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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章 螻蟻

  宋人想做什么?

  這個疑問同樣縈繞在懷都的心里,身為宿將,對于宋人的進軍鼓自然不會陌生,以騎軍為先導,大隊步卒押后,這樣的戰術并不出奇,讓他疑惑的則是宋人的急切,竟然還在他們之上。

  倒底是女人統帥啊,一點都沉不住氣。

  眼中的那面赤色的大纛越來越近,邊上的告旗清晰地標明了來者的身份,他一時間有些好奇,想要親眼一睹這位傳說中的女將,究竟是個什么面目,因此連將令都未曾發出去。

  縱蹄如風,愈來愈近,來者的胯下是一匹罕見的波斯駿馬,火紅色的馬背上是一個明艷無雙的身影,大紅戰襖外頭罩著明晃晃的山紋鎧,鳳翅盔上一叢紅纓隨風飛舞,整個人馬猶如一團不斷跳動的火焰,分外動人,就連對手都看呆了。

  “一百五十步、一百三十步、一百一十步......”隨著馬身的起伏,雉奴在心里估算著,手中攥著的一支羽箭上,已經裹上了油布。

  大約在百步左右的距離上,她坐直了身體,用另一手上的防風打火機,將油布點燃,然后摘下騎弓,搭箭上弦,一邊以雙腿控馬,一邊緩緩拉開了弓弦。

  從空中來看,她和身后的騎軍呈一個正面的楔形陣,是典型的騎兵沖擊陣型,而一馬當先的她,與身后的大隊隔著三個馬身的距離,只聽得“嗤”得一聲輕響,弓弦被一股內部的拉力猛地收緊,將那支燃燒著的火箭射向了天空。

  與時同時,她已經沖過了八十步的范圍,即將接近蒙古人的騎射距離,就在此時,她將腰身一擰,雙腿用力一擊,胯下的馬兒猶如探知主人的心意,立刻從直行改為了側向,她看也不看地伸手后探,從箭囊里抓出一只羽箭,攥在了手中。

  火箭就是信號,身后的三千漢家騎兵馬上做出了同樣的動作,一邊跟著自家主帥改變方向,一邊紛紛射出手中的箭支,霎那間,無數道明亮的火跡劃破天空,飛向韃子的大隊人馬當中。

  “不好!”玉哇失在火箭上天的一刻,就覺出了不對,這一片戰場他曾經搜索過,可萬萬沒有想到,宋人沒有在表面上做文章,而是把文章做到了地下。

  一般來說,使用火箭的目地只有一個,引燃散在某處的火油,否則他們用不著在這么遠的距離上發射,因為,八十步左右,已經是騎弓射程的極限,基本上傷不到人。

  果然,第一支火箭插在了離著最近的蒙古騎兵還差著兩三步的草地上,那些騎兵無不報以嗤笑,感覺這些宋人就像是孔子門前掉書袋,關公面前耍大刀,論騎射,他們有著無與倫比的信心,豈能被漢人嚇倒。

  七月流火,即使是在北方,太陽依舊表現出了噬人的威力,水汽被騰騰的熱浪所蒸發,就連青草都顯得有氣無力,而那支插在泥土里的箭支,一叢肉眼看不清的火苗慢慢地燒灼,隨著油布滴下來,落在了深色的土壤中。

  “噗”得一聲,就在這些蒙古騎兵們的笑聲中,焰苗突然間騰空而起,宛如從地下噴出來,很快就蔓延開去。

  “地上有火油,快退!”玉哇失焦急地大喊著,前面的騎兵們紛紛拔馬后撤,頓時就與后部的主力擠在了一塊兒。

  這時,宋人的騎軍已經完成了陣前的轉向,整個隊伍從蒙古人的陣前橫掃而過,沖在最前面的雉奴射出了第三輪,無一例外都是用于點火的火箭。

  從天而降的火箭將他們身前八十步左右的一片區域插得密密麻麻,那些不斷升騰的火苗,在兩軍之間形成了一道火墻,更多細小的火苗順著草叢向前延伸著,卻并沒有想像中的撲天大火。

  亂成一團的蒙古騎兵讓處于陣中心位置的懷都皺起了眉頭,火攻不是什么新鮮玩藝,對于野外的戰場來說,效果其實有限得狠,至少在他的目力所及,自家騎兵還沒有一個因為火燒而倒下的。

  宋人煞費苦心,將自己引到這里來,就是為了放一把火?讓軍中產生混亂,然后自相踐踏,陣形崩潰,四散而逃?如果這個女將真的如此幼稚,又怎么會掀起這么大的風波?

  他從來都不會去低估對手,更不會對軍中的混亂無動于衷,見此情形,馬上傳下命令。

  “吹號角,命前軍扎住陣腳,本部依次后退,本帥倒要看看,宋人的火能燒到哪里去?”方圓二十多里的范圍,兩邊又都是河流,他根本不擔心,就算宋人有錢,將火油遍布整個三角平原,大不了撤出去就是了。

  當務之急,是穩住軍中的混亂。

  號角聲就是軍令,玉哇失對于主帥的反應速度佩服不已,倒底是宿將,一眼就看出了虛實,他當即下令自己的所部,不要急著后退,給后面主力一點時間,只要一點就好。

  就在這時,他無意中看到地面上一條小小的火跡正在快速地從馬身下穿過,很明顯,那是宋人有意識散下的火油,可奇怪的是,火油的量不足,火苗也不算大,連馬蹄子都沒能燒到,這樣的火勢有什么用?

  帶著這種疑惑,他四下里張望,立刻就發現了,無數條類似的小火跡,正在流水一般地穿過自家的軍陣,因為實在不太明顯,又沒有什么殺傷力,不仔細看,根本就注意不到。

  玉哇失那顆敏感的心被觸動了,他莫名地想起,在獅子口的那一戰,扮成海盜的宋人水軍,寧可與敵偕亡,也要將他們的船只炸毀時的情形。

  炸毀!

  他的腦海里突然間靈光一現,似乎摸到了某種頭緒,就在此時,一束小小的火跡停在了不遠處,發出細小的“嗖嗖”聲。

  這個聲音,與那個宋人最后滾落的木桶,實在太過相似了,讓他時常在夢中想起。

  “轟!”地一聲巨響,夢里的那種情形,竟然真實地在眼前發生了,只見一個騎兵連人帶馬被炸得騰空而起,伴隨著大量的泥土,重重地落下,四周響起了一片哀嚎,夾雜著戰馬的長嘶,一瞬間響徹了小小的河谷平原。

  玉哇失心神俱震,差點從馬上一頭栽下來,千算萬算,宋人的意圖竟然在這里,沒等他回過神來,源源不斷的爆炸聲次第響起,每一處都在擁擠不堪的蒙古騎兵大隊中,陡然受驚的戰馬顧不得主人的控制,沒命的四下奔逃,又進一步加重了這種混亂的趨勢。

  一萬人的騎兵隊伍,連同雙馬的配置,就是兩萬匹軍馬的體積,將這片小小的三角地帶擠得水泄不通,地上那些早就埋好火藥罐子,此時正是發揮出最大威力的時候,就算只是后世用于爆竹的粗火藥,也擋不住這么多只穿了輕皮甲的人體,一時間,到處都是人仰馬翻,斷臂殘肢亂飛的情形。

  完成了這一切的宋軍騎軍,重新集結在他們的統帥身邊,雉奴放下手中的騎弓,聽著遠處此起彼伏的爆炸聲,看著韃子騎兵混亂不堪又走投無路的慘狀,不知不覺中,兩行清淚驀得流下。

  “寧哥兒,你聽到了么,這是送給你的祭儀,一萬顆韃子騎兵的人頭。”她仰天暗暗祝禱了一句,再回首時,面上已經沒有了悲傷,只余下清冷。

  “打信號,全軍出擊!”

  爆炸聲起,不但當中的蒙古人亂成了一團,就連后頭的宋人大軍也是目瞪口呆,整個大地就像沸騰的開水一般,地動山搖,令人難以想像,任是誰也不曾想到,那些經由他們親手埋下去的小小罐子,威力竟然恐怖如斯。

  于是,從齊寶柱這個一軍都指,到下面的普通士卒,都忘記了自己要做什么,連綿不絕的鼓聲,也隨之停滯下來,直到遠處傳來主帥的信號。

  齊寶柱從一臉呆滯當中首先反應過來,他興奮無比地揮起手中的鋼刀,用盡全身的力氣,大吼一聲。

  “擊鼓,前進!”

  沒辦法,爆炸聲籠罩了一切,不這么做,根本聽不清楚。

  聽到他的命令,整整二十八面雙層牛皮大鼓,被傍大腰圓的力士們一一擂響,“咚咚咚”有節奏地敲擊在諸軍將士們的心中。

  身前的前廂首先動了,一萬二千五百名忠武軍將士,拔出插在泥地里的長槍,一手舉起身前的方盾,踏著整齊的鼓點,依次向前邁步。

  他們的裝備經過了更新,身上的護甲換成了更輕更堅固的工程級聚脂纖維塑料,同樣材料的頭盔做成了遮檐型,有點像是后世一戰時英軍所戴的那種。

  手中的長槍不再是便宜的紅纓槍,而是換成了一體成型的高強度槍桿和濤模槍頭,專門可用于對付騎兵的沖擊,至于那面一人高的方盾,則與遠征軍一樣,用得是五公分厚的透明防爆玻璃,遠遠看著就像是空無一物。

  換下來的自然都歸了那些鄉勇,這些嶄新的裝備,給了軍士們更大的勇氣,在野外直面韃子的騎軍,換作之前,是想都不敢想像的一件事,如今,他們眼里,遠處那些人,只不過是一群垂死掙扎的螻蟻罷了。

  包鋼的長筒皮靴重重地踏在泥地上,還沒有完全熄滅的火焰被他們毫不在意地踩進了土中,氣勢如虹的宋軍步卒,在一百步左右的距離上發起了突擊,無數支長槍被放平,嘴里高喊著戰斗的口號,甚至壓過了巨大的爆炸聲。

  “殺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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