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產于二十一世紀的硬質膠底踩上十三世紀的沙灘,留下一個深深的腳印,云帆顧不得拔出腳,朝后頭打出一個繼續的手勢,他自己則執著一架千里鏡,仔細地觀察著四下。
他成為了第一個踏上三佛齊本土的宋人軍士。
身后,九步長的平底沖鋒舟上,搭載了十二名全副武裝的宋人步卒,隨著他的手勢,依次貓著腰下了船,在沙灘上呈扇形展開,慢慢地朝著海岸推進。
在云帆的鏡頭里,是一片荒涼的海灘,沙灘上除了他們的足印,平整得像是一塊白布,遠處高大的椰子樹和棕櫚樹都不算罕見,在瓊州已經成為了公路邊上的觀景植物。
這里很象是沒有開發之前的瓊州,離著海岸不遠處就是茂密的熱帶雨林,沒有任何人類活動的跡象,正是他們選擇此處登陸的目地。
在不遠處的海面上,云帆所部乘坐的那只先鋒船并沒有落錨,只是降下了帆,巨大的船身隨著海浪輕輕晃動著,在他們的后頭,從凌牙門方向過來的宋人水軍,沿著馬六甲海峽的入口中,排成了長長的一列,最后頭的一艘,還不曾從港口起錨。
足足有一千二百多只!
被判定為掛冠而去的金明,站在楊飛的都統座船上,眺望著遠處,用不著千里鏡,也能將這一線的海岸看得清清楚楚,在他們選擇的登陸點,原本應該有一處小漁村,可能是看到了宋軍的威勢,他們逃往了別處,只留下了一些簡陋的小屋和破損的船具。
“此地離著占卑約有三十里,一路上只有這個破敗的村落,早在上個月就沒了人,能下水的船也盡皆被咱們拖走,按照計劃從占卑往沿海各個城鎮的聯系被切斷,唯有通往巨港一個方向還算暢通。”楊飛再一次檢查了自己的戰果,謹慎地朝他做了一翻總結。
“也就是說,從這里一直到三佛齊人的都城,不會再有其他的阻礙?”
“當是如此,咱們沒有上過陸,從水上看前頭沒有什么像樣的城鎮了。”楊飛指著占卑的方向,繼續說道:“他們的都城,靠海的一面是一個巨大的海港,咱們的幾次突襲,已經讓他們將防守的主力轉向了這一邊,對于陸路的防守可能會松一些,三佛齊的城墻不算高,屬下的人一個攀躍就能上去。”
金明一邊聽著他的描述,一邊看著海岸上的情形,一支為數十來人的小隊已經上了岸,很快,傳音筒里就響起了呼叫聲。
“知道了,你們繼續擴大搜索范圍,前鋒全部上去,其余各部做好登陸準備。”
金明轉過頭吩咐道:“楊都統,水軍在我軍登陸之后,立刻前往占卑港,就像之前那幾次一樣。”
“屬下遵命。”
楊飛當然明白他的意圖,進一步將占卑守軍的注意力,吸引到海上的方向,以掩護他們在陸上的行動。
很快,隨著他的軍令,全軍一萬二千五百人立刻開始了登陸行動,除了每條船上不多的小舟,大部分人只能采取泅渡的方式,也就是等到大船駛得足夠靠近海灘時,直接從船上跳下去。
他們身上的聚脂工程塑料護甲,在罩上透明薄膜雨衣之后,能造成一個氣球一般的浮囊效果,雖然持續不了多久,不過只要向前游上一段,就能踩上沙灘,這里的所有人在報名時就已經通過了測試,這種程度的泅渡只不過是小意思。
原本,是打算用于不算太寬的江河或者是護城河的,沒想到,用于快速登陸也有著不錯的效果,金明在親兵幫助下,扎緊褲腳,拉上面罩,然后緣著舷梯一步步下到海水中,身上的雨衣頓時成了一個巨大的泡泡,他只需要很輕松地劃一下,就能自如地在水里前行。
上萬人一起下水時的場景,頓時讓這片荒涼的海灘一下子沸騰起來,等到最后一名軍士下船,已經過去了三個時辰。
楊飛緊張地看著他們在水里游著,這種場面只怕一輩子都無法忘懷,當金明高大的身影出現在沙灘上,朝他的這個方向揮揮手時,一顆提著的心才算放下來。
“升帆,咱們的目標是占卑城!”
在他的身后,是運載了所有醫護、工程、以及其他非戰斗人員,以及全部物資的龐大船隊,他們將直接在占卑港下船,如果一切順利得話。
云帆并不是第一個踏上三佛齊本土的宋人,早在楊行潛動身時,機宜司的探子就潛入這一帶,跟著郝老四的那位只是其中之一,占卑這個最大的戰略目標,自然也不會落下。
先鋒船上下來的一共有三個都,又以云帆的這個都最為突前,這支隊伍里沒有騎兵,就連金明這個統帥也不曾配備,因此,他們這些人就相當于前方的偵騎。
很多時候,偵騎都是要以生命為代價,來試探出敵軍的軍力分布和戰略意圖,傷亡的概率自然小不了,可是前方就敵國都城,沒有人愿意放棄這個榮譽。
云帆的隊又在全都的最前頭,后隊離著他們不到五十步,他們主要警惕的是另一旁的叢林,因此,這個都大部分都是以夷人和峒人為主。
阿細便是這樣的峒人,他自小便生長于山林間,邕州一帶的山勢同這里有幾分相似,氣候也大致上差不多,與他走在一塊兒的,是一個來自于黎母山的夷人,兩人都是黑黑瘦瘦,與金明那樣的宋人相比自然差得很遠,可同當地的土人一比,又顯得高大了一些。
雖然如此,他倆的動作卻是不慢,當前方出現動靜時,兩人一看云帆的手勢,就手腳并用地攀上了一株椰子樹,同時,隊伍中其他的人全都伏低了身體。
云帆半蹲于地,一只手握著刀柄,如果遇敵,他們只能全力沖上去,盡力將對方纏住,眼下水軍還不曾到位,他們過早地暴露,不利于后面計劃的實施。
隨著動靜越來越大,云帆的心也越來越緊張,畢竟這是他第一次面對真正的戰斗,正當他抬頭想要看看手下的反應,肩頭被人拍了一下。
“莫動,是某。”老都頭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前面有動靜,為數怕是不少,想好怎么做了嗎?”
“某帶人沖上去,爭取將他們打散,不讓一個人往回跑。”
云帆沒有猶豫,老都頭說得不錯,現在的情形沒有躲藏的空間,這么大股的動靜,只有可能是三佛齊人,雖然不知道他們是發現了什么,還是別有所圖,都要當機立斷。
“那樣太過冒險。”老都頭搖搖頭,指著那些高大的樹木:“躲進樹林里,放他們過去,然后前后夾擊。”
這倒是個不錯的法子,云帆朝手下打出手勢,所有人迅速跑向叢林的方向,差不多同一時間,前面的人也慢慢現身出來。
云帆抬起頭,阿細朝著他的方向,比劃了一下,這種簡單的手語屬于標準教程,大致上參考了后世軍隊常用的一些表達方式,簡單易學,那個意思是指。
敵人約有一百人,在追一個男子。
當三佛齊人進入視線中時,躲在一株棕櫚樹后的云帆清楚地看到了他們的裝扮,與諸蕃志上記載的不太一樣,大部分人都光著腳,身上裹著一塊青色或是灰色的布,一看就是原樣織線的顏色,沒有染過。
為首的一個男子留著短須,藍布蓋頭,腳上穿著一雙皮靴子,手中拿著一柄細刃彎刀,沒有大食人的那么彎,這也是這些人當中唯一的鐵器,其他的大都是一根削尖的木棍,或是弓箭。
被他們追趕的那人長得有點像是他手下的夷人,一身本地人的裝束,跑得很快,眼見著已經從他們隱藏的叢林里跑過去。
云帆朝左右打出了準備的手勢,慢慢地將腰間的直刀抽出來,這種刀參考了苗_刀和唐刀的一些特征,曲度嚴格計算過,以保證能用最省力的方法,劃開敵人的身體。
特別是,對方連甲胄都沒有。
“嗖”
在第一支弩箭射出去的同時,云帆已經從伏身的樹后頭沖了出來,為數不到二十的弩箭打倒了至少十五個敵人,剩下的都被這突如其來的打擊,震驚當場。
“殺賊!”
云帆和他的手下高喊著截斷了敵人的退路,大約80公分長的刀身隨著他的沖刺,輕易地捅進一個三佛齊人的體內,直接將他捅穿,一股慣性使兩人同時向前跌倒。
不及拔出刀,幾支削尖的槍頭直刺過來,被他的胸甲擋了一下,竟然沒有破裂也沒有刺穿,沒想到這么輕的甲胄,依然有著不錯的防護力,讓他的信心大增,。
一腳踢在那具尸體上,借力將自己的直刀拔了出來,刀光飛舞中,掀起一陣腥風血雨,殺戮極大地釋放了心中的仇恨,仿佛眼前這些人,全都是韃子一般。
在他狀若瘋虎般的攻擊中,全隊人迅速切入了敵人的陣中,憑借著裝備上的優勢,從一開始就占據了上風。
等到老都頭親領著后隊從前方壓過來,戰斗便差不多結束了,無路可退的敵人被逼向大海的方向,許多人直接扔掉了手里的武器,最后只剩了那個為首之人,一邊大聲吼叫,一邊揮舞著手里的刀。
“他們是占卑城中的一股駐軍,這個為首的是個皇室旁支,他們在到處抓捕漢人,我等也不能幸免,還好跑得快,不然就再也見不著你們了。”
果不其然,被追趕的男子,是機宜司派駐此地的一名探子,從占卑城中一路跑過來,還好運氣不錯,遇上了自己人。
“他們為何要抓捕漢人?”
“聽聞巨港那邊,漢人起事了,他們奪取了城池,還不清楚是不是咱們的人。”探子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喘了好幾下接著說道:“前幾日,這里的兵馬倒有一大部都趕了過去,隨后就發生了抓捕之事。”
云帆敏感地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追問道:“現下城中還有多少人?”
“不足四萬,大部分都守在皇宮和海港。”
得到了確實的消息,云帆和老都頭交換了一個眼神,顯然,這是一個不錯的機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