統放棄,選擇了最難登頂的蒼生醫道。
連卓知秋都心下憾然;也敬佩——她最是無愧天生圣心。
感慨之后,卓知秋移開了視線。
秦悅風已經內定是術數系的人;而姜忍冬也顯然將去醫藥系。這一屆最被看重的三人已有兩個流失,僅剩下的陸啟明總會進入他們御守系吧?
不過…
卓知秋抬頭看向陸啟明所在的那片光幕,沉吟不語。
二試進行到此時,速度最快的秦悅風赫然已過完了書畫卷全部的二十一式,陸啟明卻仍盤膝靜坐,未動絲毫。若說陸啟明的悟性真比齊名的秦悅風差距這么遠,卓知秋是如何也不會信的。
那么,他究竟準備做什么?
時間早已成了次要的東西;陸啟明仍在推演。
以書畫卷、天地景為楔,以身所歷、心所感為基,他要推演出一式完整的刀訣。
在劍道上他曾行至高處;而今生轉修刀道,他則重新作為初學者。于是陸啟明把刀訣的境界嚴格限定在了大周天以下,并以現世修行體系為主,只在極少困滯之處用了前世方法圓滿其氣韻。
務求穩妥無誤。
曾翻閱過的萬千刀法此刻一一流轉于陸啟明心中,抽絲剝繭,精華盡取。
刀劍相異則參照,相通之處又自然融匯其中。陸啟明腦海中顯映出無數幻影,同步演化著這一式刀訣。紛雜化為統一,虛浮轉為凝實。
某一時刻,陸啟明心中驀然閃過《巨然山水篇》中的一句話——
“近視無功,遠觀則山河巍巍然具顯,不備形妙而神韻集。”
微一笑,他起身出刀。
看遍了山水,便化山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