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中路大軍的前鋒姜才所部踏上從瓊州出發的海船時,金明所領的虎賁軍已經占領了大理城,另一路自安南蜿蜒而上的兩個廂在中軍都指婁定遠的帶領下也抵達了中慶路,也就是后世滇省的省會春城,兩路兵馬合二為一延著后世的成昆鐵路線北上,一路上仗沒有打多少,全都在和天氣、環境、地理較勁,虎賁全軍除了留下一個新換裝不久的后廂坐鎮云南順便威攝蒲甘、安南等地,其余的四個廂分成數路撲向蜀中平原。
從中慶路到成都府,直線距離不到一千五百里,所需路程也就兩千里,遠遠少于中路大軍所需的行程,何況他們還先出發了十多天,可當中路軍攻下襄陽府并休整了大半個月后,他們才傳來勝利的消息,原因就是路太難走了,幾乎都在大山里轉來轉去,具體情況可以參考抗倭時的遠征軍出國之役,那還是在二十世紀四十年代。
好在他們充分估計到了困難,一方面加強了物資的攜帶,盡量多帶口糧,一方面利用后世的地圖再加上當地的向導相結合,總算通過了大理與蜀中之間的復雜地形,四個廂的虎賁軍再度兵分數路,一路由中軍為主力直指成都府,一路在金明的帶領下沿著岷江直上,朝著山城重慶府而去,留下一個廂在嘉定府為中心,掃蕩兩路當中的州縣,以便策應兩邊的攻勢。
元人在蜀中的統治基礎極為薄弱,由于之前的暴行,整個蜀中人口凋零,可以用十不存一來形容,富庶的成都府,在前唐被譽為“益一揚二”繁華之地,變成了斷壁殘垣的白地,而山地居多的東川,包括重慶府在內,則被一個個依山而建的堡壘所布滿,當婁定遠攻下成都府時,金明所部也到達了三江匯聚的重慶城下。
“你們來得晚了,若是早上兩個月,張帥必能守到援軍到來。”
金明身邊站著一員宋將,一身甲胄早已磨損不堪,身上的戰襖洗得發白,幾乎看不出原來的顏色,形象更是邋遢,他卻沒有絲毫輕視,而是心懷敬意,因為在外援斷絕、消息完全不通的情況下,這里的人依然在頑強地堅守著,進軍之前,劉禹就曾告訴過他,可當親眼目睹之后,才知道語言根本不足以形容那種艱苦與卓絕。
神臂城城主、知瀘州王世昌的聲音有些嘶啞,眼珠子更是通紅,元人兩年前的攻勢前所未見地強大,兩川行院同時出兵,一個接一個地拔除宋人建在山嶺間的堡壘,做為其中最大的兩處,重慶府自然被重點照顧,在這種情況下,四川制置使、知重慶府張玨依然守到了歷史上的那一刻,最后還是在叛徒的出賣下,元人才得以攻下重慶城,而他本人也被俘,如今生死不知。
“趙安,是趙安這個叛賊,他出賣了張帥,請金帥為他報仇,為我蜀中死難的弟兄們報仇。”
王世昌咬牙切齒地嘶吼著,重慶城陷落后,元人押著被俘的將士到他的神臂城下示威,趙安等人卻站到了元人的隊伍,對他勸降,如果不是金明的大軍適時趕到,他的下場也會與重慶一樣,如今再度來到城下,心中的怒火便不可抑制地升了上來。
“放心。”金明拍拍他的肩膀。
一刻鐘后,他的人完成了攻擊準備,由于重慶城的城墻太高,又是依山傍水,飛行器偵察的結果,守軍有著極強的防御,于是攻擊的重點放到了水門方向。
除去兩邊負責牽制和堵截的兩個軍,其余的三個軍以及全廂所有的火炮被集中起來,一艘接一艘動力艇載著全副武裝的虎賁軍士,每艘上都架著一門60迫擊炮,就在王世昌等人目瞪口呆的注視下,順著濤濤急流沖向水門,與此同時,布設在一千步外的迫擊炮也開始了掩護射擊,飛行器提供的射擊諸元準確到了極點,一發發迫擊_炮彈如同長了眼睛一般飛向城頭,將那些大大小小的守具連同守兵炸得四分五裂,不到片刻的功夫,整個城頭就被硝煙籠罩,如果不是城墻實在太高,梯子搭不上去,這會子早就沖上城頭了。
好在動力艇的速度也不慢,當鐵制的水閘門被炮彈炸開后,大隊大隊的虎賁軍士乘坐動力艇沖進了城中,很快,56半與56班的那種“噠噠”聲便響徹了全城,前后不到兩個時辰,堅固的重慶城就插上了一面新的旗幟,一只張著血盆大口的猛虎。
由于重慶城的特點使然,里面的守軍無人逃脫,包括元人的東川使院知事合刺在內的一眾蒙古漢軍守將,連同趙安等一干叛賊悉數落網,后者還是主動投效的,以為能網開一面,不料被憤怒的王世昌等人直接開膛破肚,扔在了嘉陵江邊。
重慶城破,金明馬不停蹄地揮師南下,鄰近的涪州、忠州、思州、施州、黔州、萬州、夔州等地無不是聞風而降,其中有一半都是新降不到一個月的,他們與趙安的情況又有所不同,也不好再施以刑罰,另一半則是元人還沒來得及顧及的宋人州府,于是這些州府都得知了一個令人吃驚的消息。
大宋亡了。
散布這樣的消息,自然是為了順利地接收新的地區,無論相不相信,一支新軍取代了原來的統治者是不爭的事實,這只新軍不光有著強大的實力,而且與元人為敵,這樣的現實足以打動那些堅守的宋人主官,在金明對他表示出足夠的尊重之后,全都交出了城防,讓虎賁軍順利接收。
這些地方一下,特別是夔州,也就打通了與中土的水路交通,沿江而下,便是荊湖北路治下的巴州,那就也意味著,荊湖北路的工作組可以直接經水路來到這些地區,為政權交結做準備。
唯一讓金明遺憾的是,除了重慶城的兩萬不到三萬守軍,元人的主力大軍竟然在他們到來之前就退出了蜀中,原因除了蜀中地區不足以供應大軍之外,還有一個意想不到的消息,元人在向西北集結兵力,卻不知道原因。
與劉禹一樣,金明的大軍也在蜀中停下來,鞏固新復區的同時,加緊向成都平原移民也是重要的因素,因為規劃中的第三個大型農墾區就定在那里,趁著這個特殊的空白期來進行,會減少很多麻煩。
雷州外海的海面,黑色的海水在冬季的暴風肆虐下,翻著一道又一道白沫,一只高逾三重的大舟在浪頭里上下起伏,像是一片落葉。
“娘,我怕。”
七歲的趙昰縮在母親的懷里,一張小臉煞白煞白的,楊氏心驚膽戰,卻只能強壓著,反而還要不住地安慰他。
“大哥兒不怕,娘在呢,只是一些風浪一會兒就過去了。”
“可我好難受。”
“娘也暈船,再忍一忍,等船走得平穩些,娘讓船上的醫士來瞧瞧,開些藥吃下就好了。”
趙昰的聲音越來越弱,楊氏此時已經顧不上害怕了,將兒子緊緊地摟進懷里,又一個大浪打來,整個船艙像是要翻過來,侍女們嚇得尖叫不止,全都抱頭蹲在地上,桌子上的燭臺搖晃不已,突然“啪”得掉在船板上,一下子就熄滅了,艙里頓時黑下來。
“轟”
船艙里突然冒出一叢明亮的火焰,在地板上飛快地亂竄,干燥的地毯被火花點燃,很快蔓延到全室,那些侍女們嚇得不知所措,還是楊氏最先反應過來,大喊著抱起了自己的兒子。
“打開門,快打開門,找人來救火!”
說著她已經站起來,也不知道哪里來的力氣,竟然抱著兒子便往外跑,侍女紛紛站起身,搖搖晃晃地打開艙門,護著她們母子沖了出去。
她的船艙位于艉樓的頂層,上了樓梯就是舵臺,此時臺子上的人也在竭力站穩身體,為首的男子是她的娘家兄弟楊亮節,突然看到一群女子的身影頓時就是一驚,連稱呼禮節也顧不得,披頭蓋臉地發出呵斥。
“你們瘋了么,這是什么情形,不好生在艙里呆著,如何將殿下也帶出......”
楊氏聲嘶力竭地喊道:“下面著火了!”
“快,救火,來人,快救火。”
楊亮節一聽就急了,再不顧不得計較什么,扯著嗓子朝下面大吼,甲板上的人本就緊張,這下更是亂成了一團,船工們紛紛去拿盛水的事物,驚惶之下,浪頭再一次打來,船身猛得一個側翻,幾個侍女頓時滾落到船板上,一直抱著兒子的楊氏腳下一個趄趔,身體向前撲去,手上也不由自主地放開,趙昰失去了依托,人又是昏昏沉沉地,哪里還站得穩,雙腿“蹬蹬”一直退到了船舷處,倒著跌入了海中。
“大哥兒!”
楊氏趴在船板上,眼睜睜地看著兒子落水,慘叫一聲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