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蒼霓聽著解釋,許多過去的隱密,終于明白了,當中多少有些惱怒,很想直接質問一句,那么重要的事,為何不早點交代?如果一早就知道,大家齊心協力,未必不能夠提前把握一二,也就不會落到今日的被動局面。不過,回頭想想,一直到此戰之前,雙方的關系都算不上好,這些戰略機密至關重要,李昀峰自然不會告知自己,也沒什么好怪的。
而且牽涉到那個人的布置,多幾個人一起探討,也未必有用,說不得大家腦子一熱,集體去嘗試,還會先賠進去幾個…
“那我們當下最重要的,就是把那個人留下的這份力量起出,將武器把握在自己手上?”
“…如果有得選擇,我其實希望不要。”
李昀峰用一種很奇怪的目光打量武蒼霓,“妳之前這么厭惡那個人,怎么還會想要拿他的力量來用?不怕被他笑話嗎?”
武蒼霓卻冷靜搖頭,“別說被他笑了,只要可以不用再犧牲那么多人,不用讓那么多家庭破裂,那么多百姓含恨,被他罵娘都可以,我…不想再看到人死了。”
“…有成長。”李昀峰無奈道:“但就算有成長也沒有用,妳可能忘了一件事,和那個人沾邊的東西,最后總會變調的,他的萬全之策總有紕漏,他給的武器可能是大坑,那憑什么…這個最后力量,就一定安全可靠了?”
武蒼霓頓時為之語塞,頓了好幾秒,這才道:“所以,依你之見,我們不該去掌握這股力量?”
“我可沒這么說。有了不用,和根本沒得用是兩件事,手上能多個選擇,對我們絕對有利。我只是說,如果有選擇我希望不要,然而我們根本就沒得選擇不是嗎?”
李昀峰道:“所以登上真封神臺仍有其必要,弄清楚這股力量的真面目,將其掌握,反覆確認安全,這是眼前正道,甚至可能是唯一的一條路,哪怕風險再高,變數再多,我們也只能硬著頭皮走下去,我只是在提醒你其中風險…況且,我們如果不去拿,萬一便宜了別家,反過來拿著對付我們,這滋味可不好受。”
雙方一言一語,迅速定計,一個簡單的行動方向,就這么漸漸成形,而在一旁聆聽的司徒小書,卻無暇顧及這些,反覆縈繞心頭的,都是剛才李昀峰所吐露出的訊息。
“…爺爺他確實為了碎星團而行動過,是被那個人擋下,才好像什么都沒做…后來,爺爺失蹤不見,其實是在真封神臺上守護…”
司徒小書顫聲道:“也就是說,那個人是用守護世界的重責,絆住爺爺,讓爺爺為了保護始界,這才不能出手,沒有去救援碎星團的弟兄?”
…如果真是這樣,那爺爺就不是對不公不義視而不見,而是忍辱負重,自始至終,沒有違背本心,沒有背棄誓言,對得起那些到死都還相信他的老兄弟了。
司徒小書連聲音都在打顫,滿面喜色,武蒼霓見狀卻苦笑起來,本想開口,卻還是硬生生忍下,不想用這個質問,破壞司徒小書好不容易得到的安慰,但不到十秒,司徒小書臉色忽變,自行察覺到那個思維漏洞。
“不、不對,爺爺后頭都還回來過,代表這任務雖然責任重大,卻不是緊急,他大可以先替碎星團出頭,然后再去守護世界…除非那個人威脅他如果不袖手旁觀,就把這股力量毀去…不,那樣爺爺更不可能妥協,他要不會強行搶來這份力量,要不會相信不需要這份力量,自己也能擔得起守護世界的責任…”
司徒小書皺眉苦思,“這說不過去的,爺爺他不可能因為這種理由而退縮的,到底是因為什么才…”
“很簡單吧!老瞎子其實也沒辦法啊,他根本是被打趴了…”
李昀峰的一句話,讓司徒小書有如觸電一般,疾回目瞪向李昀峰,后者迎著她的質疑目光,毫不退縮,用這態度來面對她的不信。
司徒小書確實是難以置信,自己未登天證道之前,爺爺只是自己仰望的目標,很強、很厲害,很高不可攀,卻也只是如此而已,偉岸形象如在云里霧里,根本看不清楚。天階九重,說起來好像高高在上,站在修行的最高峰,但是沒有登峰到一定高度的人,根本搞不清最后這一段路,是多么的險阻,最后這一截山峰,是多么的高聳,根本是直插云霄的天柱。
只有當自己也踏上天階,一步步撥開迷霧,才真正體會到天階者的強大,而隨著自己身成大能,掌握空間奧秘,曉得大能的極限究竟在哪里,更益發感覺到天階九重,是怎樣恐怖的一個存在。
那基本是可以和永恒者扳一扳手腕,可以插手諸天棋盤布局,能逆亂時光,進窺因果的蓋世神魔,自家爺爺就是那么強大的人物!
現在說,這么強橫,足以令諸天神魔都顫抖的人物,被打趴到不能再起,這話…司徒小書怎么能信?
“首先,就算是貨真價實的天階九重,對上那個人也未必有什么好下場。雖然他的修為誰都看不清,但只要想想他留下的那股力量,你就該明白,他根本是永恒者都未必能抗衡的怪物…而妳爺爺,也并不如妳所以為的那樣強大,如果他有那么強,百族大戰時候哪用犧牲這么多人命,直接他一刀橫掃,什么妖魔都要滾出始界,永恒者不出,沒有誰能與他抗衡…他,并不是真正的天階九重。”
李昀峰歉然道:“司徒無視也好,燕無雙也罷,他們…都不是真正的天階九重。甚至未必是貨真價實的萬古…”
司徒小書聞言直接愣在那里,雖然理性上一早就相信這個結論,情感上卻很難接受,而武蒼霓則是在旁邊默默點頭,更心下雪亮,這些原本都是頂極機密,如今李昀峰直接把這些事情攤開來說,估計…是司徒無視的那一刀過后,很多事情已經不用再保密,或者,已經瞞不住了…
李昀峰道:“這一切問題的核心,其實就是一個…當年,他們究竟是怎么登上天階,又飛速登上萬古的?”
這個問題,長久以來,令無數人百思不得其解,如果說蕭劍笏和月光神尼兩人歷經百族大戰,最終晉升大能還能算作是傳承和機遇共同締造的奇跡,那司徒無視和燕無雙,兩個毫無根基,天賦不顯的普通人,卻在百族大戰中段就登臨天階之頂,晉入始界從未有人達到的境界,簡直就像是癡人說夢一樣,而此刻,不光是李昀峰提出,在鬼界的一角,溫去病也正和燕無雙提及。
“…開什么玩笑?神之眼淚居然在你手里?”溫去病連嘴都快要歪了,“妳這么跩,怎么不上天啊?神之眼淚妳都有,那當初大戰時候,妳直接許個愿,什么妖魔鬼怪都完蛋了,妳…”
話說到一半,溫去病頓住,表情從早先的驚疑,變得篤定,“原來如此,這和妳當初不直接用萬古之力,把妖魔直接一劍全掃出去,是相同的道理…這根本是妳無法使用的力量…老瞎子也是,對吧?”
燕無雙神情平靜,沒有回答溫去病的問題,但篤定的眼神,似在默認對面所猜想的東西。
溫去病想了想,雖然已經理清了思路,卻還是有幾分難以置信,“真是和我想得一樣嗎?可如果照這個理論的話,你們…妳應該…已經不是活人了。”
話方出口,燕無雙形象再次變化,周身隱隱纏繞著黑青色的不祥光華,跟著,一顆顆拳頭大的碧火,繞體焚燒,雖然模樣不算猙獰,卻是實實在在的鬼相,讓溫去病確認,始界兩大萬古支柱之一的燕無雙,確實已然亡故,在自己面前的僅僅是鬼魂。
正因為是純陰鬼體,所以,才能夠突破人體極限,在冥土之中沉眠數年,還參悟黑風中的諸多死亡大道,也才會因此受到侵染,迷失神智,成為無首兇靈!
在明白這點的一瞬,溫去病更看穿了那個人所用的手法。
“妳…成為了器靈?”
溫去病簡直有種牙疼的感覺,實在是酸得可以,直接想脫口的那句話,就是“真虧他想得出”,胸口滿滿的沖動,又想跺腳,又想吐口水,再一次為了那個人不把人當人看而怒火中燒。
這其實是一種匠師之間流傳的邪道,根本不是用在人身上,于理也不能用在別人身上的。
一切的神器,鑄造成功的關鍵,一是神性、神格,一是自我意識,這兩項完成,才有可能自辟內天地,上應天階法則,成就神器。
歷史上的無數鑄匠,有人正面攻克,也有人迂回嘗試,說得好聽,是用各種手法去滿足條件,說得實際一點,就是在嘗試硬湊數…
不知道怎么讓鑄出的物件自生靈智,那就想方設法注入靈智,為此,有的設法搞出人工智能,有的…則選擇殺身成仁,在鑄兵時候獻祭自我,用本身神魂注入兵中,成為兵魄、器靈。
學術的道路,總是會意外碰出火花,觸類旁通,這種鑄兵術,雖然后來在匠師中被視為邪道,卻意外開辟出了修仙之中的一條冷僻險道,劍修中最險的那一派劍瘋子,修練到后頭,人人勇于拋棄肉身,化身為劍,務求人劍合一,在溫去病所履歷的世界里,就有一個小千世界,劍瘋子當道,所有超凡力量者,都是劍人,拋棄了肉身,與劍合一。
那個世界,大家一開打,動不動就是萬劍齊飛,只有劍器交擊之聲,沒有斥罵叫喊,雖然溫去病也為著他們對劍的虔誠、專注而感嘆,卻委實敬謝不敏,半步不想靠近…
而在溫去病的記憶中,這一類強行扭曲本身神魂,化為器靈的法祭,不但條件嚴苛,風險極大,而且都需要當事人極其堅定的心志,否則,絕不可能熬過那超乎想像的極度痛楚,也沒法承受雷劫。
再者,這方法之所以是用來打造神兵、神器的邪道,一方面是因為以生靈鑄器,哪怕是自我犧牲,也實在有傷人倫,而且成就有限,根本沾不上天神兵的邊,甚至連地神兵都不可能用這種方法制造,更別說…那些成名已久的天神兵,個個都有自我意識,怎么可能會…
“那個人…讓妳和老瞎子,獻祭自我,犧牲性命,成為神兵器靈?你們居然會答應?你們那時候腦子都在想什么啊?”
溫去病怒道:“你們不是他的兄弟、紅顏知己嗎?他就是這么對你們的?你們連命都丟了,還要為他賣命?”
“…那個人確實是個雜碎,不過…他也沒你想得那么糟糕。”
燕無雙悠悠說道,抬頭望向天空,似乎陷入某一段回憶,“最開始,是我和他要求想要力量,他問我想要變得多強?愿意付出多大的代價?”
“…靠,為什么我覺得,妳當初如果遇上了魔主,對方也會和妳說一樣的話?”
溫去病一手抹臉,“妳還不明白嗎?這些全都是套路啊,會對妳說這種話的,全都是惡魔啊!”
燕無雙卻淡然道:“那套路中,所有和惡魔交易的,最初是不是都拿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如果是,那這就是我要的套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