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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真相(上)

  出租車在通往西山方向的公路上奔馳著,等到拐上目的地的那條支路,車流就非常稀少了,畢竟今天不是個祭祀的日子,也不是什么節假日,一直到停在公園式的大門前,車上的兩個人都沒有說一句話。

  “為什么到這里來?”蘇紅梅看著那塊寫著“帝都市XX山人民公墓”的牌子,有些不解地開口問道。

  “這里清靜。”老馮的語氣有些低沉,卻含著不容置疑的味道,蘇紅梅沒有想那么多,這里雖然是個墓地,可是時不時地就會有人來,清靜是肯定地,但并不是毫無人氣。

  下了車,老馮帶著她順著鵝卵石鋪就的甬道朝前走,這條路的兩旁遍植著蒼松翠柏,哪怕是入秋的時節依然顯得郁郁蔥蔥,從陽光明媚的外頭走進來,別有一翻秋高氣爽的意味,可惜此時的兩個人都裝著心事,誰也沒有朝邊上多看一眼。

  “坐吧。”出人意料的是,老馮沒有帶她去某個墓地前,而是在樹蔭旁供人休憩的長椅旁,自己選了一頭坐下,然后指著邊上招呼了一聲。

  蘇紅梅滿腦子都是疑問,她不知道老馮的用意何在,這個悶聲悶氣的男人看上去同二十年前沒有什么兩樣,依舊是沉默寡言,依舊是我行我素,絲毫不顧女士在旁,拿出一支煙就給自己點上了。

  “那孩子叫蘇塵?”直到一只煙被他吸盡,蘇紅梅都要開始走神了,才猛然聽到一個聲音。

  “嗯。”對于他們這種人來說,找出一個人的名字算不上難事,蘇紅梅本能地以為審訊開始了。

  “我們不知道他的存在,當年你不是......”老馮沒來得及收住口,他知道這個問題的殺傷力,果然,蘇紅梅聽他說到當年的事,臉色就開始蒼白起來,她不知道為什么要提到那么久的事,和現在又會有什么關系?

  “那件事之后,我就被隔離審查了,當時并不知道自己有了孩子,一夜之間什么都沒有了,我甚至不知道那個人干了什么?有一天,我實在受不了了,就從臨時居住的那個房子里跳了下去,可惜,那時候的帝都沒有現在這么多的高樓,三樓摔不死人,卻讓我知道了自己的肚子里還有一個生命。”

  蘇紅梅的語氣平淡地就像在講別人的故事,老馮知道結果卻不知道這一切發生的過程,現在聽到當事者的講述,又將他帶回了那個讓人不愿回憶的夜晚,那一晚失去一切的又何止是蘇紅梅一個人!

  “......后來審查結束了,我被允許帶著自己的女兒監視居住,每周都要向當地派出所報道。一個人挺著個大肚子,沒有辦法去工作,又有一個孩子要養,無奈之下,只能去鄉下一個親戚那里,快要生的時候,人實在走不動,就只能麻煩公安同志上門來。幸好是這樣,否則那一天差一點就難產沒有救回來,多虧了公安同志用車把我送到縣醫院,命雖然是保住了,孩子也順利生下來,可是卻因為種種原因和其他孩子不一樣,你也看到了,打小就那樣。”

  “先天性心臟病?”老馮查看過病歷,只知道個大概,

  “嗯,很小就被查出來了,因為沒有錢,治療也是斷斷續續地,最近才動了一次大手術,錢是姑娘借下的,她可能得還很久,要是那天摔死就好了,做個孤兒也比有個這種媽要強。”蘇紅梅從來沒有在別人面前說過這些事,不知不覺她已經沒有被人審訊的自覺了,只當是和熟人在傾訴。

  “紅梅,我們不知道你還有個孩子,戶口上沒有紀錄。”老馮聽不下去了,有些粗魯地打斷她。

  “他沒有戶口,我這種情況,誰敢幫我上戶口,長這么大除了醫院就是家里,沒上過學,也沒有朋友。女兒大了,現在他就是我活下去的唯一動力,如果哪一天他走了,你們就再也不費心盯著我了,老馮,有什么你就問吧,你的時間挺寶貴地,別耽誤了。”

  蘇紅梅的神色沒有一點變化,眼神中甚至沒有一絲哀傷,老馮了解這種表面的下面,是一顆飽受滄桑了無生機的心,這一刻,他心里泛起的不光是同情,還有一種叫做“同病相憐”的感受,因為自己的心也同這個可憐的女人差不多。

  他們所坐著的地方后面是一片人工種植的樹林,樹林后面就是一座座地墓地,做為全帝都最大的公共墓地,占地范圍極廣,而此時兩個沉浸在回憶中的人并沒有注意到,就在他們后面的不遠處,一顆粗大的松樹后面,藏著兩個一直跟著他們到這里的年青人。

  劉禹沒有坐輪椅,而是將它留在了出租車里,為了怕被人發現,他們兩個離得很遠,靠近的時候也是小心翼翼地,借著樹身的掩護,離著坐在長椅上的兩個人也就兩、三米的距離,聲音毫無阻礙地傳入了耳中,他們聽到的剛好就是蘇紅梅講述自己故事的那一段。

  此刻,蘇微被他抱在了懷里,同時緊緊地捂住了她的嘴,如果不是這樣子,只怕早就被人給發現了,到了這個時候,劉禹才知道,她和自己是一樣的,都是第一次聽到這些前塵往事。

  蘇微沒有掙扎,也絲毫沒有感到這個姿態有些曖昧,她的腦子里一片混沌,以前那些想不通的問題,好像突然間就有了答案,難怪自己換了不知道多少間學校,難怪別人看自己的眼光那樣奇怪,難怪自己成績那么好,既不能留校又找不到合適的工作,幾乎所有的政審都沒通過,就連當兵都是個奢望。

  她不想離開,她想知道的是,當年倒底發生了什么,能讓一個母親想拋棄她的親生女兒去死?這一刻她甚至慶幸帶了劉禹在身邊,才能制止住自己內心的激動。

  “前幾天,你們是不是收到了一筆捐款?數目是一萬兩千塊,捐款人是誰,你認不認識,他為什么要這么做。”前方傳來了男人的聲音,劉禹怕自己捂得太緊,稍稍放開了一點,立刻感到手里傳來的一陣柔軟。

  “是有這么回事,我開始不知道是誰捐的,后來有人找我們聯系,說是愿意資助孩子出國去治療,他們自稱是帝都一個生物技術公司的代表,主動找的我們,之前我根本不認識他們。”

  蘇紅梅一聽是這件事,便將自己知道的都說了出來,當時聽到這件事,她還高興了很久,孩子能得到更好的治療,當然是求之不得的,根本沒想到老馮會為因此而找上了門。

  “那這個人你認識嗎?”老馮拿出一張照片,蘇紅梅接過來一看,上面是個五、六十歲的男子,一點印象都沒有,本來她打算一口否認地,可是一想到上次連大學同學都沒有認出來,又仔細地看了一回,將每一個相似的人都拿出來對比了一下,到最后還是搖了搖頭。

  老馮收起了那張照片,沒有告訴她照片上這個就是那個沒有露面的捐款人,他相信蘇紅梅并不了解后面的一切。也許目標別有企圖,想要通過免費資助來將她們母子送到國外,然后再實施自己的計劃,如果是那樣,事情就很棘手了,因為在他露出真面目之前,根本沒有證據能阻止他的行為。

  “是不是那個公司有什么問題?如果是那樣,我可以拒絕他們。”蘇紅梅何等敏感,一下子就猜到了他的想法,老馮心里松了一口氣,如果是當事人自己拒絕了,那自己的工作就會好辦得多,可是孩子怎么辦?他馬上想到了另一個問題。

  “這件事本來就不可能成,你知道我雖然被取消了監視,可是護照什么的都不允許辦,根本就出不了國,本來我是打算讓女兒陪著去的,既然你們覺得不妥,那就算了吧。”

  蘇紅梅的眼中出現了一絲黯淡,老馮能想像出她心中的失望,可是卻不知道說什么才能安慰,話問到這里就算完成了,其余的都不關她的事,沒有必要再去讓她揪心。

  “我那里還有點積蓄,大概有二十多萬,本來是想給小冰結婚用的,你要有需要就先拿去,不用急著還,孩子還早著呢。”老馮想了半天才想出這么個辦法,還要擔心她會不會接受。

  “不行老馮,我怎么能要你的錢,小冰?你的孩子,多大了,還沒問呢,你們家沈蕓還好嗎?”聽到她提起亡妻的名字,老馮的眼神一下子避開了,他望著遠處的墓山,心中忍不住就是一陣抽痛,她還好嗎?自己也很想知道。

  蘇紅梅看著他的神情,臉色慢慢地變了,老馮不是一個魯莽的人,他做事肯定有緣故,本來被帶到這個地方就讓她心存疑慮,見他對自己的問題避而不答,突然一個想法不可抑制地冒了出來,讓她覺得不寒而栗。

  “時候不早了,我送你回醫院。”老馮站起身,打算走出去,沒聽到身后有動靜,他轉過頭,碰上的是蘇紅梅驚恐的視線,哪里還有方才的平靜。

  “帶我去。”蘇紅梅沒有搭理他的伸過來的手,盯著他的眼睛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道。

  “什么?”老馮一時間沒有明白她的意思。

  “帶我去!”蘇紅梅對著他吼了出來,老馮被她突如其來的情緒爆發驚到了,他完全是無意識帶著來到這里的,又或許是下意識的吧,真相有多殘酷,只有在揭開的那一瞬間才能體會,老馮并不想那樣做,可是眼前的這個女人不但執拗,而且眼神中隱隱有些瘋狂,讓他知道自己沒有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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