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市內的騷動,同樣也傳不到冥府來,溫去病對外頭的情況并不清楚,不知道預期一兩個月后發生的事情,已經提前上演,不過對此本來也不是太在意,自己離開鬼市的時候,雖然是有打算取刀完就回去,可世事無常,一去不回的這個可能性,自己也同樣有想過的。至于不死會根本是一早就設計好要崩的,避免因果聯系太深,自己被綁在鬼界…
當前,溫去病專注在取刀之事,后續的一切打算都可以等戰刀入手再論。既然如今婚禮已經結束,依照當初和小白的約定,就該讓自己謁見地獄龍皇了,不過,按照龍仙兒的說法,十殿閻王未曾合一,地獄龍皇就不會出現,而十殿閻王卻是當前冥府運作之基,不是隨隨便便就會合并歸一的,只有冥府大變,超出十名萬古聯手解決的范疇,才會發動秘法,十人歸一化作龍皇歸來。
面對眼前的尷尬狀況,溫去病覺得自己好像被一道可笑的行政程序給阻住,哪怕聽起來確實很有道理,但自己就不信,稍加變通,就解決不了這些問題。
既然十殿閻羅沒法解決這個問題,那自己只好去找當初開出承諾的那個,要小白來負責搞定問題。
“喂,你之前不是說,只要走完程序,就可以見到冥皇了嗎?現在程序好不容易走完了,冥皇呢?你只說話不負責的嗎?之前誰說自己重信守諾,跟我不一樣的?”
坐在孤舟上,小白聞言卻只是聳肩,“呃,我說話當然不會不算數,但當初說的是等程序走完,可你程序明明還沒走完啊。”
“婚禮都已經完成了,連洞房就結束了,還有什么程序沒走完?你該不會說要我把兒子都生了,才算走完程序吧?”
“別這么說啊,所謂男女平等,兒子女兒一樣好,你不覺得有個女兒其實也不錯嗎?有你們兩夫妻的強項,將來必是人中龍鳳。”
“唔,你這么說,好像也有些道理,其實我也考慮說將來要生個…不對啊!又被你帶偏了!”溫去病搖頭道:“別拿話語繞圈子了,還有什么該做的,一次說出來,別總設障礙阻人做事。”
小白笑道:“行吧,既然如此,那大家就攤開來講話。你跑來想見冥皇,無非是為了取走風雨戰刀,那何不先去看看情況?你新婚妻子對著正好熟門熟路,一起去看完再回來吧。”
溫去病沉吟不語,想想也是,不如先去看看封印之處的狀況,搞不好不用問冥皇,直接就能把東西帶走,省時省事。
龍仙兒帶路,風雨戰刀的封印之所赫然是在火海刑獄的底部,無數亡魂在火海邊顫顫發抖,被鬼差用大叉子叉住,逕直往火海里扔,瞬間就被巖漿燒得皮焦肉爛,痛苦嚎叫,鬼差再舉叉撈起,燒焦皮肉迅速完好,很快又被沉下去,迅速又被燒得焦爛。
火海邊,還有一長排的刑臺矗立,一些亡魂被縛在架上,鬼差拿著鋒銳的利刃,剖開肚腹,再舀起火海中的巖漿,一杓一杓往腸肚澆下,或是直接從鼻孔灌入,讓亡魂受五內俱焚之痛。
和之前的一樣,在受刑者痛得死去活來之后,轉動刑臺,倒出漸漸冷卻的巖漿,刑臺上的亡魂迅速恢復,傷口全數愈合,又開始新一輪的施刑,慘嚎之聲,此起彼落,整片無邊火海,痛苦哀號就沒有停過。
“…地獄這里真不是給人待的地方,就算是鬼,其實也受不住吧。”
溫去病從旁路過,忍不住聳聳肩,感嘆之余,驀地直接生出的一個想法,就是痛苦七幻之類的功法,若是在這里修煉,進境必然一日千里,這地方確實是痛、厲所聚,搞不好…這類功法根本就是在此創設的,難怪可以向上勾連刑之大道。
龍仙兒卻在一旁認真道:“墮入地獄,飽受刑罰,當然是很慘的,可是只要熬完這些苦行,就能輪回入世,重新來過,相較其他在鬼界沉淪,不知何日可以解脫的亡魂,這又何其幸運?”
溫去病斜看龍仙兒一眼,道:“妳不是認真的吧?再世為人,依舊掙扎在這諸天萬界里,這真的是一種幸運?無論為人為獸,為妖為魔,還不都是一樣的慘?每一個生靈都有各自的苦,即使生而富貴,一生平順,安享榮華,無災無劫,或者天資出眾,武道精進,登天稱尊,橫壓一世,就能解脫嗎?到頭來還不是要生死交替,再回鬼界沉淪?”
龍仙兒一怔,點頭道:“或許你說得對。”隨即又轉了話,“但怎么樣都比為鬼要好,沒有日曬、風割、夜凍裂體的這些永無止境的痛苦。”
溫去病在叫道:“哇哇哇,妳這女人,拜堂之前,成天就想著和我作對,拜堂之后,講什么都我說得對,做人要不要這么夸張的?英雄好漢,不要輕易變節啊!”
“…或許你說得對,你真的是活膩了!”
龍仙兒的淺黛色繡鞋,從裙底閃電點出,直接就重重踩在溫去病的腳趾上,輾得他抱腳跳起,慘聲叫痛。
收回了腳,龍仙兒道:“也多虧你之前的舉動了,有好一批亡魂,不用受刑,直接可以入輪回了,這是大大的好事,你…應該籍此積攢了不少陰德吧?”
溫去病卻訝道:“妳知道我在修練五德之氣?”
龍仙兒笑道:“諸天萬界內,但凡有點能耐的,關注始界的,誰不知道?太一勁報上都還特別開過專題,點過你的名字,如今妖魔仙佛,怕是個個曉得你必會蒐集陰德,我都覺得奇怪,鬼韜怎么沒針對這點來伏殺你?”
溫去病苦笑道:“本來是有點想法的,難得來一次鬼界,不趁機撈一筆陰德不是白來?但一直摸不準陰德的成立標準…”
話雖如此,這回機緣巧合之下,助萬千亡魂直入輪回,實實在在有大功于鬼族,陰德的蒐集應該是妥妥的,可是…為何自己并沒有什么感覺。
溫去病潛運五德之力,天機感應之下,只感到前方重重遮蔽,諱莫如深,但仍有一絲訊息,間接傳了過來。
“…情況不太理想啊,好像,我正背負著什么極大的因果,在這因果了結之前,蒐集陰德再多也落不下來,無法結算。”
“因果?”龍仙兒轉頭看了溫去病一眼,“其實是缺德吧?我在典籍內看過,造福眾生可收功德,造福鬼物則可收陰德,唯有對鬼族干了很缺德的大惡事,才會導致陰德正負不能相抵,導致無法結算,你這段時間在鬼界里肯定沒干好事。”
溫去病還在估計,不死會這檔子事,估計實在太過缺德,自己這一趟鬼市之旅,雖然撈到無窮無盡的萬鬼愿力,可在陰德方面開了個大窟窿,不想辦法先填滿這個窟窿,想蒐集陰德恐怕此生無望了,不過話又說回來,只要萬鬼愿力能夠持續供應,自己一路練上永恒都有可能,還要蒐集五德之氣干啥…
“沒干好事?開什么玩笑!你真是太瞧不起你夫君了!外頭現在不曉得多少鬼物當我是救世主呢!”
“是啊,古往今來,不曉得有多少壞事,都是用救世主名義干下的?”
龍仙兒補了這句,伸出手掌,凝出冥皇法璽,權柄一現,無邊無際的火海驟然開裂,出現一條火之路,直接通往底下的封禁之地。
溫去病跟著走去,火海在兩人下去之后重新封閉,斷了去路,兩人一路探底,也不知究竟下了多少深度,眼前驟然出現一片星海。
那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星海,無窮光點,密布如網,全是術力運作所激發的結果,一圈圈的光點,建構出繁復封印術式,比龍仙兒之前傳來的記憶畫面更要壯觀。
整片星海,不知蔓延了多遠,中央存在一片黑暗地帶,黑暗的核心,是一柄造型古樸,線條剛勁,幾乎沒有任何修飾的刀!
因為距離很遠,乍看之下,這柄刀似乎并不大,可是當思感適應了這處封禁空間的法則之后,就會清楚感知,那柄看起來如常的戰刀的體積實際上橫越數萬里,堪比一顆星辰,超越所有的山脈,充滿了存在感。
這就是天神兵的真面目!
沒有那么龐大的體積,就填裝不了那么強的能量,而當真命兵主出現,持刀上陣時,神兵自然會調整至適合的尺寸,并藉此壓縮能量,爆發出絕頂威能。
“…傳說中有提到,這柄風雨戰刀,是霸皇昔年自斬神軀,轉生后回來煉化前世遺螁鑄成的,也就是當初天庭戰神的身軀所化。”
溫去病摸著下巴,沉吟道:“這些太初神靈,好像體格一個大過一個,本體動不動都是堪比日月星辰的,現在看來,倒是所言不虛啊。”
龍仙兒點頭道:“這么大的體積,也不知道當初究竟是怎么鑄煉成兵的?你的魔屋法界獨一無二,霸皇當年不可能有同樣的技術。”
溫去病笑道:“這個妳就見識少了,天階之內,大與小只是一個相對的概念,如果…唔,某些火焰系的天神器,或是某位金烏、鳳凰一系的妖族大圣,敞開法界,那種程度的火焰與高溫,就足以煉化戰神身軀,鑄造為兵了。”
遙想當年霸皇鑄煉風雨戰刀的盛景,溫去病也不由感到神往。
每一件天神兵的誕生,都是驚動諸天的大事,也必然伴隨有震動萬界的大場面,甚至會有強敵來阻道,為此爆發萬古層級的戰斗,有時有些打到最后,還要驚動永恒者出手收拾,霸皇昔年如何鑄刀,其事今已不傳,卻可以想見,以霸皇的個性,當初絕對熱鬧過一場。
不過,無論當初是怎樣燦爛,如今…這柄風雨戰刀被前后三名萬古乃至永恒的大神通者施加強力封印,徹底遮斷神能,靜靜躺在那里,氣息普通,如果不考慮如同星辰般的龐大體積,看起來就仿佛只是一件凡鐵。
溫去病橫視眼前遼闊星海,魔屋之內,則計算著這片封印陣的繁復構造,最終只能一聲嘆息,“冥皇的比預期更麻煩,我豁盡全力的話,大概要三百六十五年九個月七天又八個時辰…”
這還是在沒有任何意外干擾,一切順遂的情況下,才能成立,要是過程里稍微有點意外,難度會在這基礎上數以十倍增。
溫去病望向龍仙兒,“妳不是有后門鑰匙?通過這些又要多久?”
龍仙兒道:“有你幫手的話,會比之前快不少,大概…也還要個把月吧,但就算能解開冥皇封印,后頭的部分…”
“我先試試看,能不能跳過首三道,直接解后頭的兩種封印吧。”
溫去病探手入懷,取出信物,那是當初地藏委任時所交付,用來找冥皇取刀的憑證,不出所料,果然實際上就是解封的鑰匙,在灌入力量后,紙印驟變型態,成了一枚令符,溫去病揮手送出,讓這枚白光令符飛越星海,試圖與核心處的風雨戰刀接觸。
結果,令符卻為星海所阻,毫不意外地飛不過去,半途就被逼得飛回,溫去病見狀苦笑一下,正待開口,陡然間星河大震,核心處那片無邊無際的黑暗中,有什么東西,陡然盛放豪光,燃亮這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