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蕾真是歌唱家兼著名歌星的號召力,簡單幾句話就讓樂團操起了家伙鼓起了干勁,楊景行也繼續做樣子,起拍子。
佟蕾自己也專業,低音提琴剛響起,她就進入狀態找到了感覺,站在楊景行的旁邊,不光腦袋脖子隨旋律藝術化活動,臉上更是有幕后總指揮一樣統領監察全局的氣勢。
打工的人用兩三分鐘過完一遍,然后都看老板的意思。
佟蕾比聽的過程中更加肯定地點頭:“好,很好。排過了?”
楊景行點頭:“過了兩遍。”
“好,好,辛苦了。”佟蕾很欣慰,大聲表揚:“聲部平衡做得很好,是我要的那種感覺,大中有細…”說著又突然把眉頭鎖起來,明顯憂慮。
楊景行連忙機敏:“您覺得還有什么不到位的沒?”
佟蕾為難的樣子,思索好一會宣布:“program弄出來,一起聽聽。”
幸好楊景行有先見之明,伴奏小樣也是分軌錄的,有錢都是大爺,常一鳴也趕快出去忙活。
再來一遍,音響里播放起伴奏前奏,楊景行也沒偷懶,好幾種音色呢,然后再和樂隊一起踩著點開始,讓佟蕾聽一遍比較完整的伴奏。
整體效果還真是不怎么精致,主要原因是音響里出來的東西比較粗糙,然后現場又是不插電的,各種平衡其實并沒那么好,不經過后期是達不到預想效果的。
佟蕾當然感覺到了,聽完后顯得更憂慮了,看楊景行:“干脆,不插電,我們弄得純凈一點,你就在現在的基礎上該,全管弦的,要人要什么我給你弄,只管放心…你要幾個小時?”
楊景行依然能陪著笑臉,思索。
佟蕾有安撫樂隊:“各位老師放心,這位絕對是專業的,不會讓大家等太久,待會大家先去吃晚飯,回來再辛苦,要不了多久。”
樂團沒關系的,紛紛理解。
楊景行是站在佟蕾的角度考慮:“我是覺得,音色豐富一點最后做出來效果更好…”
佟蕾當然知道,連連點頭,但是這次她要固執一次,當著幾十號人表決心要用純粹的真家伙,緣由要從歌唱家自己十幾歲的時候在學校的匯報演出中擔任合唱開始…總之,不能讓樂團的各位老師的專業素養被電音污染或者喧賓奪主了:“…真心話,第一遍讓我很感動,但是剛剛這一次,這種感動,那種想歌唱的欲望,一下子全沒了…”
都是音樂藝術家,大家都要表現出對同行理解。
佟蕾也是個沒姿態的,拍楊景行肩膀:“我相信你…給你三個小時,夠不夠?”
夏首席跨專業夸海口:“哪要三個小時,三十分鐘足夠。”
王老師也相信:“這個對楊景行應該很簡單。”
樂團的樂手們好像知道楊景行做這單貨要比他們賺得多得多,紛紛揭發揭露,就是加一個前奏尾奏,中間的什么都有,真的是很容易的事情…
楊景行只得趕忙點頭:“我去試試,各位老師等一會…龐惜你給佟老師倒點水。”
佟蕾不需要:“你去哪…我跟你去,我給你把把關。”
楊景行也不能說不。
已經四點過了,于是其他人休息,楊景行和佟蕾進四零二工作室,開設備干活。
佟蕾看出來了:“你和他們還蠻熟的。”
楊景行點頭:“算是。”
佟蕾就放心了:“我還怕你拿不穩…你這條件還不錯。”
賺個錢容易嗎,楊景行在鍵盤上一遍一遍給佟蕾嘗試,鋼琴這樣開始怎么樣,或者小提琴這樣前奏呢,要大提琴的感性低音也是可以的…
來回幾遍,佟蕾艱難決定:“就先鋼琴試試。”
開頭一定,后面的楊景行就不讓佟蕾幫忙把關了,說這都是有規律有規矩的,不能隨便突破創新,不是說要純凈純粹么…
楊景行根本就不彈給老板聽效果了,直接出譜子。
四零二沒有讓樂手們牛皮吹破,四點半過一點,就拿著一沓打印好的譜子回到大棚內,親自分發下去。
樂手們紛紛贊嘆厲害專業,佟蕾說自己是個保守的人,對自己如此,對朋友也如此。
鋼琴之前只是在歌曲高潮的時候不斷輕快地重復一個小點綴,現在戲份一下重了,三十多歲的琴手雙手從楊景行手中接過兩頁紙,趕緊看起來。
譜子發完后,楊指揮重新帶領大家讀譜:“麻煩各位老師再看一下,其實改動不大,主要是前奏,鋼琴…”
楊景行連自己的前輩琴手姓什么都不知道,只能:“麻煩鋼琴老師…”
琴手客氣地點頭,很簡單的一點歌曲旋律的變奏也深情并茂地去彈,然后首席小提琴加入…只不過另一種形式的商業化流行化而已。
但是佟蕾顯得很驚喜,要的就是這種感覺。
樂隊排了幾遍,成了,可以開始錄了吧,課是佟蕾老師又來了更高級的感覺,就要此時此刻和樂團一起錄了,來個一步到位。
這種零散活,常一鳴的報酬是兩百塊一個小時,所以他可能不好意思建議歌手再花時間單獨錄,也不好意思質疑歌唱家的專業程度,只能看看楊景行了。
楊景行是被折磨夠了,還是珍惜這第一次當指揮就能跟歌唱家合作的殊榮,反正是連連點頭,趕快點準備好了開錄吧。
要不說佟蕾專業呢,助手不離手的一個小箱子,里面是佟蕾的錄音專用麥克風,連防噴網也是專用的。
都準備好后開始,還是先試一遍,但是就這開腔的第一遍,佟蕾就得到了所有人的喝彩,對她自己的那種風格,歌唱家確實十分嫻熟。常一鳴看起來都是真心佩服,因為他見得更多的是不專業的。
楊景行也很高興能和這么多專業人士合作,但是還是有一些細節要說,但是不敢說佟蕾。
然后再來,就真的開錄了,歌手和指揮都帶上了耳機。
一遍過,反正制作人是說行了,常一鳴也就點頭,大家繼續贊嘆佟蕾厲害。
楊景行仰慕著和佟蕾商量,伴奏還是要錄一遍的,以備不時之需啊。佟蕾這才從藝術沉醉中清醒過來,確實是應該錄一個。
楊景行精益求精,再跟樂隊研究一下襲擊,然后一遍過。
真是效率,這才六點不到,大家合作非常愉快,要不是楊景行的編曲不到位指揮生疏,起碼還可以再節約一個小時。
高興歸高興,但是大伙對佟蕾要請這么多人吹晚飯還是推辭的,但是佟蕾是個言出必行的人,助手已經訂好了,大飯店,五桌,在場的人全部去,前臺也一樣,甚至問有沒有清潔工。
看看人家這大明星當得,真是面面俱到。
楊景行自己開車,讓常一鳴師徒也上車,商量:“吃完飯我再問問她,看能不能加個班,今天了解了。”
常一鳴明白了:“是不是太明顯了?要不改天也行。”
楊景行也是替佟蕾考慮:“好不容易有時間過來,爭取今天。”
鐘英文也明白了:“我也覺得還差點火候…不知道怎么說,那樣子,開不了口。”
常一鳴警告徒弟別亂說話。
佟蕾老師這么大陣仗,讓酒店經理像個小二一樣跟著她介紹環境和已經做好的準備。佟蕾嚴肅說明,并不是自己讓酒店蓬蓽生輝,而是其他的音樂家藝術家們,這東西不能只看名氣的。
不過十幾個服務員站著一排等待檢閱的樣子都是看著歌星的,也被佟蕾親切地當成歌迷對待,服務員們挺開心。
能夠隨意用隔斷組合大小的包廂,但是不失氣派豪華,五大桌就要占據七八十個平方了。
佟蕾親自安排座位,就是邀請首席主任和楊景行常一鳴都跟自己一桌,她的助理和龐惜則請其他人就坐,然后等上菜,開聊。
雖然名氣不一樣,但都是有編制的人,佟蕾很快就和愛樂的人更熟悉更有共同語言了。大家可能不知道,佟蕾每年還要參加多少場沒有商業報酬的演出,也是為了回饋社會,感謝組織。
作為極個別能自負盈虧的樂團,浦海愛樂的人對商業化其實也是比較肯定的,再怎么追求藝術,首先還是得生活啊,佟蕾老師就做到了雅俗共賞,不但彼此喜歡,廣大人民群眾也喜歡,這是真難得。
樂團老師還認為楊景行也是被生活所逼,不然也不會跑去做流行音樂。作為一個沒有單位的嚴肅音樂作曲家,要想過上優渥點的生活真的不容易,別說他跟浦海愛樂的合作還只是象征性收點錢。
佟蕾也知道簡直藝術不容易,她見的年輕人多了,一門心思打破腦袋就想怎么出名,甚至各種出格在所不惜,楊景行還能簡直古典音樂很難得:“…有理想有品格的年輕人我是一直支持的,愿意幫他們找各種各樣的機會,甚至制造機會。夏老師你們各位也多關照著楊景行,我很看好他的,能有一番作為。”
大家當然給面子,呵呵那是自然,然后試探著發現佟蕾并不知道耶羅米爾是誰,也不了解丁桑鵬有什么作為,話題也就深入不下去了。
飯菜挺不錯的,估計這一桌得個幾千塊,大家也響應佟蕾的號召,吃好喝好。佟蕾謙虛,說自己老了,沒那么多講究了,不像那些小姑娘,吃個青菜也要先過白水洗掉油花。
吃完聊完已經八點,佟蕾繼續周到,和楊景行一起送樂手們上大巴,期待著下次合作。
佟蕾的叮囑起了作用,樂手老師們挺關照甚至關注楊景行了,紛紛說著這周末排練協奏曲的事,然后他自己的交響曲是不是也該去看看排練成果。
送完人,宏星的人回錄音棚,剛到楊景行就給佟蕾打電話:“佟老師,對不起,我回錄音棚了,又聽了兩遍,好像總覺得有點點…好像沒達到您的最佳狀態…”
佟蕾表揚楊景行的態度,表示這就殺回錄音棚。
一個多小時后,換了衣服的佟蕾到了,自己也聽出許多問題來,然后就弄到凌晨兩點多就圓滿收工了。佟蕾幾乎確信已經完美了,再沒有精進的空間了。
星期五一早,楊景行和孔晨荷就去辦簽證,孔晨荷還有點忐忑,覺得楊景行有先見之明,幸好事前對大部分人保密了,不然萬一面簽不過就丟人現眼了。
到了后,四大師和孔晨荷一起排隊,擠在簽證人流中按照程序辦事,上樓后和孔晨荷被分到不同的窗口,然后漫長等待。
好在楊景行這一隊的簽證官是個年輕點的白種女人,看樣子態度還不錯,還有禮貌用語的。
排楊景行前面的是個四十幾歲人的女人,看起來挺儉樸的一個人,等待過程中就始終緊張,輪到她的時候就像上刑場一樣,步子都亂了。照孔晨荷的說法,這是面簽大忌。
輪到中年婦女,她走到窗口前,準備好的若干資料雙手呈上。
面簽官看看人:“你好。”
“你好。”中年婦女顯示一句西北方言,然后換成不標準的普通話:“你好。”
面簽官的普通話更不標準:“你去美國做什么?”
中年婦女很嚴謹的語氣:“探親,看我女兒,她懷孕,懷寶寶,要生小孩了,baby。”這個單詞發音倒是蠻準確。
面簽官繼續問:“你女兒在美國做什么?”
中年婦女說:“在舊金山加州大學讀博士研究生,從碩士留學一直是全額獎學金。”不太熟練的名詞之后又有點驕傲。
面簽官又問:“你是陜西人,為什么來浦海簽證?”
中年婦女說:“我在這打工,在這里工作…我女兒要我回老家去休息,我閑不住,可以自己攢到機票。”
面簽官突然一笑,簡直有點詭異:“你女兒有月子嗎?”
中年婦女一驚,花了點時間才明白:“是的是的,坐月子,生完小孩要坐月子,她不懂,我必須在,不然一輩子,你一定要幫我的忙。”
面簽官就敲鍵盤去了。
等了一會后,中年婦女好像怕了:“我去了肯定回來,我在美國討不到吃,我舍不得用他們的錢養我,他們…您幫幫忙。”
面簽官沒太搭理,繼續敲鍵盤。
中年婦女又說:“我三年沒見女兒,只在照片上看過我女婿,我是農村人,沒文化,在美國留不住,不是我女兒請我去我也不去!”
簽證官再敲幾下,連資料都沒看,就正對臉給了中年婦女一個小微笑:“恭喜你,你通過了。”
中年婦女啊哈像是豪爽一笑,然后很快收斂聲調音量:“謝謝謝謝,你是好人,太感謝了。”
要當外婆的人如獲至寶欣喜離去,輪到楊景行了,簽證官先看看他。
楊景行先說話了:“謝謝你。”指指中年婦女離去的方向。
面簽官小微笑,伸手要資料了,然后明明看了邀請函,還是要問:“你去美國做什么?”
楊景行說:“看演出。”
面簽官發現了:“為什么,沒有細致資產證明?”
楊景行說:“我是音樂人,沒資產。”
面簽官笑一下:“我討厭紐約,希望你喜歡。”
楊景行說:“要不是因為你剛剛的善意,我至今還討厭美國呢。”
面簽官一點國家自尊都沒有,還嘿嘿:“再見,旅行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