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么?”
聽到匆匆跑出來的助手一番話,張醫生吃了一驚,她沒想到在觀察了三個多小時之后,還會發生意想不到的狀況。一旁的鐘茗聽了有些不明所以,張醫生正想再問問她,于是拉著她到了窗邊。
“碳化反應,簡單地說就是尸體長期處于一個密閉空間內,有可能會保存完好,皮膚組織什么的都還富有彈性,而一旦外部環境被破壞,就會在極短的時間內發生變化,變黑就是最早的征兆,之后還會變得干裂、枯萎......你老實告訴我,里面的倒底是人還是......”張醫生第一次覺得那兩個字難以啟齒。
“說實話我也不能確定。”鐘茗大致上是聽懂了,里面的人正處于危險中,必須當機立斷,否則這一切就白干了,還會造成不可預料的后果,她看了一眼窗外的景象,雷電交加、大雨滂沱,就像是世界末日一般。
“如果是尸體出現這種狀況,你們一般是怎么處理的?”鐘茗收回眼光,神色變得堅毅起來。
“冰凍,如果很重要,就需要深度冰凍,不重要的,冷藏也能對付幾天,你問這個干什么?”張醫生下意識地脫口而出,末了才發現這個問題問得很奇怪。
為什么會這樣,告訴她里面的那個人不屬于這個時代?鐘茗沒打算向她解釋,如果按照張醫生的說法,那就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不管那個身體的最后結果是什么,都不能留在這個世界上,原因是:一條人命哪怕就是遮掩得住,所付出的代價也是難以承受的,幾乎在一瞬間,鐘茗就有了決定。
“醫生,求求你想想辦法,你一定有辦法的對不對?”讓她們感到意外的是,沖出來求救的并不是劉禹,而是蘇微,她那焦急的眼神仿佛里頭那個人是她的親人,讓熟知內情的鐘茗暗暗嘆了口氣。
“進去再說。”
沒時間做準備了,鐘茗披上一件白大褂,就這么走進了搶救室,張醫生的助手們都在忙碌著,但顯然沒有什么效果,因為她一眼就看到了里面的唯一男子,正無助地撐在手術臺邊,他的另一只手緊握著那個女孩的手。可是還沒有走近,鐘茗就看到那只原本應該細膩白嫩的小手已經變成了黑色,張醫生所說的那種反應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擴大著,露在外頭的手腳都已經起了變化,讓人看得觸目驚心!
“你......”鐘茗走近了劉禹的身邊,打算按剛才想好的說辭勸勸他,哪怕被他看出什么來,現在的情況下已經顧不得了,最多不過就是由暗轉明,盡管她曾極力避免這樣做。
“有沒有什么辦法能讓心跳暫停?”
她才剛剛吐出一個字,突然,劉禹轉過頭盯著她的眼睛問道,那雙近在咫盡的眼睛里布滿了血絲,看似平靜的表情下隱藏著刻意壓制的急迫,在那對深灰色的瞳孔里,鐘茗甚至發現了一絲瘋狂,可是她非但沒有害怕,反而有一種釋然地輕松感,因為很明顯對方也和她想到一塊兒去了。
“藥物的話無法控制劑量,如果一旦過量,人就救不回來了,而且就算救回來,身體也會出現極大損傷,倒不如試試......”跟進來的張醫生接過了話頭,說到最后她有一些猶豫,畢竟那樣做一樣有危險,幾乎就是把人當尸體在對待。
劉禹想要做什么,鐘茗大致猜得出來,事情由他先提起,已經是不幸中的大幸,當張醫生的目光轉向她時,鐘茗微微點了點頭,示意她實話實說。
“大夫,如果你有什么辦法請快說,請相信我,不管后果如何,我都不會怪你們,如果你不信,可以拿書面文件來讓我簽字。”劉禹以為她是心存顧忌,迫不急待地表示,張醫生得到了暗示,又聽到這樣的保證,沒有再猶豫,將剛才商量的辦法說了出來。
緊接著,所有的人都忙碌了起來,在那些助手的幫助下,手術臺上的病人被重新脫光了衣物裝入了一個安著拉鏈的PVC材料制成的袋子里,然后用手推車推出了搶救室,從電梯下去穿過人流稀少的大堂,一輛白色涂著紅十字的福特新時代已經停在了那里,將它的后車站對準了大門的方向。
“快,你只有十分鐘!”趙醫生對著劉禹大聲說了一句,然后用力打開后車門,一股寒意撲面而來,這是一輛經過改裝的特種車輛,整個后車廂就是一個恒溫的冷庫!
劉禹沒有說話,只是點點頭,在蘇微的攙扶下他坐上了駕駛位,就在蘇微打算下去的時候,手被劉禹一把拉住了。時間太緊了,他又受了傷,不敢肯定能不能在規定時間內完成,多帶上一個人會保險一點,事情正在一點一點地向她展開,這一次的信息量可能會多一些,但卻是必要的。
“走吧。”聽到后車門被“咣”地一聲關上,劉禹已經打著了火,離合被他快速地松開,然后猛地踩下油門,車子發出一聲低吼,突然產生的巨大推背力讓兩個人都不由自主地靠在了椅背上。蘇微擔心地看著他,劉禹的眼神里有著毫不掩飾的焦灼,這對于開快車來說是很不利的,因為.......外面正下著雨。
暴雨如注!
就算打開了車頭大燈,依然只能照出不遠的距離,可是劉禹已經顧不上了,時間,他沒有時間了,好在此時剛剛過了下班,又是大雨天,路上的車輛不算多,平時擁堵不堪的余杭市主城區竟然出現了難得的空窗期,任憑一輛救護車在濕滑的道路上飛馳著,不得不說是個奇跡。
車頂上的紅藍相間急救指示燈以呼吸的節奏快速旋轉著,整個車廂里充斥著刺耳的警報聲,雨水不斷地沖擊著前車玻璃,不停來回轉動著的電刷只能為他提供一剎那間的視野,劉禹全神貫注地盯著前方,只有碰到路口的時候,才會側過頭瞄一眼檔板上的導航儀,上面那條細細的紅線在飛快地向前延伸著,直到一條狹窄的巷子口前面,那里頭正是他穿越過來時的位置。
“幫我一把!”以一個急剎車的姿態停下,還沒來得及從暈眩中清醒過來,蘇微的耳邊就響起了一個叫喊聲,她毫不猶豫地點點頭,一把扯掉身上的安全帶,推開車門眼都不眨地沖進了大雨中,和劉禹一塊來到了后車門前。
果然,打開后車廂,劉禹忍著刺骨的寒冷將那個長袋子拖出來,上面的金屬拉鏈結出了一層細細的冰棱,袋子的表面更是濕滑無比,他一個人根本就扛不穩。蘇微用力地幫他抬起后面一截,觸手處能感覺到那是一雙腳的形狀,兩個人就這么一前一后低著頭抬著袋子跑進了巷子里,一直到了大約三分之二的地方,劉禹估算一下,差不多就是那個位置,這才停下來。
“我走了!車子交給你,替我謝謝她們。”
小心翼翼地將那個袋子打直了抱在懷里,劉禹大聲朝她說道,然后也不見有什么動作,蘇微突然發現在她眼前憑空出現了一道乳白色的光圈!雨水落下來,在那上面形成了一道怪異而扭曲的水柱,就像是一扇門的模樣,在她驚異地注視當中,劉禹毫不地踏了進去。
蘇微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眼睜睜地看著自已的老板突然消失在眼前,連同那個光圈一起不見了,而巷子里除了她沒有任何行人,一切就像不曾發生過一般,雨水打濕了她的全身,卻澆不滅她的震驚。
今天發生的一切都讓她難以相信,哪怕隱隱有了些心里準備,當親眼看到這一幕時,蘇微依舊不知所措,因為這已經超出了她的想像,感覺要比親眼目睹他殺人還要讓人無法理解,可是眼睛卻偏偏忠實了記錄了下來,傳入了大腦皮層的植物神經末梢中,提醒著她這些都是真的。
“照舊,執行零號預案,消除一切痕跡。”不知道什么時候,就在他們停下救護車的路旁邊,一輛掛著軍牌的奧迪A6悄然滑至,搖下車窗,透過搖下的車窗,鐘茗面無表情地看著這一切,她知道這個站在雨中的女孩今天只怕要失眠了,搞不好還會大病一場。
這或許就是知道秘密的代價吧,既然目標選擇了告訴她,鐘茗也不會去干涉他的決定,這世上所有的秘密總有一天都會揭曉,唯一能選擇的是對待它的方式。就在她打算開車離去的時候,突然發現大雨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地變小,原本漆黑的天空烏云漸漸散去,滿天的星辰奇跡般地出現在夜空中,今天還真是個讓人印象深刻的日子啊,鐘茗搖搖頭自嘲地笑了笑,然后伸手發動了車子,目標是走了,可她還有無數的善后事情要去做。
余杭的天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