館宇清華,竹木明翠,此處正是陸氏府邸景色最佳的一處。
湖邊涼亭中,陸啟明靠在藤椅上,手中握著一卷書。這卷書他早能倒背如流,但依舊看不倦。
像這樣的書他柜子里還有數十卷,都是他的母親風泠如從前親手一字一句寫給他讀的。有些記錄了各大險地的奇物珍物,有些則是絕世強者的奇聞逸事,都是他在別的書籍里從未見過的。
陸啟明每次讀的時候,都不由嘆服母親驚人的記憶力——書中詳實的記錄、乃至其中最精細的圖示,竟都是她僅憑記憶默寫下來的!
正看的入神間,陸啟明忽覺手上一空——書卷被人抽走了。他一怔,抬頭便看見了身旁高大而瘦削的玄袍老人。他立刻起身行禮:“祖父。”
這老人正是陸氏當代族長、陸啟明的祖父——陸行之。他把書闔起,看到封面上赫然寫著:“鳳梧之淵奇物志”。陸行之眉頭大皺,一手把書拍在石桌上,斥道:“不務正業!”
陸啟明只盯著那冊書,微微蹙眉,沒有說話。
忽來一陣風,把輕薄的紙頁吹的卷起,顯露出里面精美娟秀的字跡——那分明是出自女子之手。
二人同時目光一凝。陸啟明暗道不好,不等陸行之作出反應,連忙迅速把書搶在手里退了兩步。
陸行之看到少年的動作,又豈會想不到原因?他眼露厭惡,冷哼一聲,斥道:“你怎么又在看那個妖女寫的東西!”
聽到“妖女”二字,陸啟明的臉立刻就冷了下來,語氣生硬道:“如果祖父來就是說這個的,那請回吧!”
陸行之銳利的目光盯著少年的臉,陸啟明也絲毫不讓地與他對視。
僵持半晌,陸行之拿出兩樣東西擱在桌子上——一個的藤木扳指和一只青玉瓷瓶。他沒有解釋什么,只淡淡道:“聽說你又要去暮途?很好,如果還是成不了小周天,那就不要回來了。”說罷,他不再等陸啟明的回答,徑直拂袖而去。
陸啟明低頭看著那個藤木扳指,眼神復雜。藤木扳指顏色暗淡,看上去毫不起眼;但陸啟明知道,其實并非如此。
半晌,他嘆了口氣,忽地揚聲道:“小祺兒,你到底準備躲到什么時候?”
陸啟明話音一落,就見不遠處樹林里跳出了一個黃衫少女,她吐了吐舌頭,小聲道:“我不是怕祖父還沒走遠嗎…”
陸啟明輕輕揉了揉少女的頭發,笑道:“你以為他真沒有發現你嗎?”
“知道啦知道啦!”陸子祺翻了個白眼,又小聲道:“哥,你別生祖父的氣,他其實是擔心你的傷才過來的…他對你最好了。”
陸啟明莞爾,“放心,我知道。”他看著少女偷偷摸摸的眼神,笑問:“說吧,這次又聽來什么小道消息了?”
陸子祺先是邀功似的一笑,又忽的神情黯淡,輕聲道:“我聽我爹說,剛剛長老會里的那幾位,又向祖父發難了,說,說…”
“說我不該再占用那么多族里的資源。”陸啟明平靜地接道。
“這可是他們當初自己主動提出的,現在一個個都…”陸子祺氣道,頓了頓,又輕聲道:“他們這次拿‘族比’做理由,而且…祖父同意了。”
陸啟明倒沒什么大反應,只微笑道:“能拖這兩三年,也不容易了。”
族比么?陸啟明知道,如果能在這次大族比中拿到第一,那么他能得到的資源就與從前沒有什么區別。但如今他的身體根本不允許長時間戰斗,再加上三年里跨入武師境界的人越來越多,如果不成小周天,那他連一成把握也無。
離族比只有不到兩個月;這兩個月里,有希望能打破這三年的桎梏嗎?陸啟明心里微微嘆了口氣。
陸子祺顯然也是明白的。她看到石桌上的青玉瓷瓶,強笑道:“反正祖父的好東西多,咱們也不稀罕他們!讓我看看,祖父這次又給哥什么好東西了!”說著,她就一把抓起了瓶子打開聞了聞。
陸啟明來不及阻止,看著她好奇的眼神,無奈一笑。
陸子祺一聞,臉色登時變了;她不敢置信的聞了再聞,以為是自己弄錯了;可她看陸啟明的神情,便知道自己沒錯。她抓著瓶子的手有些抖,半晌,她大聲道:“你不準喝!你…祖父、祖父他就是個老糊涂!我現在就去問他!”說罷,她轉身就往外跑。
陸啟明一把拉住她,微笑安撫道:“小祺兒,沒事兒的。”
“什么叫‘沒事兒’!”陸子祺的臉蛋漲得通紅,“這可是破境真液啊!”
“破境真液”實際上是珍貴無比、萬金難求的溫和藥劑,在武師巔峰時服用,不但能夠大大提升晉入“小周天境”的幾率,還對身體損傷甚微。可是這“破境真液”的萬般好,都不能用在陸啟明身上。
陸啟明平時服用的靈液,都是經過特別煉制的;而這瓶“破境真液”卻沒有。如果陸啟明服用,就會徹底激發小周天級別的力量;以陸啟明的修行感悟,他必將會晉入小周天;然而小周天的力量會對他身體造成什么樣的傷害,陸子祺不敢想。
陸子祺眼圈立刻就紅了,她一跺腳,高高舉起瓶子,急道:“我現在就砸了它!”
“別擔心,”陸啟明手輕輕一拂,從少女手里拿過瓶子,再次放回石桌上,輕笑道:“小祺兒,你看我像是會做傻事的人嗎?我能弄到九環元參。”
“九環元參?”陸子祺重復了一遍,遲疑道,“好像還挺少見的…在哪兒?”
“暮途。”陸啟明看著陸子祺懷疑的目光,不動聲色道,“很久以前發現的,我做了標記,現在恰好熟了。”
陸子祺小臉垮了下來,撅嘴道:“哥,你又要去暮途了啊…”
陸啟明點了點頭,安撫地摸了摸少女的頭發,心中多了絲歉意。他知道陸子祺對他親近依賴。但自三年前開始,陸啟明就常年呆在暮途山脈不回來,陸子祺見他的機會越來越少了。
陸子祺確實有些失落,但她什么也沒說;只在心里想著:“哥哥心里一定很難過吧…”
陸子祺不禁想起了三年前的那天——毫無征兆的,那個美麗得驚人的叔母,也就是陸啟明的母親,忽然不告而別,從此杳無音訊。而不久之后,小叔竟拋下家主之位,也留書出走,誓要尋妻子回來。
最初,小叔雖然人不在陸家,但隔段時間就有書信給陸啟明。可后來,連小叔也徹底失去了蹤跡。陸氏的人幾乎把中洲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有找到二人的影子。
陸子祺望著少年淡然微笑的臉,心中暗暗祈禱著,“哥哥是多么好的人啊,如果有神靈的話,一定要保佑他身體好起來,保佑他與小叔、叔母團聚啊!”
送了陸子祺離開,陸啟明返身回到涼亭,戴上了那枚藤木扳指,看向那個青玉瓷瓶。他心念一動,青玉瓷瓶竟憑空消失了。
他用手指摩挲著藤木扳指,想著祖父的種種,輕嘆一聲,默然拿起書轉身回了屋里。
不久,一個背著藥簍的少年只身離開了陸府。
陸府一處宅院中,幾個人影。
“他走了。”
“這次是最好的時機,趁那個蠢貨動手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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