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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七十六章 遺言

  女子深吸一口氣,神色漸漸平靜,一雙手陡然化作血紅色,在陽光和白雪的映襯下,紅得極艷麗。

  “也罷,也罷。”

  要不是她曾立下心誓,絕不親自動手傷黃旗海絲毫,這些年來,她也不至于不敢出現在那人面前,更不敢親自去尋長生錄的下冊!

  凌空蠢笨如豬,也是個沒用的,對待黃旗海謹慎的過分,愣是拿一個修為被廢的廢物毫無辦法。

  她嘆了口氣,“若華小丫頭,既然你執意找死,我便成全你。”

  霎時間,女子的掌風擦過若華的臉頰,掀起她一縷發絲,濃重的血腥味伴隨著絲絲甜澀,熏得方若華略有些頭暈。

  洛風神色一變,臉色隱約透明:“有毒,小心。”

  方若華一笑,長劍出鞘,動作更輕盈,一把劍被她舞得防守也似攻擊,凌厲非常。

  劍身長鳴,似有些歡快之意,一劍刺對方面門,中途又變招平削手腕。

  那女子側掌瞬間被劃傷了一道,鮮血滲出,落在雪地上,腐蝕了一大片青巖,她臉上終于隱約露出些許凝重。

  方若華輕笑,招數毫無痕跡,信手拈來,仿佛輕松得很,還有心情笑道:“你覺得黃旗海是白玉城弟子,最是尊重祖師,不會毀了祖師的手書,一準要藏起那什么長生錄下冊,好送回白玉城去,是也不是?”

  “的確,我們這位黃老前輩有點迂腐,擔心東西落到你們這等人手中擔心得要命,可還是把那破書留下了。”

  女子目光雪亮,心潮澎湃,氣血沸騰。

  方若華輕笑:“奈何我這人最討厭婆婆媽媽,東西一到手就直接扔火盆里燒成了灰燼。”

  “話說,那些所謂仙人的手書,也和凡間書本一樣都怕燒,也沒燒多一會兒就都沒了。”

  女子神色一滯,一口氣堵在胸口,臉上怒氣勃發,身形瞬間亂了亂。

  洛風登時欺上前,折扇展開,橫掃她脖頸,女子半晌才回神閃避,慢了一拍,雖躲開洛風的折扇,還是受了傷,臉色雪白,氣血翻騰。

  她臉色冰冷如霜,再也沒有優雅的儀態和和氣的面孔,雙手蒸騰出熱氣,凝結出一層血氣,血霧繚繞,她的臉卻越來越白。

  每一出手,掌風所及,一切腐朽,這毒簡直厲害得讓人心驚。

  方若華的攻勢卻反而更迅捷,更一往無前。

  這樣的敵人,一旦交手,付出任何代價都要留下對方的命,不能給她一點喘息的機會。

  否則豈不是永無清凈之日?

  或許是這種心態,更符合劍意,方若華的招數更沒有痕跡,長劍像是活了一般,帶給那女子的壓力越來越大。

  女子瞇了瞇眼,此時到稍稍冷靜,心中思量起退路。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她的生命寶貴得很,可不能和這些人硬拼。

  招數越見兇猛,腳下卻一轉,驟然掉頭向后飛竄而去,十分果決。

  方若華蹙眉,猛然一拍手,旁邊山坡上亂箭飛來,夾雜著無數火雷子,還有土炮的炮彈。

  一時間塵煙四起,隱約傳來一聲凄厲的慘叫。

  待一輪炮轟停下,方若華瞬間也追了出去,不多時就看到那女子衣衫破碎,渾身是血,蓬頭污面,顯然受了傷,但速度還是不慢,不停地狂奔,顯見已是暴怒,破口大罵:“混蛋,方若華,你竟敢傷了我的臉,早晚有一日我要將你碎尸萬段,不,我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讓你一身血肉,全化作我的養分…”

  方若華一言不發,瞬間擲出長劍,那女子聽見風聲,及時躲避,還是讓這一劍刺中手臂,疼得她面孔扭曲,罵聲更響亮。

  聽這罵聲,方若華就皺眉,炮火的威力還是小了些,也不夠靈活,對付這等高手有些困難。

  可惜,宇宙商城那些大威力的武器她既有些買不起,也不怎么敢買。

  目前朝廷有自己的火器,還有火器營,江湖上也不乏用火器的門派,方若華只敢在原有的基礎上,稍作改良。

  要是一下子把熱武器的檔次提高得過于嚴重,那對眼下這個小時空來說,真不算好事。

  她總不能為了圍捕凌空,就做出這等‘喪心病狂’的事。

  此時,身后遙遙傳來一聲慘叫。

  是女子的叫聲,聽聲音很像種靈。

  方若華和那女人腳下都一頓,略有些驚疑。

  “仙子速走,有大軍埋伏!”

  凌空臉色潮紅,神色慌亂,身形轉瞬及至,一臉殷切焦慮地擋在那女人身前,似乎毫無防備地把背后交給那女子。

  “仙子,快,快…”

  他似受傷極重,轉頭看那女人,目光中充滿強烈的情感。

  那女子臉上都不覺露出一點溫柔:“你…”

  話音未落,凌空似是著急了,猛地伸手推了她一把,卻在推中女人身體的一瞬間,掌心爆發出一股強烈的吸意。

  女子神色驟變,卻是渾身上下的血液仿佛被凍住,身體一點點變冷,冷得面上浮現出一層寒霜。

  她掙扎了兩下,掙脫不了,神色凄厲,牙呲目裂。

  方若華也是此時才察覺不妙,驟然出劍。

  凌空瞬間調轉方位,將女子推到劍上,自己轉瞬撲向道邊樹林。

  方若華退了一步,長劍抵在女子的喉嚨上。

  打了個呼哨,旁邊幾個護衛鉆出來。

  “打信號,讓前面的兄弟注意對方行蹤,但是不要追得太近。”

  “知道了。”

  方若華又接連交代了好幾個人,吩咐他們回幻真觀補充武器彈藥,找到人只遠程進攻,圍而不追,堵而不截,只要察覺對方行蹤,第一時間發信號給自己。

  方若華手底下的護衛還沒訓練幾年,可經不起折損。

  現在她覺得那凌空的危險程度比以前要高得多,離遠點比較好。

  但是,人已入甕,就決不允許對方再逃脫。

  此人顯然是瘋了,徹底撕破了臉皮,不及時把他抓住,還不知要死多少人。

  交代完,方若華并不踫被她又刺了一劍的女子,只是從袖子里摸出一條白綢,輕輕一抖,將其裹成粽子。

  其實,這女子已經氣息奄奄,只是或許有回光返照之勢,臉上隱約浮起潮紅,減少了幾分青紫,自嘲地笑起來。

  “…終日打雁,卻到底是讓…啄了眼睛…男人啊,男人啊!”

  方若華心中有些擔憂后面的狀況,有洛風在,不知為何會讓凌空也逃走。

  但她并沒有表現出急躁來,反而伸手拖著綢緞,速度雖然加快了些許,卻還是要不顧累贅,將這女子拖著回去。

  女人臉上露出一點郁悶,嘆氣:“凌空吸去了我體內真氣和血液,我只剩下最后一點內息吊著命,立時就要死了,我都這么可憐,你還不讓我體面些?”

  方若華無語:“等你死了,火化以后再給你置辦一口棺材。”

  女子一愣,笑道:“也行吧,沒有橫尸荒郊,我的命不錯。”

  她全身是毒,肯定留不下全尸。

  女子被拖得頭發散亂,臉上又是灰塵又是草根,卻難得看著藍天,覺得這天很好看。

  “方若華,我以為,我會很怕死,畢竟我那么想活著,那么想永遠美麗下去…”

  “可原來當真到了這一日,我竟也沒有想象中那么害怕。”

  她笑盈盈地看過去,“我知道,你不愛聽我這等人說話,畢竟殺過那么多人,害死過那么多無辜,可這世上,弱就是有罪,弱肉強食本是天理。”

  方若華也沒那么不愛聽她說。

  罪大惡極的兇犯臨死之前,有機會的話,也得讓留個遺言什么的。

  女子惡事做了許多,聲音到還挺好聽。

  “我抱來的那個孩子,你幫著送回鄭家去吧,就是城西胭脂鋪鄭家,給鄭淵,那是他弟弟。”

  “他愿意養就好好養著,不愿意養,就讓他隨便處置,反正是老鄭家的種。”

  方若華:“…”

  她都差點忘記,這女人是抱著個孩子來的。

  “我今年已經四十有七,死了也不算是短命,十四歲之前,我家貧,最大的奢望是吃飽肚子,十四歲跟了合歡宗老祖,能吃飽穿暖,還是日日山珍海味,錦衣華服,可我反而什么都不想吃,再也覺不出美味。”

  “二十歲時,我遇見黃旗海。”

  她一邊笑,一邊搖頭,“呵,男人!我當時正風華月貌,略施手段,就把白玉城高高在上的仙人迷得神魂顛倒,不惜和合歡宗對上,要就我出苦海。”

  “合歡宗的日子,天天提心吊膽,作為老祖的爐鼎,每日都擔心自己的生命,和黃旗海離開之后,我當時是真以為,自己時來運轉,從此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

  她臉上露出些諷刺的笑來,“但原來,事情永遠不能回去,留在身上的印記永遠也擺脫不掉,我再也不能適應粗糧雜米,受不了粗糙的衣物,更受不了黃旗海不許我繼續修行,說要與我過太平清閑的日子。”

  “這怎么可能!”

  女子深吸了口氣,臉上隱約泛起一絲死灰色。

  方若華看了看,就沒有打斷她。

  “我有絕世容顏,哪里舍得讓它一點點憔悴掉,當我意識到,我受了傷,內息漸漸枯竭,容貌會越來越敗壞,我會老去,韶華不再,我開始不甘心起來。”

  “尤其是當我知道,黃旗海手里竟有當年玄素真人留下的秘籍手書,這秘籍還能讓人長生,我這心里就和長了草似的,再也安靜不了。”

  “黃旗海一開始對我并無多少防備,但他除了在我的事情上外,平時特別守規矩,白玉城的規矩,對他來說就是天,白玉城的禁書,他自然也收得極好,要不是當時他丟了界碑的鑰匙,一時回不去,恐怕會冒著被嚴懲的危險,第一時間送回禁書。”

  “所以我找了許久,都沒找到機會偷書,只半夜趁著他入眠,偷偷默記,可只記了一次,讀了一小部分,黃旗海就察覺不對,將長生錄給藏了起來。”

  “大概是他在書上留了什么記號,我不曾發現,好在他竟然沒有懷疑他的枕邊人。”

  方若華想,就是不知道是黃旗海沒有懷疑,還是不愿意懷疑。

  女子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她沒有看到,她的容貌漸漸枯敗,隱約有三十余歲的模樣了。

  “從那之后,我再沒找到好機會盜書,一直到他和怪哉和尚交好,也不知道一個處處重規矩的男人,怎么就和一個不守規矩的花和尚相談甚歡,特別有默契。”

  女子搖搖頭,“我一瞬間就意識到,這是我的機會,天底下的男人都一個樣,哪怕他是個和尚,只要我想,我就能掌控他們。”

  “當時我略施手段,沒用多少時間,便讓怪哉迷了心智,開始覬覦長生錄。”

  “其實我也沒想到,我偷看那么那么難,可黃旗海對怪哉卻沒什么戒備,讓他看了一多半兒才意外察覺不對。”

  “即便如此,他也沒有把怪哉怎么樣,只是再不來往而已。”

  女子幽幽嘆息,“可惜這次,我沒得什么好處,怪哉那老家伙在這方面竟意外堅持,說什么也不把書給我,所以,他只好去死了…黃旗海,也落到了凌空手里。”

  “我那時候手中的籌碼實在很少,傷勢未愈,功力不在,可謂手無縛雞之力,所以能找到凌空這顆棋子,到也算幸運,至少這回我們僥幸成功。”

  她說著說著,又苦笑,“也不是,我落到了如今這等地步,似乎,也不能算是成功。”

  “罷了。”

  她越發沒有體力,漸漸越來越疲憊,已沒了說話的力氣。

  似乎說了很長的話,可時間卻并不長,方若華此時已經看到了洛風。

  洛風靠著樹,席地而坐,快劍云飛立在一邊,回頭見方若華過來,一個閃身便消失。

  洛風吐出口氣,喊了一聲:“云飛,別胡來。”

  只是張嘴就吃了一口風,到不知對方是否聽得到。

  回頭看到若華,訕訕道:“凌空他…”

  “放心,絕不會讓他跑了。”

  方若華并不擔心發現不了他的行蹤,這一處人煙罕至,自家攝像頭有追蹤功能,比獵犬可厲害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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