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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奸細(五)

  “就這些?”

  老馮看了看那一撂厚厚的資料,這是兩個年青人花了一晚上時間趕出來的,第二天一大早就來到了他的辦公室外面。自己走進來連口茶都沒喝上,路邊攤上買的油條豆漿還裝在袋子里,這幫小年青越來越不知道尊老愛幼了。

  資料沒有裝袋,上面的第一張照片就是他最不愿意去觸碰的那個人,老馮只看了一眼,就這一眼那個頭發花白的女人又重新走進了心里,趕都趕不走啊。他抬起頭,兩個年青人筆直地站著,一點都沒有熬夜過后的疲憊神情,眼神中是掩飾不住的興奮,一如當年的他們。

  “報告處長,婚禮的賓客名單還沒有掌握,不過那對新人的社會關系很簡單,應該不會有其他的可疑人物,當然這方面我們還會去調查,不會放過任何的蛛絲馬跡。”答話的是楚青,從稱呼到語氣都與平時不一樣,王冰有心提醒她一下,動了動嘴還是忍下了。

  “你們能有這個認識,很好,我要提醒的是,調查的時候盡量不要公開自己的身份,多動動腦筋,想想其他的辦法。”老馮委婉地批評了他們一下,觀察了一下兩個年青人的反應,王冰一臉的平靜,楚青似乎有些不怎么服氣的樣子。

  事情怎么會牽連到她身上的,老馮還不知道,但是看楚青的表情,她是不會善罷干休的,強行下命令終止么?老馮在心里否定了,什么事情都會有大白于天下的那一天,如果她真的有這個本事,或許并不是一件壞事。

  “資料就放在我這里,你們繼續自己的工作,把重心放在目標身上,今后不管發現什么樣的情報,都要留下一個人在監視點。你們是昨天晚上就跑回來的吧,到現在過去了至少十個小時,這么長的時間對于一個老練的情報人員來說,足夠進行一次嚴重的破壞活動再安然返回了。”

  話說到這個份上,他們兩個就應該退出去了,可是王冰碰了楚青一下,卻被后者甩開了他的手,老馮看了她一眼,這個小丫頭片子渾身上下都透著倔強,甚至讓他感到了有趣。

  “還有事?”他扳著臉發出一句話,冰冷的語氣讓王冰心里一個激靈,這是要發作的前兆啊,趕緊抱著楚青的肩膀,用力將她扳了過去,然后用力推向了門口的方向。

  “沒有沒有,我們這就去工作,不打擾您了。”將人推出門,他轉過頭笑著解釋了一句就將辦公室的門關上了。

  “干嘛不讓我問?”走在樓間的走廊上,楚青還有些不情不愿,王冰沒有辦法,只能拉著她的手連拖帶拽地,好不容易才把這小姑奶奶弄到了樓下的停車場,一直到打開車門坐上去,王冰都沒有吭聲。

  車子起步、滑動、上了路、慢慢開始加速,王冰神情一臉地專注,似乎之前的事對他沒有任何影響。看了他一會兒,楚青突然覺得手上有一點疼,為了把自己拉下來,這小子竟然用了這么大的力,她氣惱之余還有些別樣的心思在里頭,一時都忘了自己的問題。

  “系好安全帶。”突然被王冰一提醒,她才反應過來,等到兩三下將帶子套在自己身上,開車的男孩子又沉默了下去,就這樣一直到了他們的監視點。

  “馮處有他自己的考慮,既然是絕密,他要么不知情,要么就是不能說,你問了又有什么用?事情反正已經捅開了,不管結果怎么樣,最后總要給我們一個說法,不要急在這一時。”

  王冰突如其來的話讓楚青有些驚訝,這樣的道理她不是不明白,當時情緒到了,哪還會想別的。還好這個同伴機靈把自己拉出來了,倒不是怕得罪誰,做為新人他們其實不應該這么急進的,那是情報工作的忌諱,這才是王冰拉開她的真正原因。

  難怪行動要以他為主,楚青也不得不承認,這個男孩子的思緒要比自己周全,行事也更為穩重,不過她沒有感到有什么丟面子的,反而有著忍不住的欣賞。

  “我去買吃的,你先盯著。”楚青解開安全帶,打算推開車門下去,才剛剛伸出腳,邊上就傳來一聲驚呼。

  “不好,目標不在房間里。”

  老馮的辦公室只剩了他一個人,處里也是差不多,大部分人都撒了出去,一般的考勤制度只適合辦公室的文職人員,他沒有馬上去動那撂資料,而是打開抽屜拿出那包只抽了兩三支的煙,點上了一只放到嘴邊。

  “蘇紅梅、蘇微。”兩個名字被他反復地念叨著,照片上的女人平靜地就像一池秋水,這本不應該是她承受的命運啊,奈何卻要被風吹起,眼看一只煙到了盡頭,他猛地一口吸盡,將煙頭摁在了缸子里。

  “局座,有空嗎,到你那里坐坐,是,有點東西給您看看,現在就去,好嘞。”

  得到了肯定的答復,老馮抽起面上的幾份資料,又大致翻了翻,將與之有關聯的幾份一塊兒放進一個文件夾里,就這么挾在肋下出了門。

  “你個老東西,不好好地在你們處里盯著,又跑我這兒打秋風來了是吧,告訴你,煙沒有,水自己倒。”

  讓局長奇怪的是,平時里總是噎皮笑臉裝老粗的馮處長這一回,既沒有朝他討煙,也沒有去倒水,眼神中是少有的嚴肅表情,上一次他這個樣子?局長在腦子里回憶了一會,緊接著就是咯噔一下,正是那件事發生的那一天。

  “出什么事了?”除了那件事之外,平時就是天大的案子在這個老偵察的臉上也不會有任何地表現,局長不知不覺也收起了笑臉,鄭重地問了一句。

  “您先看看這個。”老馮沒有廢話,直接將挾著的文件夾遞了過去,局長接過來翻到頭一頁,臉色就從鄭重變成了凝重,眉頭也深深地皺了起來。

  “紅梅?什么事情牽扯到她身上了,人現在在哪兒。這是......曉薇嗎?一轉眼都長成大姑娘了,日子過得可真快啊,蘇微,怪不得找不到,原來她跟了紅梅的姓。”局長看到這些資料的表情與老馮幾無二致,帶著深深的挽惜。

  “還不是手底下那兩個愣頭青捅出來的,也不知道怎么搞的,被他們拍到紅梅出現在局里那個重點目標的附近,又找到了這些資料,兩個新人會怎么想?”老馮的口氣有些無奈。

  局長搖搖頭,目光還在母女二人的照片上巡視著,手卻伸到了辦公桌下面,摸出一包開了封的煙來,自己點上一只,將余下的扔到了桌面上。誰料老馮恍若未聞地動都沒動,局長有些詫異,只見他的視線一直看著窗外,那外面是一株高大的梧桐樹,變得金黃的樹葉被風一吹,正一片一片地落下來,便知道他又想起什么。

  他自己又何嘗不是,二十年過去了,那件事的影響直到現在都沒有消除,成為了整個安全部門的一個禁忌話題,所有的案卷都被封存起來打上了絕密的標記,哪一天才會解封只有天知道,而被牽連的人還在受著苦,他們這些人除了坐視之處,什么也干不了,這何嘗不是一種懲罰。

  “人在哪里?”煙快到盡頭的時候,局長才出口打斷了老馮的神思。

  “不知道,有一回在醫院里匆匆瞥過一眼,不過沒有上去打招呼,我不想打擾她們的生活,相信她們也不想見到我。”老馮的語氣有一些落寞,這是極為罕見的。

  “既然已經這樣了,暗中想個辦法照顧一下吧,不要以我們部門的名義,這么多年難為她們娘倆了。”

  局長也不知道能說什么,安慰的話他自己都說不出口,他們是特殊部門可那些特權并不能濫用,而且對方是不是會領情?局長一想起二十年前的那個女子,就知道結果會是什么樣,老馮說得對,人家現在最需要的就是不被打擾,不要再去揭開那些傷痛了。

  “事情牽涉得有多深?”要想辦法才行啊,他身為局長,也沒有權力將下屬調查下來的情報給壓下來,那是鐵的紀律,一旦被寫成了材料,要想開脫只能去證明對方的清白,這又是一件極為麻煩的事。

  “應該沒有什么,當時是一個婚宴現場,來之前我打過電話,托人側面打聽了一下,紅梅不是當天的客人,而是......那間酒樓臨時聘請的清潔工。”說到最后的幾個字,老馮的嘴里全都是苦澀。

  有誰能比他們了解得更多?那些打著絕密標志的材料,對二十年前的他們來說都不過是心里的一個記憶,國家重點實驗室的首席科學家和某個不知名飯店的臨時工,要多荒謬才會扯到一塊兒啊,想到二十多年還要拉扯一個孩子,局長拿著煙的手有些顫抖,就連煙灰彈到了褲子上也沒有感覺。

  “混蛋!真他媽混蛋。”對于局長突然爆出的粗口,老馮一點都沒有驚訝,他心里早就想要罵人了,如果可能的話,他甚至想要殺人,可是有什么辦法,兩個老男人只能在這里吞云吐霧,關起門來罵娘。

  遠處發生的這一切,對于同城之中的另一位當事人沒有任何的影響,酒樓的偶遇早就被蘇紅梅忘記了,那個自稱有能量的大學同學的電話號碼,還沒有出門就讓她扔進了洗手間的沖水池里,她只想被人遺忘,最好沒有人認得。

  “媽,你是不是去交了費?怎么我去交的時候,護士說已經補齊了,還是今天一大早的事。”

  蘇微手里拿著一大撂的藥品和治療清單,臉上滿是不解,回到弟弟的病房,一進門就看到母親呆呆地坐在那里,手里拿著電話,好像才剛剛結束了通話。

  “喔,你說什么?不是我,我哪有錢一次交那么多。”蘇紅梅反應過來,表情也有些不解。

  “是不是樓上交的?”她指了指上面,或許是劉禹的父母去交費順便幫她們交了呢,蘇微很肯定地搖搖頭,老板的醫藥費都是她交的,這件事他父母也知道,根本不會去多次一舉。

  那事情就很奇怪了,一次幫她們交了一萬二的費用,這怎么也不算小數目了,會是誰這么好心呢?蘇紅梅一下子就想起了昨天的事,不會是那位老同學吧,她越想越不對,可是人家的電話號碼被她隨手扔掉了,這可怎么辦?

  “媽,剛才發生什么事了,你和誰在通電話。”蘇微看到母親的表情變幻,只當是發生了什么事,沒有想到別的方面去。

  “噢,是昨天那個酒樓打來的,他們通知我以后不用去了。”

  母親的話讓蘇微一愣,這意思是被解雇了?母親做事一向都很認真負責,從來沒有哪個雇主會挑剔,怎么會突然發生這樣的事?蘇紅梅無奈地笑了笑,她沒有辦法解釋人家所說的原因,任何商人突然被安全部門的人問詢,都不會想再有任何關系吧,這也是人之常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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