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進,隨便坐,我一會兒就好。”
黃導演走進來的時候,劉禹正在同已經到家一天的母親通著電話,他捂著話筒招呼了一句,就一瘸一拐地走到了陽臺上,一邊聽著老媽的嘮叨,一邊看著坐在沙發上的那位著名演員,印象中自己在學生時代看過他演的戲,具體的片名什么都記不得了。
做為國家一級演員,他對這樣的病房并不陌生,那是具有一定級別的領導才有資格入住的,這個年青人顯然不應該具備這種資格,要么就是他的背景特殊,要么就是財力驚人,無論是哪一樣都是常人需要仰視的,黃導演也微微有了一絲緊張。
他是被一通電話叫到這里來的,打給他電話是上回同他接洽的那個女助理,人長得很漂亮,非常符合這位老板的身份,財色從來都是不分家的,就如同他的那些女學生,一到周末就會有許多的豪車停在校門口,這已經成為了社會現象,畢竟人家沒有強迫,只是用上了某種程度的誘惑而已。
“你請喝茶。”正出神間,一杯茶水就遞到了手邊,為他端來的正是那個青春靚麗的女助理,黃導演朝她矜持地點點頭,身體卻不自覺地坐直了。
“我先和你談談吧。”蘇微坐到了另一個沙發上,拿出一個搖控器,打開了墻上的一面液晶電視,上面播放的當然不是電視節目,而是之前黃導演送來的樣片。
不得不說專業人士的工作就是無可替代,整個畫面一打開,一股肅殺之氣就撲面而來,鏡頭由近及遠,慢慢地展現出被重兵包圍的那種絕境,再回到院子里,每一個宋人的臉上都帶著幾分憤慨、幾分不甘、幾分掙扎......恰到好處地表現出人性在這種條件下的無奈與扭曲,超現實主義與歷史唯物主義的結合,在這一刻綻放出了異樣的芳華,
“總得來說還是不錯的,我們老總看了以后很滿意,你和你的學生們表演都很到位,細節什么的表現得很好,打斗方面也不乏亮點,整體布局恰到好處,搭建的這些場景幾可亂真,你要不說我真看不出來是在某某城里拍出來的。”
蘇微隨意地指著畫面同他說道,黃導演頻頻點頭,由于資金到位得快,演員們的熱情自然就高,再加上沒有什么大牌搗亂,嚴格要求下來,整個片子的質量他自己也很滿意,只是人家既然叫他到這里來,當然不可能全都是表揚。
“蘇助理,你說可是吧,我有心理準備。”見她停下來,黃導演笑著接了一句,逗得蘇微也跟著笑了,一時間媚眼生波、風情無限,看得他眼都直了,突然發現自己這樣很不禮貌,才低下了頭。
“你客氣了,就是有幾個地方要同你商量一下,拍之前我們就提醒過,這個片子一定要真實,哪怕是看上去真實,恕我直言,有些地方的鏡頭不夠直接,比如這里,一刀下去應該有個鮮血飛濺的特寫慢鏡頭,還有這里,最好能凸顯斷臂之后的人物痛苦的表情,還有這些地方也是,感覺就是總是差了那么一點點,你說呢?黃老師。”
說完之后沒有反應,蘇微詫異的叫了一聲,黃導演抬起頭,有些不好意思地咧咧嘴,其實她的話都聽在了耳中,對方說的意思也都很明白,不過對此他有自己的理由。
“我們是這么考慮的,你說的那些地方,其實鏡頭是有的,在剪輯的時候出于某些原因沒有保留下來,首先我不知道貴公司的用意所在,如果這個片子要想公映,那么送檢的時候這些鏡頭肯定會被刪去的,原因就是你說的,顯得太過真實,除非你們沒有這種打算,現在這部分國家的限制還是很嚴的,其次吧就算只是在網上放,都很可能會被人舉報,你們不想會有那樣的麻煩吧。”
“還有別的一些方面,比如臺詞方面,如果想要順利通過,某些用辭可能要做些修改。”黃導演解釋了一番自己的用意,見她在思考著什么,又提到了另外一個方面。
其實這個片子的劇本非常短,里面的對話內容也很少,黃導演拿在手里不過就是一個薄薄的小冊子,此刻他把那個冊子翻開來,指著上面的文字說道。
“你繼續說。”蘇微看著他指的方向,有些不明所已。
“那我就直言了,很早我們就得到過通知,歷史劇方面類似于‘韃子’之類的詞最好是不要用,還有這里‘蒙古人’這種實指也最好不要,我估計會被打回來要求重新修改這些稱呼,你知道的這樣的臺詞很難通過檢查,可以改成‘草原部落’之類的,都不會有問題。”
看得出來黃導演也是善意的提醒,這種事情不是圈內的人,她哪會知道還有諸如此類的“忌諱”用語,不過這些東西基本上不需要考慮,因為根本就不會用做公開播放,這是劉禹拍之前就囑咐過她的,正打算將實情說出來,蘇微感覺有只手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她轉過身,劉禹向她打了個眼色,示意自己來。
“黃老師是吧,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了,首先要感謝你們的辛勤勞動,事情結束之后,我們公司想請所有的演職人員吃個飯,再包個場子玩一玩,具體的事情蘇助理會安排,時間地點你們自己定吧。”
劉禹被蘇微扶著坐下,向著對方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說道,黃導演想站起來向他伸出手,也被他用眼神制止了,他叫人家過來,并不完全是為了片子的那點事。
“剛才你說的都是關于通過檢查的建議,說得很好,不過可能之前蘇助理和你談的時候沒有說清楚,這個片子不會在國內公映,也不會放到網上去播,它是我們公司內部的一個項目,將用于一個網絡游戲的宣傳,播映的范圍很小,這應該不違反什么規定吧。”
“這......”黃導演聽了有些惋惜,作為一個出色的作品,,誰不希望能讓更多人的分享?不過人家是投資方,想要怎么做由不得自己,該拿的酬勞都到手了,這個片子其實同他沒有關系了。
“如果這樣的話,可不可以照著蘇助理剛才的要求,進行一些小小的修改?”劉禹大概明白他的感受,用辭委婉地提醒了一句。
“沒問題,我回去之后就重新剪輯一下,突出暴力和血腥是吧?”黃導演點點頭。
“是真實。”蘇微插了一句嘴,糾正了他的用辭,說完三個人不約而同的都笑了起來,只不過黃導演是苦笑而已。
原本以為事情到這里就結束了,沒想到劉禹又提出一些別的修改意見,比如某個主演的樣子還不夠像,需要照著原片進行修飾,這些活并不難,數碼時代要比膠片時代更為方便,黃導演在本子上記下他的要求,等了一下,又聽到了他的問題。
“你們的化妝團隊是自己院里的還是外聘的?”
“我們院里的,帶隊的是導演系的一個老師,她挺有經驗的,曾經為很多片子做過類似的工作,造型、服裝啊、道具都是她的團隊一手包辦的。”
“過幾天等你把片子修好帶來的時候,能不能將這位老師和她的團隊一塊兒請來,我有一個額外的小活需要她幫忙,當然報酬到時候另計。”
這倒不是什么問題,人家既然說了有報酬,黃導演想了想就答應下來,具體干什么當然由那位老師自己去談,他只負責片子的工作,對方提出的修改意見總得來說工作量不大,在他的腦海中已經大致形成了最后的效果。這個時候他才發現,沒有了那些束縛,很可能剪出來的東西更接近他心目中的標準,也許那才是電影最初的魅力所在。
“還需要哪些東西,你列個單子給我,我一塊去買回來。”事情辦完了,黃導演告辭而去,蘇微將他送出了門,回來的時候看到劉禹坐在那里一臉思索的表情,突然出聲說了一句。
不得不說蘇微的心思很細膩,一下子就猜到了他這么做的目的,劉禹沒有否認什么,只是牽著她的手,讓她坐到自己身邊,蘇微倚著他的肩頭,感到了一種難舍的情緒,比起之前做為他的員工來說更為強烈的一種情緒,她心里很清楚,以前那種單純的想法已經已經離她而去了。
梧桐樹蔭后面的大樓里,老馮正準備騎車離開的時候,意外地碰上了剛剛走進來的王冰,說起來爺倆有大半個月沒碰過面了,王冰一直都在外執行任務,偶爾會回家洗個澡什么的,也基本上挑的他不在家的時候。
“有情況?”既然是回這里,多半就是工作上的事,老馮叫了他一聲,兩個人走向了停車棚的方向。
“在這里說?”王冰有些詫異,本時老馮碰上工作的事總是一絲不茍的,就算是下班的時間,也肯定會同他一起返回辦公室,今天的態度有些不一樣啊。
老馮沒辦法向他解釋,自己也要出去執行任務,這個任務當然就是去醫院找某人聊天,以便隨時了解她的思想動向,防止出現上級領導部門所強調的那種狀況。
“說吧,我聽著。”他摸出一只煙,點燃后放到嘴里,王冰知道這是他想要傾聽時的習慣動作,多少年了都還是老樣子。
“過去一個星期里,目標的活動范圍突然增大了許多,有好幾次都脫離了我們的視線,事后調閱監控的結果也很不理想,不是角度問題拍不到就是攝像頭出現了故障,具此我們認為目標很有可能已經發現了被跟蹤,上述的這些行為應該都同他的活動目地有關,為此我們認為有必要加強力量,以便更好地執行任務。”
“說完了?你去做個書面報告上來,明天我交上去,看看上面是什么反應,還有事沒有,沒有我要出去了。”
老馮聽完沒有太多的反應,好像早就料到會這樣,王冰看著他叼著煙弓著背去車棚里推車,心里沒由來的一酸,趕忙上前幫了一把。
“你們在外面小心一點,有什么事不要沖動,一定要通知家里,明白嗎?”老馮看著他把車子推出來,一轉眼這個當初還不過是個小不點的男孩子就長得比自己還高了,他拍了拍王冰的肩膀,給了他一個鼓勵的眼神。
“你也要注意身體,少抽點煙。”王冰沖他笑了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
“臭小子,管好你自己吧,幾天沒洗澡了,一股子怪味。”
老馮笑罵了一句,騎上車就朝門口沖去,只留下那個大男孩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地看著他的影子消失在樹蔭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