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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探子

  易先生當然不姓易,可一個稱呼用慣了,幾年下來,連他有時也覺得自己就是姓這個。身為大元駐廬州情報站的主任,喔不,應該說是中書右丞行樞密江淮房知事,易先生的身份在這里幾乎無人不曉,就連想要去打通北面商路的宋人大商號,也紛紛與之結交。

  他最主要的使命當然是打探宋人的兩淮防務,近來的工作重點已經放到了對夏貴的拉攏,只不過雖然能經常進出帥府,甚至偶爾還能拿到特令自由出城,可那位大帥的態度始終是模棱兩可,不說答應也不說不答應,一句“時機未至”就將人打發了。

  今日信使送出的便是他的建議,對于這種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還是要從兩方面下手,軍事上,應該重兵壓境,政治上,許給他的好處不妨再多些。就算是他所希望的“世鎮淮西”也不是不可以的,反正想要收回來,尋個錯處就行了。

  最近這些天,他愈加感到夏貴對自己的敷衍,直到后來從江南過來的商家口中才得知是因為征南大軍敗了,手下都勸過他不如先撤回去再作計議,他卻沒有絲毫猶豫,夏貴這里什么情形沒人比他更清楚,此人貪財戀權已經幾乎形同割據,怎么會去做斷了自己后路的事。

  唉,易先生沒由來地嘆了口氣,如果當日趁著沿江諸郡皆降,大軍先壓向淮西,說不定已經逼得夏貴舉城來投了,那樣自己也不用再呆在這里受那廝的鳥氣,這等大功,大汗定會賜下銀虎符吧?想到那個耀眼的小事物,易先生的心有些蕩漾。

  “掌柜,人已經出城了,只是信牌被守將收去了,下次再要用,還得去帥府找人通關節。”剛剛送走信使的一個親隨前來稟報,易先生點點頭表示知道了,這事在他的預料之內,不過就是為了多斂一次財罷了。

  “今日可有新貨到?”他經營的這家商棧也會做正常的生意,北地的皮毛、藥材都是能在南方賣出高價的緊俏貨,然后再收些南方的海貨、布綢等物,賺到的錢算起來也不少,可大部分都被他用于了通關節和關際,當然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正要回報此事,咱們的商隊是申時末進的城,這會還在入倉呢,馬頭老許帶了封書信給掌柜,因沒找到人,故而剛剛才交由小的進呈。”接過親隨遞過來的書信,易先生并沒有當場打開,而是返身就進了屋。

  信是從鄂州發來的,看上去不過是封普通的家書,易先生將他們轉換成事先約定好的暗語,這才能讀懂里面的真正含義。大軍果然是敗了,他撫著額頭靠在了椅背上,雖然沒有商人傳得那樣夸張,也是一場有數的慘敗。

  這一段時間他的工作不算得力,信中含著隱隱地不滿,夏貴居然主動出兵攻向黃、蘄等地,讓還未完全回撤的元軍有些措手不及,好在守軍終于撐到了阿里海牙的返回,這才保住了兩州大部分轄境還在自己人之手。

  信中希望他能勸住夏貴,恢復前幾月的那種互不相侵局面,這是對他工作的最低要求,易先生能想像得到鄂州那面的怒火,只是沒有表現在文字上而已,可是看到信中所提的事,他又有些頭疼,夏貴出兵一事就根本沒有告知自己,就今天見面的態度來看,這事并不容易辦,說不得還要費些財物,走走迂回路線。

  陽邏堡距鄂州城不過三十里,原是宋軍在荊湖防線上的重要堡壘,之前元人南征,先攻鄂州不克,繼而越過堅城先趨此地,在大江之中血戰一番,擊敗了夏貴的十萬舟師,打得他喪膽而逃,繼而挾勝勢強攻,終克此堡,都統王達與麾下八千余人戰死。

  如今,城墻上的旗幟已經換了主人,元人也視它為鄂州屏障,極為重視它的防御,夏貴所遣的大軍根本就沒有要攻城的意思,在與守軍對峙了幾日,發現敵人的援兵趕來之后,就馬上縮回了出發地。

  阿里海牙看著遠處漆黑的天際,宋人的影子早就看不到了,他也沒有下令漏夜追擊,黃州境內有一大部分都是山區,在那種地形,自己的騎兵發揮不出多少作用,宋人卻何以依山據險,這樣的仗他不想打。

  他不知道的是,那一片廣闊的山區就是著名的大別山,它橫亙在淮西與荊湖之間,一直延伸到大江附近,可謂天然的屏障,這也是元人之所以順江而下,并沒有去碰近在咫尺的淮西的原因。

  幾日前,大帥伯顏的座舟從鄂州過去時,他專門前去見了一面,不看不知道,他根本無法相信眼前這個形容憔悴,心志有些消沉的人就是數月之前還意氣紛發,揚言要氣吞天下的虎狼之師統帥,才四十許的年紀,阿里海牙分明看到了他鬢邊已經稍露的白發。

  一番傾談下來,阿里海牙感到了濃濃的困惑,伯顏用兵向來厚重,整個布兵也并無明顯的錯漏之處,可為什么會敗得這么慘,兩人都沒有得出確實的結論,更加古怪的是,傳說中的建康城宋人主帥汪立信,已經有消息證實了他戰后不久就病發身亡,伯顏實在沒辦法接受,自己是被一個臨近入土的人打敗了。

  分別之后,阿里海牙重新回到這里,他眼前的這支宋軍卻和以前所見的別無二致,自己不過亮出了旗號,人數并不占劣勢的敵人就開始了后撤,為防有詐,他沒有下令追擊,結果宋人一跑就跑了個沒影,讓他十分不解。

  再聯系到相鄰的蘄州戰事,阿里海牙根本不相信這樣的宋軍會擊敗伯顏麾下的那支大軍,若不是戰果已經被證實。他甚至很想帶著手下這些人直接攻入淮西,看看宋人是不是真的突然轉了性,可惜也只是想想而已,他是個謹慎的人,需要確實的證據。

  因此,實際上黃、蘄二州境內的戰事已經結束了,兩軍隔著很遠相互戒備著,卻都沒有要主動進攻的意思,而與此同時,一批批的探子偽裝成各色人等,向著沿江各州府而去,他們的最終目標,仍是那座讓元人喪師數萬的建康城。

  G7596次高鐵到達終點廬陽站的時間是帝都時間晚上十點四十三分,這個點就算是放到現代也稱得上很晚了,等到劉禹趕到選定好的穿越點。基本上已經看不到人影,廬陽市做為皖省的省會,已經發展成為一個現代化的大都市,建國時期還存在的古城墻后來也被拆除了,大致范圍就在環城公園一帶。

  教弩臺,建于三國時期,旁邊就是逍遙津公園,臺上的明教寺是清末時重建的,它的歷史同樣可以追溯到宋朝時。劉禹選的當然不是那座佛寺,而是臺上的另一處遺跡,建于魏晉時期的一口古井,因井口高出街道平房屋脊,名為“屋上井”。

  從燈火通明的現代都市突然來到漆黑一片的古代,劉禹盡管已經不是首次行為了,雙目仍然陷入了盲視的狀態,這周圍實在太黑了,要不是被井欄擋著,說不定他一個不小心就會摔到井里去。

  劉禹在臺上伏下身來,等眼睛適應了好一會兒,這才開始打量周圍,臺子很高,一眼就能看遍大半個廬州城,遠處的點點燈火在夜空中時隱時現,遠不如大城的那種繁華景象。邊上被一堵高高的土墻圍起來,那應該就是宋時的明教院,為怕有僧人出來打水,劉禹順著墻躲入了角落中,掏出了懷里的對講機。

  接到自家太守的通話要求,李十一開始還沒太在意,等到劉禹告訴他自己這會已經在城里了,才讓他大吃一驚。教弩臺在哪里他是知道的,離得不算遠,也就兩個街口,可現在已經宵禁了,遇上巡兵就算沒有性命之憂,可這隱蔽的身份就曝光了。

  “太守放寬心,就在原地稍等,我帶人即刻就到,語畢。”放下對講機,他便叫起了屋中所有的人,加上附近的一共也才八個,太遠的就算了,動靜太大,收拾了一番,幾個人換上了夜行衣,也不走前門,就從窗戶上緣繩吊了下去。

  百無聊賴的劉禹不知道他們何時會來,隱在角落里玩起了手機里的《憤怒的小鳥》,關了音效之后只余了一點燈光透出。還沒玩幾關,臺下傳來整齊的腳步聲,一隊巡兵手持長槍走了上來,劉禹趕緊收起手機,伏下身體,盯著來人的方向。

  “太守可在,某是李十一。”剛剛走上臺,隊伍里就傳出低低的呼叫,劉禹聽得真切,正是那廝的聲音,這伙人真大膽,不知道放翻了多少個巡兵,千萬不要出人命才好,他站起身,施施然地從黑暗中走出來,迎向了自己的手下。

  “委屈太守了,這是一個巡兵的衣甲,人被打暈扔在了巷子里,兩個弟兄在守著,這里不能久留,咱們趕緊走吧。”接過李十一遞來的衣甲,劉禹匆匆地套在了身上,再拿過一支長槍,一隊似模似樣的巡兵列著隊朝來時的方向走去。R1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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