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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四章 北伐(四十二)

  北伐大軍在鄂州到襄陽府一線停留了半個月,一方面是等瓊州新畢業的干訓班學子,他們到任之后,接管了各州縣的基層政權,按照干訓班所教授的那樣進行社會形式和分配方式的改造,占百姓人數最多的底層農夫被組織起來成立農業合作社,他們占有了絕大多數的的田地和生產資料,以集體的方式進行農業生產,興修水利、灌溉設施,利用畜力和優質的鐵質農具提高效率,從瓊州農藝所過來的農技師將會指導他們科學施肥,培育土壤,等到來年開春,還會有經過優化的良種,來替代以往的稻種。

  江漢平原、洞庭湖區、湘水流域,整個南華夏最好的糧食生產基地,也是未來新朝的主要產糧區,至于其他那些貧瘠之地,就讓它們恢復本來的面貌吧,這是后世專家組給出的意見,有了中南半島這個大糧倉,足以解決十億以上人口的吃飯問題,可況他所組織起來的生產方式,要比后世更有效率,再加上未來的南亞次大陸,已經不需要我們的民族透支它的發源之地,冒著風沙化的危險,留給后世子孫一片瘡痍。

  “他們在做什么?”

  張世杰看到,一排排穿著制服的軍人,挖下腰揮汗如雨,手中的工兵鏟不斷地將泥土拋向身后,在腳下形成一道深深的溝渠。

  “那是咱們的人在幫村民修引水渠。”張德全理所當然的表情讓他一怔。

  “誰出錢,官府么?”

  “義務勞動,不收錢的。”

  張世杰更加奇怪了:“為何要這樣做?”

  “因為我們是解放者。”

  張世杰無法理解他的邏輯,軍人的主業是戰爭,保護百姓,能做到不擾民就堪稱軍之典范了,主動幫百姓做農活,那不是本末倒置么。

  他們停下來看了一會兒,正巧到了吃飯的點兒,只見這些軍士全都就地休息了片刻,拿出自帶的水和干糧填飽肚子,吃完之后,馬上又開始了作工,一切顯得井然有序。

  “連吃食都不用?”

  “這里的百姓很窮,沒有隔夜之糧,他們還是想要拿出自己僅有的口糧來表示心意,被我制止了,我們做這些事,并不是為了收買人心,只是一種需要。”

  張世杰猛然回頭,一個熟悉的身影走過來,目光坦然地看著自己。

  “撫帥。”張德全和他的手下一齊敬禮。

  “子青。”

  “世杰兄。”

  劉禹做了一個手勢,吳老四也好,張德全也好都退了下去,只是遠遠地跟著,他帶著張世杰走在最前頭,不遠處就是高大的襄陽城。

  “當年某在郢州駐守過很長一段日子,到過襄陽府無數次,呂帥出降前,某的兵馬被韃子逼得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陷落,后來呂帥在建康城下被執,某本以為他不會死,結果你與任何人都不商量,就這么給結果了,從那時起,某就認定你非是常人。”

  劉禹聽著他的講述,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那時,誰能料到,咱們有一天能成為連襟呢。”

  張世杰爽朗地笑了起來:“五娘帶信時,某也覺得不可思議。”

  “子青,呂氏,你是如何處置的?”

  “忠烈者記祠,家人優恤,余者流放海外。”

  張世杰莫名地松了一口氣:“那就好,當年的情形,他們也有不得已之處。”

  “那不能成為其后賣國的理由。”

  劉禹像是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并非改了旗幟就一定要論罪,若是呂氏一直活在元人的羽翼下做個順民,與別的百姓不會有兩樣,可他們充當了元人南下的先鋒,先后為其勸降沿江數個州府,致使江防門戶大開,這就是漢奸行徑了,屬于不可饒恕的罪過。”

  聽了他的話,張世杰半晌沒有作聲,這樣的做法,自然不是宋人的慣常做法,他們是絕不會殺掉這么重要的降人,因為有著方方面面的利弊權衡,可是在這個連襟的身上,絲毫看不出什么顧慮,一個漢奸行徑,殺就殺了,毫不拖泥帶水,也正是這種干脆利落,讓他第一次刮目相看吧。

  那時候,自己手握重兵,為各方勢力拉攏,就連朝廷也要著意籠絡,而對方不過是個剛剛斬露頭角的官場新人,沒有基礎也沒有背景,更沒有實力,哪怕在成為了葉氏的女婿之后,依然差距巨大,那時候的劉禹,周旋在李庭芝、他和幾個邊臣之間,全心全意地為大宋的邊防而奔走。

  如今呢,他不敢再想下去。

  劉禹帶著他隨意地在城外走動,大部分都是軍營,營里的戰士,有的像他所看到的在幫百姓修水渠,以備來年春耕,有的在營中操練,從隊形到刺殺到射擊,也讓他親眼看到了,火槍的威力。

  一直以來,劉禹都在等著他發問,可是直到走出軍營,張世杰都是一言不發,兩人來到漢水河邊,他蹲下身捧起一把河水,“撲”得澆在臉上,冬日里的河水冰冷刺骨,一下子將心里的熱火撲滅。

  “如此利器,難怪勢不可擋。”

  “世杰在怪我么?”

  張世杰搖搖頭:“又不是朝廷的劃撥,怪你何來?”

  “那世杰兄心動么?”

  “子青肯讓某帶兵?”

  “留下來,有得是兵帶。”

  “若是救駕呢?”

  劉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張世杰目光平靜,只是不經意地閃過一絲熱切。

  他堅決而緩慢地搖了搖頭。

  從鄂州到襄陽,官道沿著漢水而上,隆冬時節,路面又硬又滑,沉重的木轆轤壓在上面,發出“吱吱”的聲響,坐在囚車里的廉希憲眼睛在四下亂竄,一刻都不得閑。

  這條路他走過無數回,附近的田地哪些是官田哪些是私田全都一清二楚,如今才是十一月,還不到下田的時候,田地里卻到處都是人影,有的在翻土,有的在拉埂,有的在漚肥,還有的在修引水渠,除了明顯做農夫打扮的普通百姓,竟然還有不少穿著制服的軍士。

  大冷的天,這些軍士竟然也穿得整整齊齊,干起活來卻是一絲不茍,并不是在裝樣子,難道宋人要在這里屯田?不得不說很有可能,以前襄陽府還在宋人手中的時候,邊軍就是這么做的,不過那時候很多官田其實就是高級將校的私田,驅使軍士種田,壓榨他們的免費勞動力罷了。

  “他們不是軍屯,是在幫助百姓做農活。”

  阿里海牙的車子與他并在一起,說話不必費勁就能聽清,廉希憲一愣,這是為什么?

  “他們沒有私田,所有的田地都歸官府經營,算是租與百姓,收取一定的租子,軍士做活有報酬,并不是白干,會計入一種名為工分的器具里,用于換取所需的事物。”

  “沒有私田?”

  廉希憲沉吟著咀嚼這句話,漢人的文章最推崇的就是所謂的“三代之治”,井田制收入歸公統一分配之類的,頗有些未開化的部落分配模式,每次讀到這里他都頗不以為然,明明已經私產遍天下了,如何還能回得去,那不是自己和自己過不去么,沒想到,他們竟然當真推行起來,這等于是與天下所有的地主為敵,不分什么蒙古還是漢人,宋人瘋了么,還是以為有了火槍什么都不怕。

  阿里海牙在瓊州呆過一個月之久,所知比他多出何只百倍,可是要講清楚,卻不是那么容易的,在那里,讓他感到害怕的并不是火槍火炮,而是人。

  就在他們對面的官道上,走過來一個長長的隊伍,兩人一排人人身上都背著火槍,看裝束卻分明是農夫,走在最前面的男子雙手執著一面紅旗,細長的旗面寫著“xx鄉民兵自衛隊”幾個字,兩人同時吃了一驚,宋人竟然將火槍下發到了農夫的手中,這才是最讓人恐懼的事。

  越走近襄陽府,類似的隊伍便越多,一切似乎顛倒過來了,軍士去干農活,農夫操練習武,在這寒冷的天氣里,到處都是熱火朝天的景象,完全不同于他們治下時的死氣沉沉,百姓迸發出最大的熱忱,拿起了久違的刀槍,兩人都知道他們在等待什么,這里發生的一切,經過一個月的時間,怎么也該傳到江南的大汗耳中,宋人將這么多百姓武裝起來,不就是為了應對即將到來的征討大軍么,兩人的眼中同時閃過一絲惶恐,若是那樣,不知道會有多少子弟再也不能回鄉。

  長長的囚車隊伍停在宋人的大營邊,哪怕沒有多少看守,他們也沒有逃跑的心思,前路已經被騎軍截斷,后邊的鄂州同樣大軍云集,跑進山里?只怕大雪下來不是凍死就是餓死,還不如呆在俘虜營中,至少宋人并沒有虧待他們,也不曾打罵折辱,只是每天同樣少不得要干活,挑水劈柴洗衣之類的,再重的以他們的年紀也做不來,就這樣過了一天之后,照例被宋人的號子聲吵醒的廉希憲突然聽到了一陣陣歡呼聲,慌得他們趕緊起身,出了帳子一打聽才知道,宋人又打了勝仗,這一回竟然不是在荊湖或是河南,而是遙遠的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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