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河涌流,孤舟浮沉,雪白的小舟,在漆黑的冥河上漂流,去向無定,驀地,一道紅光橫過天際,降落下來,逕直落在雪舟上,迅速凝化成一道人形。
“…呼,好累…好累…藥性下得實在太猛了,要命,真是要命…早知道最后這杯就不拿這種東西出來,橫豎是靠混毒下藥的,何必搞的坑了自己…不過話說回來,我很早就沒有命了,其實也沒差…”
小白凝形顯化,在小舟上露出身形,在藥力催發下膨脹到數米高的雄偉身形,漸漸縮回正常尺寸,一身赤紅,也逐漸轉為普通膚色,一陣陣紅色氣體,隨之排出體外,轉眼消失無蹤。
斜斜瞥看回那座赤紅小宅,小白喃喃道:“那邊好像終于安靜下來了,媒人干到這種程度,也真是夠賣命了…”
而隨著小白回復正常,冥河上驟然翻掀波瀾,周圍場景層層垮塌,空間重組,王座連同漆黑身影,重新閃現在小舟之側,高不可攀的王者,居高俯視。
“…遂你心意,這場婚事,你滿意了吧?”
“確實還不錯…十殿閻羅共同證婚,這么豪華的場面都搞出來了,我都沒想過最后的效果會這么好。”
小白聳肩道:“要是這件事情傳出去,后頭不知道會不會有人專門上冥府來辦婚禮?這么拉風的景象可不多見,應該可以狠狠宰上一筆?我們該不會從此成為新的婚禮圣地吧?”
“…你,真是無聊。”
冥皇嘆息,“作這些事,又有什么意義嗎?你一路裝瘋賣傻,給溫去病挖坑,逼著他入局,最后幫這兩人辦了場婚禮,又能如何?你強行奪了船,守在冥河上,把那些你認為沒資格受刑洗罪的亡魂都給打下去,又能如何?天道循環,自有其規律,你的所作所為,最后又能改變什么?”
小白卻笑道:“嘿,你是天道的信眾,我又不是啊,如果你的天道老大,真的有你說的那么牛逼,那我的所作所為,亦全都在天道之內,同樣算是天道意志的表現,你質疑我,就是在質疑天道,試問你這樣問又能改變什么?”
裸的詭辯,卻讓冥皇為之無言,天意素來高渺難問,就算永恒者被尋常人視為天,卻也不敢自稱盡知天意。
“我可不像你們,整天都在想些高深莫測的問題,為什么世界不完美啦,為什么天道造物會有殘缺啦,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深意啦,天意究竟是在考驗其造物,還是特意留下殘缺,讓造物互補,籍此開創新的道路,演化無限的未來…你們想了億萬年,最終也沒想出個答案來。”
小白道:“我的想法就很直接的,但凡想到什么,我既然有力量作到,那就去作唄!那些家伙既然篤信力量就是一切,喜歡講什么弱肉強食,生前仗著力量橫行,犯下無數罪孽,那我就照它們的規則玩,靠力量踢它們落冥河,反正照力量就是一切的規則,我強我做主,既然沒打贏我,就是沒資格下地獄的…我這樣的存在,說不定也是天道意志的一種表現啊!”
冥皇聞言皺眉道:“那個人…也和你是一樣的想法嗎?”
“不不不,你壓根不需要在意他的想法,這對你來說根本就是毫無意義的事,那個人啊…其實我也不是很懂他的想法,而且,我倆這都多久沒見了?后來的他,跟當初的他的想法,也未必就一樣,至少在我聽來的故事里的他,跟我認識的時候已經有很多不一樣了”
小白朝赤紅婚宅看了一眼,道:“上趟在始界的時候,你一見他就直接轉頭跑,其實是想留個引子釣他,等他上鉤再來冥府的時候,把他扔給我來對付吧?明明一早就挖好了坑,卻一直沒機會讓人掉到坑里,確實是很不甘心的,不過偏偏就是你費盡力氣,挖完坑之后,他就再也不來了,你說這是不是很郁悶呢?”
冥皇聞言面色陰沉如黑水,看得出來著實郁悶。當初冥府被霸皇與那個人聯破,有了破天荒的第一次,后來那個人自己又來了幾次,最初是敲鑼打鼓的來,將冥府鬧得天翻地覆,惹出一堆麻煩后,趁這邊忙著收拾后患,他灰溜溜地悄悄跑走,更后來…則是無恥地悄悄潛入,然后鬧得驚天動地,再夸張離開。
為了防止那個煞星總跑來冥府搗亂,自己這才費盡心思,備下了這枚棋子,希望當那個人再跑來冥府鬧事的時候,能給他打個埋伏,讓他看看冥府不是完全拿他沒辦法,卻怎料…坑好不容易挖好了,那個人卻從此不來了,這個挖在家門口的坑,沒坑到那個人,卻常常讓自己出門時一時不查,跌落進坑底…
“不知不覺,你都已經成為冥府的二號人物了…”
冥皇的聲音,顯得懊惱不已,“當初起用你的目的,根本不是為了干這個的…”
小白卻滿不在乎,“我哪有這么重要的,你之下還有十殿閻王,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我怎么排也就是第十一個,不過你倒是得小心些,要是哪天分身出岔子,反噬之下本尊歸無,說不定你的位置,我就坐上去了。”
“…那想必是萬界的一場浩劫,你這家伙根本就不干事的,無論什么工作都盡出一張嘴,只會叫別人去干,自己凈會在一旁添亂的!”
“你要把事情往好處想,別總惦記著壞的一面啊!沒有我,你要喊它們開工還得自己開口,現在有了我,你連開口的心力都可以省下,完全偷懶,豈不美哉?”
“…所以最后它們就只聽你的話,根本不記得你后頭其實還有人了,你就是這么混上二號人物的?”
“都說了我根本不是嘛!你自己那么變態,玩分身都喜歡搞什么一個打十個,冥皇從一號到十號,全都是你自己啊,你才該找神經病醫生看看了!”
小白叫嚷著,寶座上的王者卻忽然沉默下來,轉頭向血紅色婚宅看了一眼,再一次問起剛剛被岔開的問題:“你為他們作這些,到底意義何在?你該知道的…你做的這些,都是沒意義的。”
“像你這種閑得蛋疼的人,總擅長在根本沒意義的東西里找意義,意義不意義根本不是重點!我能做的,只是給他們一次機會,如果他們兩個之間確實無情無緣,后頭自然也無份,但如果彼此之間明明有情,只是因為各自的倔強與立場,說不出該說的話,就此錯過,走上陌路,走到終點時,徒留下遺憾,這…不是很可惜嗎?”
小白道:“大劫當即,她的時間已經不多了,看在大家因緣牽扯一場的份上,伸手幫她一把,雖然不能保證什么,但就當是順手做點好事吧。”
“…都隨你吧,反正,也已經搞到今天這樣了。”冥皇嘆道:“大劫將至,妖魔鬼怪都在騷亂了。”
長夜寂寂,這邊的談話已經結束,婚宅中的動靜仍在繼續,而真正跟溫去病有關的大騷亂,卻是發生在億萬里之外鬼市。
鬼界,并不是什么消息靈通的地方,發生在冥府的動蕩,縱然能驚動億萬里之外的鬼市,可具體消息卻沒法傳的那么快,特別是并無萬古存在坐鎮的不死會,壓根就不知自家的圣子赤魃偷偷跑去冥府招親,正在那邊舉行大婚。
赤魃閉關,妃月淚帶隊離開,整個巨骨幫與不死會,全都由圖靈一個人在打理,這位新進大能管管巨骨幫還勉強足夠,至于想要撐起不死會這個龐然大物,無論戰力或手段,都完全沒法勝任,平常的時候維持下正常運作還可以,一遇到意外,就完全不知該怎么應付了。
而此刻,一連串的意外消息,正持續傳到圖靈面前,等待它下判斷,做決斷。
“…什么?失蹤?”
圖靈眉頭緊皺,聽著屬下的報告,滿是不解,疑惑問道:“你們說…有份來參加我們大會的干部,最近正在大量失蹤?”
不死大會結束,到現在也沒有過去多久,這批曾經親身受領不死泉神跡,更從中得到偌大好處的鬼物,基本是不死會的骨干,正作為見證者,到處傳道拉成員,現在卻突然傳來大量失蹤的消息,圖靈登時感到不妙。
“怎么失蹤的?不知道?莫名其妙就失蹤了?當中竟然還有鬼尊?什么?你說與會的鬼尊,已經失蹤了十分之一?”
一個接著一個的問題,圖靈的聲音越來越高,事情的嚴重程度也在不住提高,而且,雖然鬼尊在鬼界來說比較不值錢,不像在其他世界往往登天稱尊,就可以威霸一方,但畢竟是堂堂天階者,怎么也不該是隨隨便便會失蹤的,現在出現這樣的詭異情況,圖靈本能得感受得到有一股惡意來襲,有敵對組織在暗中布局搞事,卻受限于自身能力問題,根本不知道這是什么狀況?又該怎么進行后續處理?
“…是不是…應該要把這些事情先報知圣子?”巨骨幫的僵尸群勸諫,“既然我們理不清頭緒,不如把這些狀況統統告知圣子,看看它又有什么指示?”
“這樣不妥。”圖靈道:“赤魃在閉關前,特別吩咐過它這次閉關很重要,沒什么非他不可的事千萬不要打擾,現在這些狀況,應該還沒嚴重到非要吵它出來的程度…先試著再找找看,那些失蹤的會員究竟到哪去了?可惡!恐怕真是有什么敵對力量出手了!但是使出這種手段,究竟是想干什么?”
圖靈的話才剛說完,馬上就又有幫眾跑來,帶來了最新的情報。
“幫主,不好了!聽說最近新出來兩個組織,不滅幫、永生教,宣稱它們也得到了不死泉,效果比我們的還要好不少,此刻正在開傳道大會!”
“什么?”
圖靈聞見簡直是目瞪口呆,萬萬沒想到這種獨門生意,還會碰到對手來搶客人的?于情于理,搞這些花樣,實在是自不量力,不死泉從頭到尾都應該是只有赤魃一個持有,連地藏都沒有插手的份,怎么還會還有別人也有不死泉的?赤魃手上的不死泉是真實不需的,那外頭這些,肯定就是假的,弄出騙人有何用?
報訊的僵尸繼續道:“現在外面的消息很亂,有些說它們的不死泉,其實是地藏那邊私下流出的,是當年鬼君特意的留下核心,效力比圣子手上的更強幾分,還有些說是它們是找到了圣子偷藏起來的那個…外頭跑去試用過的那些鬼物,有些說它們的拿出來的不死泉,效力確實比我們還勁得多,不過也有些說效果實際上比我們的差不少,像是已經用過了一次再回收的…”
“那不是這幫人根本都成了二道販子?”圖靈嘴角不住抽搐,“天啊,我們這行當,居然最后還形成產業鏈了…”
會員大量失蹤,連天階鬼尊都不能幸免,已經算是狀況很糟糕,再碰上有人來挖墻腳,這已經遠超過圖靈的應付范圍,當下也顧不得什么不驚擾圣子,連忙趕去赤魃的閉關密室,催問圣子又要如何應對。
而不久之后,巨骨幫群尸在驚愕之中,確認了那個令它們崩潰的事實,而此刻圣子赤魃已經不在室內,不知去向…
…這下,該怎么辦?
“…鬼市那邊,整個不死會都是你一手搞起來的,你的目的就是為了快速拉鬼入伙,作為承載萬鬼愿力的框架,你如今不在,萬一那邊搞出什么意外來,那又要怎么辦?”
冥府之內,龍仙兒梳發鏡臺前,回看身后床上的溫去病,后者聳聳肩,“意外肯定是會有的,不過這種一早就確定會發生的事情,真是一點也不意外,照我原本的估計,大概兩個月左右,就會有內部問題,開始有內部人員,摸清門路,勾結外部勢力,想要自立門戶,到時候…就會有人知道厲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