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的,殿下,我說的不是這一次出宮。”岳秀菊連忙說道,語氣十分急切,似是生怕秦素不相信:“那天晚上的夜游其實夫人很早就回宮了。只是回宮后沒多久,夫人就又悄悄地出去了一次。因見我總跟著夫人,夫人就賞了我這個…這個鐲子,叫我別跟著她,還叫我一定要瞞著…瞞著殿下…”
她越說聲音越小,到最后已是幾不可聞。
“那你就真的沒跟著了?”秦素問道,面上仍舊沒什么表情。
岳秀菊悄悄抬頭看了她一眼,正迎上對方淡漠的眼神,她不由心下一寒,忙又垂下了頭,恭聲道:“回殿下,我…我拿了鐲子之后,卻是謹記著殿下的叮囑,也是害怕…害怕出事,所以我就…我就偷偷地跟在了夫人的身后。”
“是么?”秦素淡笑地看著她,面上是帶笑不笑的一個神情:“你倒真是忠心得很。”
岳秀菊的身子顫抖得厲害,再不敢說話,只拼命地往下縮著身子,似乎唯此才能躲過那冰冷的眼神。
秦素居高臨下地打量著她,心下未始沒有幾分惱恨。
她恨的不是岳秀菊,而是麗淑儀。
這人的腦子一定有問題。
在大多數的時候,麗淑儀總是會顯得異常地聰明。比如她一眼就瞧出岳秀菊是盯她梢的人,也看出她是誰的人,更看透了對方貪小的本性,于是舍下血本來賄賂。
可是,在某些特定的時候,麗淑儀的腦袋又笨得堪比頑石,為了個薛二郎,簡直是連命都不要了,真是想想就能把人給慪死。
幸得那晚有江八娘一路纏著薛允衡,麗淑儀想必沒得著與薛二郎私會之機,真是萬幸。
這樣想著,秦素便又掃了岳秀菊一眼。
這位岳供人也是個不安分的,分明拿了麗淑儀的重賞,卻還是去暗中盯梢,秦素絕不相信她是因為擔心出事才盯著麗淑儀的。
心思太靈活的人,想得就會特別地多。彼時的岳秀菊,怕也是留著些小心思的。
“怎么不往下說了?你一路跟著你家夫人,然后呢?你瞧見了什么?”秦素淡聲問道,面上的笑容卻是甜甜地,仿佛正說著什么歡喜事,緩步往前走去。
岳秀菊頭都不敢抬,垂著腦袋隨在秦素的身后,顫聲說道:“回…回殿下,我跟著夫人出了猗蘭宮,就見夫人是往玉露河那邊兒…那邊兒去了,還專挑著沒人的宮道走。后來…后來,我瞧見夫人像是遇見了什么人,突然就又飛快地往回走。我怕…怕被夫人撞見,連忙找地方就躲了起來。等我藏好了的時候,夫人卻是…不見了。”
她說到這里咽了口唾沫,又輕聲道:“我在原地等了好半天,才見夫人又走了回來,看著像是在躲什么人似地…走得特別快。我往夫人的身后看了看,就瞧見極遠的地方像是閃過了一個…一個男子的身形。只是隔得實在太遠了,我也沒瞧清楚,再后來…我…我就回了宮,然后夫人也就回來了。”
“就這些?”秦素冷著臉問道。
岳秀菊連忙點頭:“就這些了,殿下,真的…真的沒有了。”
秦素的視線掃過她手腕上的糖玉鐲子,復又轉向了一側的松林。
宮道寬闊而平整,一路向下,幅度卻是極微,行來并無不便。松林間有鳥兒啼鳴,清苦的松香味道時而傳來,十分清幽。
只是,秦素此刻的心情卻是郁結的,亦有著些許疑惑。
麗淑儀在端午宴當晚偷跑出宮,卻于中途折返,據說是遇見了一個男子。
那男子到底是誰?
難不成是薛允衍?
如果是薛允衍的話,那麗淑儀倒真有躲著的必要了。
思及此,秦素的目光仍舊凝在松林處,淡聲問道:“你就沒瞧清那男子的樣貌?一點兒都沒瞧見?衣裳頭冠也沒瞧見么?”語罷她又是一笑,柔聲道:“你若是一時想不起來,本宮也不急,等回去后,自有那拶子叫你想起來。”
“我真沒瞧清。”岳秀菊帶著哭音說道,牙關格格作響,顯是想起了刑作司的種種可怕傳說,懼怕到了極點:“殿下…殿下一定要相信我,那天晚上隔得太遠,我真是沒瞧清…殿下恕罪…”
“閉嘴!”秦素厲聲喝道。
岳秀菊嚇得一抖,再也不敢求饒,將手胡亂地在臉上抹了抹,抹去了滿臉的淚水。
秦素垂眸看著她,突然就很想要殺個人來解解郁氣。
她已經很久不曾這樣暴戾了。
微闔了雙眼,她深深地吸了口氣。
松針的清香氣息撲鼻而來,讓她瞬間想起了李玄度的懷抱。
此時此刻,這記憶中的味道,莫名地就讓她暴起的情緒舒緩了下來。
數息之后,那殺人泄憤的戾氣,終是從她的身上散了去。
“罷了。”秦素張眸說道,語聲中唯余冰冷,再不見方才的恐怖氣息:“你且再細想想,那個男子的形貌你真的一點都沒瞧清么?”
岳秀菊低垂的臉上,已是再無人色。
就在方才,她感覺到了一種明顯的殺意,脖子上涼涼地,就像有把刀子架在上頭。
她頭一次意識到,眼前的這位公主殿下若真要殺個把宮人,那簡直就是輕而易舉的事。
這個想法讓她渾身虛軟,若非靠著一口氣強撐著,她幾乎就要摔倒在地。此時聽得秦素所問,她又是害怕又是極力想要挽回,當真擰著眉毛拼命地回想起來。
秦素也不說話,仍舊慢慢地往前走著。
好一會兒后,岳秀菊方才戰戰兢兢地開了口,說道:“殿下,我…我想起來了一件事,就是那個…那個男子…”她用力地咽了口唾沫,語聲越來越顫抖:“那個男子像是戴著…一頂高冠,那冠子像是金…金子做的。”
秦素心頭微凜。
金冠?
諸皇子并太子殿下的冠冕,便是金的!
莫非,麗淑儀一力要躲避的人,居然是某位皇子,甚或就是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