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在萬里沙海,山陸陵就已經死亡,整體崩毀的情況之慘重,比愿力崩潰的后果更甚,如果有得選擇,溫去病真不好說自己會選擇最后愿力崩潰,還是像現在這樣重來一次。
韋士筆忍不住斜眼看著兩人,“喂,要放閃,閃遠點,什么勇于活出自我,他還是山陸陵的時候,妳說得出這句話?”
武蒼霓當即無言以對,只能想辦法岔開話題,“尚帥呢?怎么不見他?封刀盟與他并不友好,他沒理由不來看落水狗?”
溫去病卻失笑道:“落水狗不是用看,是用打的,不說舊仇,他回來后與司徒誨人多次交手,現在有了機會,怎么坐得住?當然要去搶占最好的位置,不信妳把投影放大。”
武蒼霓沒有傻得照做,卻已經明白過來,尚蓋勇如今已經到了錢都,恐怕正漂浮在半空,居高俯視,冷眼看著司徒誨人的落魄,或許還有出手的打算。
一如武蒼霓所料,此刻的尚蓋勇,正在錢都城上空,冷冷地俯視著底下的司徒誨人與瘋狂群眾,心中怒氣翻涌,確實很想直接凌空一擊,拆了司徒誨人的臺,甚至順手將他擊殺,這也不是沒有可能。
碎星團如今把勢力伸入鷹揚、虎踞兩郡后,直接受益的,就是尚蓋勇,雖然說統治基礎還未穩固,大多數百姓尚不能把碎星團當做依靠和統治者,涌來的眾生之力尚不足夠,問題是兩郡之地,無論面積與人口,遠非四鎮能比,這些眾生之力作用于尚蓋勇身上的提升,也夠讓他獲益良多。
單純只是依靠眾生之力,還沒有這么好的效果,但尚蓋勇得道多助,先有羲皇璽,復得九龍印,這等同是兩大增幅器,將尚蓋勇所能承受的人道之力最大化。
雖然早先才經歷一場激戰,事前又為了替溫去病制造使用乾坤刀的分身,虛耗嚴重,可得到眾生之力填補,如今已經恢復正常,甚至有所突破,已經成功凝結大日,與溫去病一同站在天階三重,成為碎星團的巔峰戰力。
“…司徒誨人…你也有今天,當初你帶著封刀盟,迫害我團那么多兄弟,你以為真能一直就這么逍遙平安嗎?”
居高臨下,尚蓋勇俯視著仇人的憔悴面孔,鬢角的白發,整個身體仿佛佝僂在臺上,心中突然百感交集,在來此之前,他早已想過,只要有機會,自己肯定一刀干掉司徒誨人,為死去的弟兄們報仇雪恨,為此,自己特意不和溫去病、韋士筆打招呼,省得被他們阻攔。
自己非是不明白,封刀盟的穩定對于自家接下來的統治的幫助,何況穩定民心,鞏固統治,其中收益最大的就是行人道的自己。只是兄弟們的血海深仇,豈是一時利益能比較的?
現在,自己想要動手是沒人攔了,可胸中翻涌的這股不快感,這股猶豫,這股不甘,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司徒誨人,什么狗屁刀皇,現在一副死狗的模樣,仿佛隨便一腳踢過去就能弄死,這樣的仇敵,就是殺了又有什么意思?宰掉這種雜碎,就能告慰弟兄們的在天之靈嗎?自己努力修練力量,為的是揚眉吐氣,不是欺負弱小來惡心自己的!
“…弟兄們,再給我點時間吧,后頭…我一定為你們報仇,讓你們能以身為碎星者為傲!”
捏緊拳頭,尚蓋勇暗自祈愿,這個問題在自己心中向來是個兩難問題,一方面,自己背負著過去死難兄弟的期望,要對他們有個交代,就算因此讓復仇之火,把世間焚成煉獄也在所不惜;但另一方面,阿筆、阿山和他們代表的活著的兄弟,更著重于現實與未來,他們有他們的理念,自己也不想與他們沖突,很多時候必須得妥協。
想到這里,尚蓋勇啞然失笑,自己本來不是從地獄爬回來的復仇惡鬼嗎?不是下定決心,為了報復,什么事情都做得出,一切兇狠殘戾手段,都百無禁忌嗎?這般種種,都是自己當初陷入絕境時,咬牙切齒發下的誓言,怎么今天也開始學人講起英雄氣概,看見司徒誨人落魄,就感到不值得出刀?這種無謂心態…哪來的?
“…行人道的帝皇之心,看來真不是好東西啊!”
尚蓋勇一下苦笑,看見底下落魄的司徒誨人抬頭,隔著遙遠距離,與隱藏在空中的自己對看。
這般情景似曾相識,先前魔族控制三家聯軍圍剿漢水時,卻是由司徒誨人作為統帥壓陣,與主守漢水的自己發生沖突,兩人曾有過多次這樣的對峙,那時的他,淵停岳峙,宗師風范,哪是如今這半頭白發,氣色灰敗的半小老頭可比?
尚蓋勇不禁冷笑起來,自己現在雖然不打算動手,可也不會對司徒誨人有什么同情之心,事實上,看他在此受萬夫所指,如遭凌遲,更受眾生愿力反噬,這也一部分滿足了自己的復仇心。
萬千群眾的一同指責,是一股很恐怖的力量,在這份壓力下,不光是司徒誨人受到眾生愿力反噬,逐漸形如朽木,這份壓力甚至廣及整個封刀盟,即使他們并不是受到愿力反噬,卻也同樣承受不住這種壓力。
在木臺周圍,那些被擠在人群中,本當維持秩序的封刀盟高手,就算不愿出手傷人,卻仍能輕易鼓勁護身,組個半米或數十米的氣墻,隔絕人群,但尚蓋勇卻注意到,有些氣墻忽然消失,把守該處的高手就此淹沒在人群中。
這自然不會是人力沖擊太過,連地階高手也承受不住,只是因為自身理念崩潰,徹底心灰意冷,甚至放棄了對封刀盟的忠誠,干脆趁勢混入人群,就此默默離開。
…這是大廈將傾,樹倒猢猻散。自百族大戰中興起,十數年來封刀盟都是正道里最標志性的組織,卻要這么就此瓦解了嗎?
眼前這一幕,讓尚蓋勇著實愉悅,但想必司徒誨人也正看著這些,卻不知如今他心里又是什么感受?
“…我…罪孽滔天,有負家父所托,無顏面對各位,也無顏再當封刀盟主…”
司徒誨人沙啞著聲音,像是要用盡全身力氣,才能把這些話說出來。
胸口氣血在劇烈的翻涌,仿佛每吐一個字,就要激噴出來,這不是形容,而是確實的傷害,行人道者,愿力崩潰的恐怖,遠遠超過預期,司徒誨人如今半灰的胡子上,沾滿了鮮血,長吸一口氣,大聲道:“自即刻起,我…”
話才出口,就聽見一聲厲嘯,由遠而近,聲勢極強,劍翼朱鳳,法相流轉,氣動山河,全力催發的嘯聲,一下蓋過全場,震得所有人耳內生疼,喧嘩頓止,劍鳳巨影瞬息從群眾頭頂飆過,沖向木臺。
司徒誨人見狀,當即強運一口真氣,頂著腦中的劇烈暈眩感,急急把話說出,“自封刀盟退位,盟主職權,俠道大任,傳于少主司徒小書。”
當司徒誨人召集民眾,號稱有事要宣布后,到場的所有人,無論是民眾還是封刀盟眾人,甚至是遠遠觀看的溫去病等人,都在好奇一個問題:司徒小書跑到哪里去了?
溫去病在打退刑忌魔公后,直接就找上司徒小書,要她出面,代表封刀盟和朱氏來掌管鷹揚郡的軍政事務。
不論個人情感上的偏向,還是理智上的抉擇,司徒小書都知道這個要求,自己根本沒得拒絕,父親有過錯在先,如今又身受重傷,如果自己不站出來,有些表現,憑什么向碎星團討保父親性命?
封刀盟與碎星團這些年來豈止是有舊怨,今次碎星團風云再起,打的旗號不再是救世,直接就是回來復仇清算,再加上父親參與三家合攻漢水的新仇,若說這一次大勝之后,碎星團不打算趁機清算仇敵,這話恐怕連碎星團自己都不信。
司徒小書是力爭有所表現的,所以義無反顧地接受了溫去病的委托,用近乎強行奪權的方式,暫代了朱家家主之位,這點無疑讓她在朱家親人面前,頗受責難。
但朱家人素來善查情勢,也有為數相當多的人,曉得大勢當前,司徒小書此時強行上位,卻是在替眾人擋災,更是一顆能護蔭朱家的擎天樹,此時要是沒有司徒小書站上去,作為與碎星團之間的緩沖,碎星團完全可以拿“掃蕩魔族余孽”為藉口,將鷹揚郡徹底清洗一次,直接讓朱家斷脈絕嗣,這都是可能的。
更何況,現在還有大批“身不由己”的朱家人,自家幾乎全部主力高手都被對方控制住,雙方若是翻臉,朱家有什么資本去扛住碎星團的屠刀?
于是短短時間內,司徒小書就取得了沒有被魔染的朱家人的認同,暫攝家主之位,而當她完成大致工作,去面見父親,想要報告時,卻被司徒誨人暴起一擊,點住穴道,封住行動。而司徒誨人在將她監禁在屋里后,什么話也不說,直接揚長而去。
司徒小書擔憂自家父親的狀況,全力沖擊,試圖解除身上的禁制,總算父親受先前傷勢所累,力不從心,并不能完全發揮天階者的力量,設下的禁制不甚堅固,自己在付出少許代價后,順利沖破,立刻趕來,就看到父親正在眾人面前懺悔,并且宣告傳位。
“…傳于少主司徒小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