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我走好不好?”雉奴目光無助地拉著劉禹,淚水一滴滴地滑落下來,打在了他的衣袖上。可乐小说网已更新大结局≧,
“還記不記得,那一回建康城中叛亂,你我分頭返城,你走得的是最近的路線,卻還是落在了我的后頭?”劉禹不停地為她擦拭著,在耳邊輕輕地說道。
“唔。”
“事后你追問我,我沒有告訴你,現在可以說了,其實我會天遁之術,無論在何地都能逃出去。”聽了他的話,雉奴驀得睜大了眼,一雙淚眼被她撐得溜圓,劉禹這才發現她的瞳孔竟然是淺棕色的。
“我不信,你騙我。”雉奴搖著頭,清冷的淚水四散著,劉禹一把抓住她的肩甲,兩眼相對近在咫尺。
“我應承過璟娘,會活著回去,如果我騙你,不只你會死,璟娘也會......你知道她的性子,我求你回去幫我看著她,別讓我回家的時候,聽到她的死訊好不好?雉奴,答應我,你一定要答應我。”
“我不能,我做不到......”雉奴兀自搖頭不止,劉禹一把抱住她的頭,靠在了自己的懷里,因為身著甲胄,手上只有金屬的冰冷觸感。
“禹哥兒,我想同你死在一起。”
“我明白,可是雉奴,我想同你一起......活著。”劉禹輕輕拍著那個碩大的頭盔,任她的淚水沾濕了衣襟。
“你知道嗎,那日我眼睜睜地看著你姐姐慘死,如果今日讓再看到你那樣,我會一直生活在噩夢里,也許永遠也醒不過來了,雉姐兒,答應我好嗎,相信一回就這一回。”
也許是想到了那天的情形,雉奴從他懷里抬起頭來,淚眼汪汪地,就像罩了一層霧,沒有時間再纏綿了,樓下的楊磊等人已經做好了準備,劉禹將她放開,最后幫她理了理略顯得有些大的衣甲。
“禹哥兒,我應承你,幫你看著璟娘子,若是......三個月之內你沒有音訊。”她紅著眼睛咬住了下唇,毅然決然地說道:“我金雉奴對天發誓,就是追到地府也要將你拉回來。”
女孩轉身往樓下跑去,一路上響起了鐵片相互撞擊的聲音,劉禹無奈地搖搖頭,如果三個月之內他還不現身,眼前的這個同家里的那個都會毫不猶豫地結束自己的生命,太不尊重大自然了,古人的這個習俗真得改改,不然給人的壓力太大了。
“殿下,不能再等了。”
眼看著時間一點點地過去,緊閉的院門里依然沒有任何動靜,領軍千戶漸漸地有些不耐,這里所有的主官里就屬他責任最大,萬一結果不理想,大汗會怪罪到太子頭上?還是尚書頭上?想來想去他只得上前請求。
真金何嘗不知道拖延下去解決不了問題,呂師孟進去之后連個音信都沒有,只怕已經被人砍下首級了吧,聽到漢軍千戶的話,并看了廉希賢一眼,后者也是搖搖頭,他高琚馬上一揮手示意他們任意行事。
“都聽好了,各自準備,聽某號令......”還沒將指令說完,緊閉的院門突然“吱”得一聲被人打了,門外的漢軍一下子緊張起來,手握兵刃盯著那個方向。
走出來的第一個人是楊磊,身高接近一米九的大個子就算身處北方也是鶴立雞群,看到他就這么徑直走出來,當先的漢軍下意識地就握緊長槍做出防御的姿態,身前的也是步步后退,在門前為他讓開了一條短短的空隙,領軍的千戶先是眼神凌厲地看著對方,然后慢慢放松下來,因為那人不但沒有戴盔,而且雙手空空地放在頭上,倒是生得好相貌,可惜卵蛋都沒有,竟然就這么降了。
不但他沒有想通,后方的真金等人也無比詫異,難道呂師孟真有三寸不爛之舌?方才還劍撥弩張地想要拼命呢,真金抬頭看著院中的二層,欄桿上劉禹一身白色的中衣,同樣舉著雙手向他示意,怪道大汗看不起南人,可惜了之前的慷慨赴死,可惜了那個烈火一般明艷動人的女子......他突然很奇怪,自己居然會用上“可惜”這樣的字眼。
“既是出降,何不卸甲!”漢軍千戶一聲斷喝,手里的刀放回了鞘中,在為首大漢的身后,一長串的宋人魚貫而出,不過他們都是全副穿戴,僅僅雙手放在頭上,做出與前者同樣的姿態。
不管對方如何,只要被拿下,穿不穿甲有什么打緊,千戶喝了一聲沒有任何回應,只當他們還心懷不忿,便命人上前拿著繩索準備縛人,能這么輕松地完成差事,他的心情自然是極好的,就連手下也是一樣,防御的姿態已經解除,周圍的漢軍軍士又像平常那樣神情輕松地看著這些宋人,就像是巡街一般。
楊磊的神態也很輕松,要是走得近,還能發現他的臉上帶著一絲笑容,腳步不疾不徐地走向那個戟指氣使的漢軍千戶,仿佛看到了多年未見的好友一般,而兩個拿著繩索上來的軍士一前一后剛要準備動手,后面的那個就被眼前看到的事物驚到了,一柄長刀直直地掛在宋人的身后,從腦部一直垂到了甲琚的下擺處,他無法想像拿在這個大漢手中會是何等的威勢。
很快他就知道了,跨步、蹲身、抽刀,雙手握著刀柄的楊磊一氣呵成地完成了這些動作,流光閃動,身邊的兩個軍士連呼叫都沒有發出就變成了兩具半截的尸體。楊磊毫不停留地一個虎蹲,猛地沖向前方,長刀捅穿了擋在面前的一個軍士身體,大力推著還未咽氣的步卒向后退去,那人的身體幾乎騰空而起,不由自主地撞向了自己的主將,刀刃及腹的那一刻,漢軍千戶的手才剛剛搭到把上,連戰刀都沒有來得及抽出。
“兒郎們,隨某殺敵!”楊磊臉上濺滿了鮮血,看上去猙獰無比,他一腳踩在兩個串在一塊的尸身上,將自己的長刀拔出,高聲呼叫著朝斜刺里沖了過去。
“萬勝!”
身后的不過才十一人,氣勢卻如同千軍萬馬,紅衣紅甲紅纓的大宋殿直們毫不猶豫地沖向百倍于已的敵人,硬生生地在黑白色的海洋中點綴出幾朵鮮艷的花朵。
“放箭,擋住他們!”
失去指揮的漢軍竟然被打得截截敗退,廉希賢不得不臨時充當了指揮的角色,隨著他的號令,回過神來的步卒從四面圍了上來,看他們突擊的方向,朝著街道的另一頭,無數軍士猬集在前面,以阻擋宋人的沖擊。
楊磊的人同漢軍纏在了一塊兒,對于弓手來說是個極大的考驗,隨時在動的身影本就難以瞄準,一旦失的,中箭的很可能就是自己的弟兄,這樣的情況下,除了心理素質極好的神箭手,普通人哪里有這種本事。
真金有些疑惑了,難道他們真的以為可以憑勇武殺出去?這里除了漢軍還有自己帶來的蒙古騎兵,此刻他們還沒有上前參戰,不過手持騎弓戒備著,以便隨時加以支援,而他最感興趣的是那個女子,她會何時出現,想要帶著那個漢臣一塊跑么?
驛館院中,雉奴端坐馬上,大槍橫放在身前的馬鞍,眼神卻放在二層的劉禹身上,淚水早已經干涸,取而代之的是深深地不舍,她想要將這一刻記在心里,也許下一刻就是永別了!
劉禹知道她在看著自己,卻沒有辦法回應,他全神貫注地盯著戰場上的形勢,等待著一個最好的時機,自己的雙手放下的一刻,就是樓下女孩發動的時候,那是十多條生命換來的,容不得有任何閃失。
從上面看下去,楊磊等人正朝著一個奇怪的方向突擊,那邊從大里說是雉奴沖過來時的另一面,從小里則是斜向街對面,眼看著漢軍紛紛堵在了前面,他哪里還不明白,楊磊是想盡量地將敵人吸引過來,為雉奴的突圍減輕阻礙。
如此密集的人潮,又不是拍電影,主角一個氣功波就能打穿一大堆人,楊磊的身上已經掛了幾處彩,好在他的甲胄比之普通殿直又要勝上一籌,只要避開長槍的攢刺,一般刀具的劈砍是很難破甲而入地。
眼見著快要到達對面了,楊磊一刀橫掃逼退了眼前的敵人,側身轉了半個圈子,朝著被大隊騎兵簇擁在當中的那個身影望了一眼,避開當胸而至的一桿長槍,一個肘擊打在執槍的步卒的臉上,腳步毫不停歇地穿過他身后的空隙,插入到惘然不覺的敵軍大隊中。
楊磊改變了打法,從之前的大開大闔氣勢迫人,一下子變成輕盈靈動,長刀如毒蛇吐信,入肉即出,他現在要節省每一分體力,以求能盡量地威脅到自己真正的目標。
“虞侯,老子殺夠本了,先走一步,狗......韃......子。”悶哼之后再無聲息。
不用回頭,他也知道倒下的是誰,拳風帶著悲痛砸在一個步卒地腹間,踏著他倒下的身體再度上前一步,順手抽出插在另一人肋部的長刀,楊磊在心中默默地計算著距離,不知不覺間他已經靠近了漢軍人潮的后方,一個騎著馬兒大叫的元人軍員出現在眼前。
是時候了!楊磊突得暴起,長刀猛得上挑,將捅串在上面的一個軍士帶得飛起來,伴著長長的慘嚎,砸向了前方的騎馬之人,然后大步跨出,長刀橫掃周圍,籍著這股威勢奮力前沖,絲毫不顧腦后響起的風聲,“砰”得砍在他的背甲上,大力推得他一個踉蹌,低頭的時候,正好閃過了另一陣當頭的刀光。
楊磊看也不看前方,再次下蹲沖起,一個側身撞,頂在了擋路的軍士身上,長刀砍下他的人頭時,眼前已經豁然開朗,騎馬的官員被他砸倒在地,一群步卒跑上前將他搶出,被騎兵環伺的那個蒙古人眼神中有了些許驚恐,兩個騎兵不顧步卒在前,策馬向他沖了上來!
“莫管本官,護著太子要緊!”被突然飛至的身軀砸下馬來,廉希賢顧不得身上的傷痛,大聲疾呼著,他已經看出了來者的意圖,人家根本不在乎自己的生死,而是對著太子去的。
“嗯。”楊磊悶哼一聲,一支羽箭插在了自己的胸甲上,對方顯然也是急了,對著他的方向一陣亂射,大多數被他用刀攔開,可還是有著漏網之魚,唯一的好處就是周圍的漢軍也被波及,慘叫聲層出不窮,大大減輕了他的壓力。
折矢、倒地、翻滾,楊磊高大的身軀突然之間消失了,他這么做除了避開對方的馬蹄子,還有就是讓那些羽箭一下子失去目標,這些蒙古人的騎射功夫太強了,人數并不多,射出的箭又急又準,他不得不行險一搏。
就在沖過來的騎兵錯愕之間,突然胯下的馬兒一聲哀鳴,然后連人帶馬猛地沉了下去,沖在頭里的那個蒙古騎兵猝不及防,還未站起身就刀光砍下了首級,另一人正勒著疆繩想要避開他,無頭的尸身后面,一把長刀悄然掩至,撕開了他肋下的輕甲,又伴隨著攪動抽了出來。楊磊貓著身子,籍著他的人馬擋住了前方那些人的視線,他的心中有著掩飾不住的喜悅,自己離著目標只有一兩個人的距離了。
“輪到雉奴了。”就在楊磊破陣而出的一刻,劉禹明白這個時機到了,收回眼神注視著院中的女孩,雙手緩緩地落下,他知道這一刻自己的表情也是同樣的......不舍。
雉奴看著他手勢的變化,拿起了橫放的大槍,眼神分離的一瞬間,嘴角輕揚、眸光流動、娥眉忽閃著,將十五歲女孩最美麗的一面呈現給了他,如花的笑魘一閃即逝,面朝大門的那一刻,她的臉色已經平靜如水。
沒有慢慢沖刺的距離,雉奴猛地一夾馬腹,赤紅色的大食馬奮蹄向前,速度在剎那前就加了起來,踏著堵在門口的漢軍步卒沖了過去,大槍在手中施展開來,遮蔽身體的同時直取敵人要害,從劉禹的角度看過去,只覺得一團紅影中金光點點,所到之處無不披靡,雉奴已經沖上了長街!
一陣急速的破空之聲瞬息即至,雉奴本能地一偏頭,原本應該穿過腦門的雕翎狼牙破甲錐狠狠地砸在了厚實的頭盔頂部,她眼冒金星地幾乎坐不穩,手上的大槍不由得慢了下來,看得劉禹心中就是一緊。
“受死!”楊磊大喝一聲,身子騰空而起,撲向了方才射箭的蒙古人,他看得出此人是個好手,如果不纏住他,雉奴很難沖過這一段,為此就算暴露也顧不得了。
蒙古騎兵聽到他的暴喝,扔弓撥刀,就在馬上接下了他的一擊,連著龐大身軀的宋人力道之大,不但震得他手臂發麻,就連胯下的馬兒也吃力不住,退向了后方。勒住疆繩之后,蒙古人跳下馬來,甩了甩有些麻木的手臂,從馬背上拿起一柄黝黑的鐵骨朵,拿在手上掂了兩下,目光挑釁地看著對手。
有了喘息之機的雉奴狠狠地用牙齒咬住下唇,一直到滲出血來,痛感沖淡她頭腦中的眩暈,策騎再沖,大槍上下翻飛著,踩著步卒的嚎叫劈開了人浪,紅纓如雪、美人如玉,看在真金的眼中竟然是如此地驚艷,如癡如醉地幾乎忘了身前幾步遠正在進行著的生死搏殺!
“吼!”楊磊與那個蒙古人幾乎同時大喝著撲向了對方,蒙古人的鐵骨朵斜著砸下,他的長刀卻是直直地刺出,楊磊心知戰到這個地步,自己的體力已經快不支了,根本就沒有同他力拼的打算,不遠處的目標幾乎伸手可及,再拖延一刻可能就會走了,他從動手的一刻就只有一個打算,拼著受上一擊也要迅速解決了他。
于是,在對手略顯錯愕的眼神中,兩人的身體猛地撞到了一塊,楊磊的長刀刺穿了他的胸膛,而他的鐵骨朵則重重地砸在對手的后背上。楊磊獰笑著推開他,嘴角的鮮血不住地溢出,腳下已經有些站不穩了,仍是搖晃著從蒙古人的手中拿下那柄鐵骨朵,奮起最后的力氣,一步一步地逼向那個目標。
“嘣!”一柄彎刀自上劈下,他舉起鐵骨朵隨手一擋,震得他虎口流血卻死死地抓住,步履蹣跚地挪動著,眼神中只有唯一的那個身影。
“鐺!”刀鋒轉瞬又至,他不避不擋,任其砍在了肩頭的交連處,肩甲上頭的虎頭吞鍔被大力砍開,連同甲葉一塊兒掉了下來,他毫不在意跨步上前,離著那個身影只有一馬之隔了。
“唰!”這一次刀風至后而來,直沖沒有遮護的頸項處,他連頭都沒有晃動,竟然伸出手臂硬撼鋼刀,斷臂飛起還不等巨痛襲來,楊磊低頭再起身,一揚手將那柄鐵骨朵擲了出去,如山一般的巨大身軀仰面倒下,雙眼猶自圓睜著。
真金眼神復雜地看著這個幾乎就要沖到自己跟前的宋人,就連當頭而來的一個黑影被護衛的怯薛拔刀擋下都沒有在意,他知道自己身處危險之中,但也肯定那個人沖不過來,饒是如此,慘烈的戰斗仍是讓他心驚!
“問一下他叫什么?”此刻真金的腦中只有這么一個奇怪的念頭,護衛們雖然不解,卻沒有人質疑他的指令。
“兀那蠻子,吾主問你,姓甚名誰?”生疏的漢話中雜著蒙古口音,讓楊磊的神志恢復了一些。
“聽好了......你爺爺姓楊名磊,居官大宋殿前都虞侯,和王七世孫,老令公之后。”
真金聽得疑惑,這個官職他是知道的,家世什么的就不清楚了,皺著眉頭他又親自上前多問了一句。
“哪個令公?”
“兩狼山......戰胡兒......天搖地動......天搖地......動!”楊磊閉上眼,嘴里卻沒有停歇。
“好殺!唉!好戰也!
拼性命和番奴對壘交鋒,我楊家投宋主忠心耿耿.。
一個個為國家不避吉兇,金沙灘只殺得星稀月冷。
血成河尸堆山實實慘情,楊大郎替宋王宴前喪命。
楊二郎拔劍刎為國盡忠,楊三郎被馬踏尸不完整。
四八郎兩個兒下落不明,楊五郎削了發去把佛誦。
楊七郎在雁門前去搬兵,單丟下楊六郎十分驍勇。
提銀槍跨戰馬疆場立功,我楊家八個兒子如狼似虎東擋西殺 南北征戰,兩軍陣前,萬馬軍中,不惜命!......”
力竭聲嘶,漸漸歸于沉寂,一曲秦腔從沒有了陜音的楊磊口中吼出來,另有一種悲愴之色,真金勃然變色,沒想到此人竟然是傳說中的楊家之后。
“男兒到死心如鐵,看試手、補天裂。”劉禹早已經淚流滿面,他嘴里喃喃地念著這句話,都忘了是誰寫的,又是在哪里看到的。
強抑著心頭的傷痛,努力控制著顫抖的手,他將手機的攝像頭視角慢慢調近,以求錄下這些好男兒最后的音容笑貌,他相信這樣的片子遠比任何華麗的字句都要令人震撼。
這聲音雉奴已經聽不到了,早在楊磊做冒死一搏之前,她就沖出了漢軍步卒的包圍,面前是一馬平川的長街,正是她之前過來時的那一段,沒有任何猶豫,雉奴打馬前沖,快如閃電,將稀稀落落追來的羽箭拋到了身后。
數息之間,街口已經在望,只要踏過去就能得到劉禹手下的支援,越是這樣,雉奴越是警覺,因為這里是大都城,韃子的核心所在。
密集的箭雨襲來的時候,雉奴的大槍已經舞做了一團,然而不斷地有箭支漏了過來,無奈之下她只能先顧馬再顧人,這些箭矢是從正面射來的,從隱隱現出的身影來看,不過寥寥數人,可這箭雨密集得就像是幾百上千人一齊發出,力道準確都讓人心驚。
“嗯!”雉奴痛哼一聲,她知道肩上這一箭已經破甲而入,忍著痛將露在外面的那截折斷,低頭看了一眼流出的血,仍是鮮紅的顏色,還好沒有中毒,才略略放下心來。
巷口處一共六人六騎,正是之前那個十人隊中剩下的騎兵,急速地射出一輪羽箭之后,六個人一齊扔下騎弓拔出了趁手的兵器,彎刀、長矛、鐵骨朵、甚至還有斧子,吼叫著沖了上去,以求攔下這個 拼了!雉奴一咬銀牙,大力夾著馬腹,戰馬仿佛明白了她的心意,發出低吼的喘息,蹄聲如雷,朝著前方狂奔而去。
首先迎面而來的是一上一下兩把彎刀,這樣的速度下不需要用力,僅僅平舉就能憑著速度將人斬成兩段,蒙古人的面相越來越近,雉奴甚至能看到他們臉上殘忍的獰笑。雙騎交錯,閉上眼睛的不是當敵的雉奴而是調轉鏡頭對準她的劉禹,片刻之后沒有任何的聲響傳過來。
原來在刻不容緩之間,雉奴收槍扭腰,按下馬頭,靠著良好的柔韌度,身體幾乎彎成了一個蛇形,身上的甲胄被她大力擠得“喳喳”直響,差點就以為會散落開去,臉頰差不多貼著刀光滑過去,生死就在毫厘之間。
第二隊兩個蒙古騎兵分別舉著錘和斧,一下劈一橫掃,沒有給她留出任何躲閃的空間。雉奴選擇了當頭劈下的那個韃子,大槍比他的手臂要長,直指胸腹,逼得他回斧自保,而她自己則直挺挺地朝后一仰,將將避開了鐵骨朵的掃擊,那勁風刮得眼睛都在疼,可想而知有多猛烈。
剛剛坐起來,兩把長矛就交錯而至,這是最后的敵人,她不再惜力,大槍橫掃出去,就在右邊的韃子收身想要躲開的時候,槍勢一轉,從橫掃變成了直刺。梨花三分,在他身上憑空現出三個冒血的窟窿,那人不敢置信地用手去捂,直到錯馬過去都沒有倒下來。
錯身之時,另一支長矛插著她的肋下的甲葉滑過去,剛剛收回大槍的雉奴毫不停留地返身回擊,沒有槍頭的一端重重地打在對方的背甲上,雖然沒有透甲而入,卻也將人打得口吐鮮血伏在了馬身上。
“攔住他!”
雉奴已經盡力了,這一番沖擊,幾乎沒有浪費任何時間,然而,等她到了巷子口,從前方和另一處沖過來的韃子大隊堵住了各處出口,只余了右手邊的一條小巷子,她看到了一個人影在朝她招著手,毫不猶豫地撥馬轉了進去。
“雉姐兒,隨我來。”
一個舉著傳音筒的乞丐拉住她的馬頭就往里頭帶,可是不用回頭,雉奴也能聽到后面追兵越來越近的馬蹄聲,沒等她問出口,從巷子里鉆出兩個漢軍打扮的漢子,為首的拿著一把勁弩,笑嘻嘻地看著她。
“虞侯已經殉國,現在輪到咱哥倆了,這條命是指揮救下的,總算有個機會能還與他,雉姐兒,快走吧,不要停,直接出城去。”
老狗子滿不在乎地催促著,將二人讓了過去,同一塊來的那個弟兄上前堵住了巷子,直面潮水一般撲上來的韃子。雉奴在他的眼中沒有看到任何的畏懼之色,吊兒郎當地模樣就像在街上調戲良家女子,而不是走向死亡的邊緣。
她的聲音哽在喉嚨里沒有發出來,一句“狗蛋哥哥”欠了他整整十年,不同于楊磊,前者更像是金家的家仆,老狗子為她這樣做不需要任何的理由,可是她憑什么心安理得?雉奴不敢回望身后的情形,她怕自己忍不住就不走了,身上背了這么多的囑托,命已經不是她自己的了。
劉禹怔怔地看著雉奴消失在遠處,傳音筒里傳來的是接應到位的消息,院子外面還有廝殺之聲傳來,他知道這些弟兄撐著一口氣就是因為他沒走,韃子沒有攻上來,只怕存的就是活捉他慢慢戲耍的念頭,自己又豈能讓他們如愿。
將最后一個鏡頭記錄下,劉禹收起了手機,毅然返回走入了自己的房間,關上房門的那一刻,他甚至看到了廉希賢失措的表情。
“不好,他要自戮!”
仿佛是為了印證廉希賢的猜想,一股濃煙從房間中升起,緊接著就是肉眼可見的火光。真金等人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切,就連滅火救人的命令都忘了下達,而還在廝殺的眾人都不約而同地住了手,轉頭望向了那一邊。
“弟兄們,殺夠本了,中書虞侯都已經走了,咱們還留著做什么?”
兩個背靠背的殿直相視一笑,毫不猶豫地將有些卷刃的長刀橫在了自己的脖子上,然后同時向后拉去,鮮血飛濺、眼神黯淡,兩具尸身卻互相依偎著沒有倒下。
外面的人不知道的是,濃濃的火光中,劉禹閉著眼睛感受了一下,灼熱的氣息撲面而來,就連毛孔都似乎被塞住了,空氣慢慢變得稀薄,窒息的感覺越來越強烈,直到產生了眩暈感,他才在一片赤紅中展開了傳送門。
“尼瑪!”
時空變幻的那一瞬間,劉禹的眼睛被刺眼的白光扎得什么都看不到,他耳中聽到的最后一個聲音是膠皮與地面劇烈相接發出的澀耳摩擦,然后就是腦中傳來的一下巨痛,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城中的一處鋪子里,脫不花望著沖天的黑煙,用蒙古語不住地說著什么,然而他心里很清楚,忽必烈不可能會放過這些宋人,現在自己只能為這些朋友盡一些綿薄之力。
這就是劉禹給他送上的一份大禮,雙方不但和談不成,就連使臣也被屠殺殆盡,這意味著什么?戰爭,繼續下去的戰爭,大宋為海都分擔了至少大部分的兵力,脫不花怎能不感激劉禹所做的一切。
“安息吧,我的朋友,愿長生天保佑你的靈魂得生天國。”
祈禱完畢,他從房中的一排籠子里抓出一只灰色的鳥兒,將剛剛寫就的一張小紙卷成一團裝入一個小圓筒中,然后系在了鳥兒的腳踝上,用嘴親了一口鳥兒的羽毛,走出房去一把將它扔到了空中。
“啊!”
臨安城興慶坊劉府后院內,午睡中的璟娘一下子坐起了身,唬得一旁侍候的聽潮趕緊上前幫她輕撫后背,入手處全是汗水,整個人宛如從水里跳出來一般。
“大娘子又驚到了?”
“我不知道,心里好悶,還隱隱有些痛,你說是不是......”
璟娘抓著聽潮的手,眼神中全是慌亂,還有一絲渴望,聽潮暗嘆了一口氣,收回手反握住她,坐下來輕聲安慰著。
“老人都說,夢是反的,娘子為夫憂心本是平常,可如果太甚,傷了身體就不值當了,郎君不是說過了,他不想看到你憔悴的樣子,你這些日子越發不安了,到時候等他回來,如何是好?”
許是聽了這些話心定了些,璟娘慢慢地平復下來,就著聽潮的手靠在枕上,后者輕輕為她打著扇子,這才緩緩地閉上眼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