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追著燒雞的香氣,闖入民宅,屋中一個中年婦人,滿臉滄桑,約莫三十出頭的年紀,卻滿頭花白,正將一盤熱騰騰的燒雞端到桌上,看著闖進屋來的自己,露出驚惶神色,連退幾步。
婦人盯著自己腰上的刀鞘,驚道:“你、你是誰?你要干什么?家里沒有錢,你別亂來,你再過來,我叫人了!”
聲音可以壓低,似乎擔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但自己卻一句也沒聽見,滿腦子只有燒雞,僅余的少許理智閃現數秒,就再度被饑餓壓下,自己一把推開阻礙,大步來到桌邊,將盤中還有些燙手的燒雞抓起,一口咬下。
燒雞的料理手法不佳,肉質干澀,缺汁少水,可自己卻被滿口的肉味攝了神魂,如同吃到無上的美食,只吃下一口,就瘋狂咬嚼,一直到咬成細碎的肉末,才舍得吞入喉中,再張口咬下一塊。
…好、好吃…真是好吃!
旁邊的婦人看著自己拿起燒雞就啃,面上的驚惶變成了不甘和憤怒,雖然身體依然顫抖,卻一咬牙沖了上來,抓住自己的手臂,怒吼著要奪回燒雞。
“你放開啊,不準吃!”
不懂武學的尋常婦人,如何是中階刀客的對手,只是隨手一推,就如滾地葫蘆一般橫滾出去,撞在墻上,頭破血流,只能拿仇恨、驚懼交雜的眼神,盯著闖入者,尖聲喊叫。
“救命啊!救命啊!有強盜!”
叫聲遠遠傳了出去,四鄰皆聞,整個村子都沸騰起來,自己卻恍若未聞,只是繼續大口撕下雞肉,嚼出全部的肉香,才吞咽下去,填滿胸中、腹內的饑渴。
“沒事吧?”
“什么人?”
“香嫂,怎么了?”
“哪里來的毛賊,放開!”
拿著棍棒趕來的親友,看著屋中瘋狂啃著燒雞的陌生男子,再看看頭破血流的婦人,不管三七二十一,沖了上來,卻都被隨倒。
一連幾個青壯,被瘋狂吃雞的男子輕輕一碰,就橫飛出去,滾在地上,筋折骨斷,哀嚎驚叫,余下的人再不敢上前,一邊呼救,一邊后退,到了屋外,才圍在外頭,等待今日替村子斬殺妖魔的大俠過來。
“畜生!你在做什么?”
父親很快趕了過來,發現居然是兒子在作亂,臉色大壞,怒吼出手,刀未出鞘,只是重重一劈,宛若瘋狂的自己別說閃避,甚至根本不知道有這一刀劈下,不知道父親已經來到,渾然不覺身外一切,只顧啃著口中的雞肉。
無鋒之刀劈在后背,收斂了鋒芒,只是如同重錘一般,將自己拍倒在地,父親是留了手的,自己卻絲毫沒有理會的心情,滾到在地,心中所想,只有手中的燒雞,什么忠于俠、誠于刀,通通都拋到九霄云外,唯有手中的這塊肉,才是實際存在的真實!
眼見兒子仍不知悔改,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父親下手更重,打得兒子血流滿地,不住亂滾。
然而,哪怕刀如雨落,下手的力道一下重過一下,吃雞的青年卻有若瘋魔,熾紅著雙眼,無視肉身的一切痛楚,哪怕被打得屁滾尿流,也沒停下吃雞的動作,仿佛手中這只燒雞,勝過一切美味,甚至勝過一切…
詭異的情況,血淋淋的現場,看得人心里直冒寒氣,覺得乍看可笑的場面中,透著說不出的邪氣,一時靜默。才趕到的村長弄清事由,連忙上前緩頰。
“司徒大俠,司徒大俠,不必如此。”
先是勸阻停手,村長上前幾步,朝著跌坐一旁的婦人道:“司徒大俠和少俠替村子掃除妖魔,還分文不取,是我們的大恩人。阿香她娘妳貢獻一只燒雞出來,也算是理所應當,何必搞得這么難堪,就當是村子的心意,回頭大家湊錢,賠妳一只好了…”
“哇~~~”
聽了村長的話,婦人一下痛哭失聲,淚眼來回掃視,雙手輕捶地面,大哭道,“這雞…阿香她病了很久,就只剩一口氣,我沒用,治不了她的病…今天她癱在床上,就想吃一口雞肉…家里也就剩這只了,村長你喊我貢獻,可…我這個做娘的,要怎么去見她?”
場面,一下子變得非常詭異,簡單的一只雞,牽扯到病重者的希望,雖然也不可能吃完這雞,病就忽然好轉,但總歸…道義責任是很重的。
話雖如此,也沒什么人想出來講話,倒不是說這兩父子剛剛幫村里殺妖,有什么該感謝的,自來前功不能抵后過,一碼事歸一碼事,這點認知,尋常村民也是有的,忘恩不計的事情偶有,混為一談的絕對沒有。
擺在眼前的事實是,這兩父子有殺妖的力量,手里還有刀,可以殺妖,更可以殺人,如果激怒了他們,弄到雙方下不來臺,他們的下一刀,是殺妖?還是殺光這里的人?
村長擠出尷尬的笑容,回轉過頭,對著眼盲的大俠唉聲嘆氣,“阿香她不懂事,司徒大俠也別在意,天色已晚,大俠不是說還要趕去郡府,不如這就上路,我送兩位出村。”
這已經是裸的逐客令了,哪里是對待恩人的態度?眼盲的大俠搖頭長嘆,卻終默默地點頭,抓起癱軟在地上,似乎完全傻了,臉上猶自掛著滿足笑容的兒子,往外拖行。
周圍的村民讓開道路,村長就要引著人出去,身后屋中,突然傳來一身驚呼,“香嫂,你快來,妳家阿香沒氣息了!”
驚呼聲一出,周圍的人還沒反應過來,大俠就先有了動作,明明雙目皆盲,卻幾步跨出,就到了屋內,又拖人進了里屋,而村長與眾人這時才反應過來,追了進去。
“夫人,請節哀…”
雖然屋內昏暗,但漸漸冷靜,恢復過意識的自己,卻看得清清楚楚,父親伸手摸過床上女童的脈搏,搖了搖頭,對著旁邊的婦人宣告了噩耗。
“我、我的孩子啊~~~”
婦人哀嚎起來,不住拍打床鋪,淚水橫流在皮包骨的女孩尸身上,哭聲傳出去,外頭的村人議論紛紛,雖然有意壓低聲音,自己卻聽得一清二楚,不用轉身,也“看”得到他們投來的鄙夷目光。
只是,這種類似千夫所指的場面,立志要成為名俠的自己,心中竟沒有半分愧疚和不安…猶帶幾分昏沉的意識,只覺得一切無比荒謬!
…我勤修苦練,才有了一身本事,這憑的全是一己努力,沒誰幫過忙;出來行俠仗義,舍生忘死,卻連一頓飯錢都沒有,這些是我應得的東西?
…不過吃了一只燒雞,就要被剛剛救了身家性命的愚人鄙夷…
…憑什么?他們有什么資格看不起我?我為什么要在這里被他們鄙夷?
…傻的是他們?還是我?
…不過,這只雞…真好吃!
混亂的念頭,在腦中閃過,跟著就被父親暴怒的喝聲打斷!
“磕頭,道歉!”
意識仍然混亂,自己未能立刻反應,父親卻不再留情,一腳踢在自己膝頭,伸手按住被踢倒跪地的自己腦袋,往地上砸去。
“咚!咚!咚!”
頭顱撞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頭破血流的痛楚,自己仿若不覺,卻終于回復了理智,雖然胸口像是被挖出一個空洞,什么情感都沒有,卻知道不能再硬頂著父親,又自行磕了幾下,結結巴巴道了歉。
婦人依舊哀哭不止,村長不住安撫,最后換來了一句,“滾,你們滾啊!”
此語一出,父親也不再言語,轉身拉著自己出屋,在聚集過來的村民復雜目光中,離開了村子。
這大概是父親這些年來行俠四方,最狼狽尷尬的一次了,然而,他卻沒有如自己想像中的憤怒和失望,在遠離了村莊后,他嘆了口氣,問道:“醒了?”
“嗯…”
剛剛的一切,恍若一場夢,可自己卻并不覺得是噩夢,反而覺得這樣扭曲怪異的夢,也要好過當下的現實,這話不好說出口,自己只是低頭。
“你大了,我不打你,也不罵你了。”父親神色復雜,似乎是失望,問道:“這一次,你有沒有學到教訓?”
“大俠…需要忍耐,我的耐性,確實不夠…”
低頭承認錯誤,自己卻終究不解,搖搖頭,還是將心中的疑惑問出口,“為什么明明別人練上高階,就足夠榮華富貴,就算再差,也都不愁溫飽,餐餐有肉…為什么…我們就這么慘…要不是這樣、這么餓…我也不會…”
面對自己的質疑,父親卻很冷靜,仿佛早就知道有此一問,也早就準備好答案,“俠道就是如此,你想要走這條路,就要受得住如此磨難!所謂俠者,都是為國為民,兼濟天下,如今世道維艱,百姓受難,怎么能拿他們的一針一線?”
“但是…”
自己想要反駁,卻被父親打斷。
“行俠原就是艱難,否則何以說俠道難行?如果行俠容易,這世上的大俠為何如此稀少?你既有志俠道,就要明白,這條路上,最難的從來不是習武練武,而是明明有著力量,卻能夠自我約束,不逾規矩!”
盲目的俠客一聲嘆息,“為父希望,你能從今天的事情中學到教訓,銘刻在心,將來才能成為受人敬仰的大俠。”
父親說完他認為該說的話,但自己卻沒有因此開釋,腦中的困惑只有更深。
…有志行俠,就要承受這些?那…倘若我從此無志于俠,又當如何?
這個疑惑,從此在自己心中生根發芽…
紅包夠的話,下午就小劇場,明天就新一集,司徒誨人的地獄列車全速開飆啦!
順道閒話,我很喜歡的一部漫畫,天子傳奇一,裡面有一點我很中意,不只是主角姬發一路刻苦修練,一路成長,連大魔王紂王都有完整的成長史,不是一個單純標題化的反派。碎星是寫每個人的故事,不是溫去病的故事,也不是單一誰的故事,是盡可能想把每個值得說的人,故事說清楚。
為什麼司徒誨人殺不死?因為他的故事沒有盡,至於總覺得為什麼不能像別的書一樣,反派幾章內就殺死,然後趕快出新的反派,因為...這就不是那種書啊!
我到現在還是建議,幾歲到十幾歲的,看看三少的最合適,爽到沒邊。
二十幾歲的,看看烏賊,因為爽太多了,你需要一些東西,重新告訴你愛與正義與堅持 讓你知道人生不是只有爽而已,要爽也是別人爽,你就是苦幹的命,你需要愛,需要正能量,讓自己有信心去做個好一點的人,不變成憤世嫉俗,整天嘴砲怨世界,卻沒半點實際行動的廢物。
三十幾歲看看香蕉的書挺適合,告訴你除了一腔正能量之外,需要信念,需要一些殘酷卻現實的認知。
等你到了四十幾歲,所有正能量對你都是毒雞湯,幫不上你的忙,殘酷的現實也殘酷你多年,什麼東西都已習慣,你接受了扭曲與汙濁,從荒謬悲傷之中看見人生,聳肩一笑,你就會在司徒誨人的故事裡看見東西。
另外,猴子看到人開飛機在天上,也尖叫說一點合理性都沒有。但這個不合理,是因為猴子只是猴子,這幾天,我看了不少猴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