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飯后,秦含真才見到了李子,以及他帶回來的東西。
李子的收獲并不多,大約是因為好吃的本地美食都被趙陌給包攬了,他只帶了些淮山藥回來,說是本地特產。除此之外,就是從書店里搜羅到的兩本書,一本是本地小有名氣的文人寫的江南游記,另一本則是作者佚名的雜談,里頭收集了許多本地的民間傳說、奇聞怪譚,也有幾篇本地名人小傳,真實性不可考,充滿各種封建迷信思想,但在古代人眼里,似乎還算有點意思?
作為李子第一次搜羅書本的成果,秦含真還挺滿意的,得知他買了淮山藥與兩本書后,先前給他的一吊錢還剩下八百多文錢呢。秦含真收回了五百錢,剩下的就賞給李子了。李子反手又塞給了站在一旁的妹妹青杏,讓她幫自己收著。兄妹倆都挺高興。
離開的時候,李子告訴秦含真:“姑娘喜歡這些雜書,回頭小的每到一處碼頭,都幫您留意著就是。其實今兒在鎮上,小的在書店里還看到了幾本雜書,不過趙小公子說,那幾本書里頭寫的東西亂七八糟的,不適合姑娘去看,讓小的別買。”
秦含真驚訝:“是嗎?那些書里寫的都是些什么?”
李子當時只是匆匆翻過幾頁,比不得趙陌看了好一會兒,了解得比較清楚,但還記得些許書里的內容:“有一本寫的也是本地民間的奇聞怪譚,記得其中一篇寫了某家大戶嫁女兒時遇到有人騙婚,那女兒出嫁第二天就上了吊,死后鬼魂到她父母面前哭訴,她父母便與女兒的鬼魂合力抓住了騙子,報仇雪恨的故事。還有一本,后頭有戲本子,就是才子佳人那種,不過詞填得很好,十分精妙。”他唱過幾年戲,肚子里有幾十個戲本子打底,在這方面的眼力還是很好的。
趙陌不許他買那個戲本子,他心里還有些遺憾呢。才子佳人的故事,固然不適合年紀還小的姑娘看,可他自己收著也無妨嘛。那詞是填得真好…
秦含真自認為看過無數小說電視劇,說到話本什么的,她根本沒多少好奇心,也不以為意。倒是李子給她帶回來的游記與雜談,都挺有意思的。里面不但介紹了許多江南地方的風景名勝、名人事跡,連各地特產都有詳細描述。她拿著這兩本書在江南旅游,一定能省不少事。尤其是那本游記,用辭淺顯直白,但寫得非常引人入勝,讀著上面的文字,就好象是親身去了那些地方一樣。
作者一定游歷過很多地方,才能寫出這樣的游記來。
秦含真翻著游戲,看著看著,半個晚上就過去了。若不是青杏過來催她睡覺,她還舍不得放下書呢。
第二日清早,船隊離開了淮陰,她又拿起游記繼續看起來。看著看著,她忽然產生了一個想法。
她走到書桌面前,攤開紙筆,開始給秦錦華寫回信。
她只是簡單安慰了秦錦華幾句,便不再提起那個話題,轉而介紹起了自己這趟南下的行程。乘船時的感受,運河兩岸的風景,在天津的見聞,吃到什么美食,還有后來遇上漕糧船的經過…等等等等,她還把昨晚上吃的碼頭湯羊肉也寫進信中了,十分詳細而周全地描述了羊湯的美味,最后還直接畫了一幅大大的羊湯圖,比一碗羊湯還要大些。
她的繪畫課只是學了點皮毛,但簡單的白描技法還是懂得的。她畫了一碗羊湯,還辛苦地調了顏料染色,把羊湯畫得更象是真的。畫完羊湯,她又去畫別的菜,每道菜旁邊都要詳細寫清楚自己品嘗時的感受。
如此這般,她寫了一大疊信,壓根兒就沒法放進信封里,只能拿個一尺見方的木匣子裝了,還要扣上搭扣,才能避免信紙太厚,把匣蓋給頂起來。
等到了下一次,黃晉成那邊往京中傳信時,她就可以搭人家的順風快遞,把信送回京城承恩侯府去給秦錦華了。
秦簡也寫了很厚一封信,另附上幾樣絲帕、折扇、繡帶、荷包等小玩意兒,也裝了一匣子,請黃晉成的信使送回京城。他看了看秦含真手里的匣子,再看看自己的,不由得摸了摸鼻子。
他小聲問黃晉成:“晉成叔,這真的不要緊么?我們托您捎東西回去,會不會礙了您的事?”
黃晉成白了他一眼:“你到這會子才知道么?行了,別啰嗦。我用的信使不是官家人,就是給我自個兒家里送家書的,腳程要慢一點,但不會耽誤正事兒。你跟你妹妹只是順帶而已,我這里還有一大箱子的東西要送回去呢。”
秦簡這才放心了。
黃晉成笑話他:“真難得,你小子也有明白別人難處的時候?我只當你還是那個沒心沒肺的脾氣呢。”
秦簡抗議:“我哪兒有呀?我一向都是老實乖巧,聽話得很。晉成叔你別冤枉我!”
黃晉成笑而不語。
送往京城的家書與物品送出去了。而黃晉成這里,也收到了金陵方面的來信。也不知信是誰送來的,信里說了什么。黃晉成看完信后,便一個人窩在船艙里待了許久。到了飯時,親兵來請他去用飯,他都沒什么胃口。
因著平日常打交道,他手下的軍士與秦家的下人早已混熟了,便把這個消息傳到了秦家那邊去。秦柏很快知道了消息,得知是金陵來信,忙請了沈太醫過來商量:“金陵方面莫不是有什么不好的消息?否則黃大人怎的看完信后,就茶飯不思?”
沈太醫也聽說了,他心里正納悶呢:“按理說不應該呀?那位爺身邊又不是沒有人護著。”
想知道答案,只能去尋黃晉成。這一回,他與秦柏兩人都等不及晚上船停靠碼頭休息了,趁著午時,借口要午休,讓船工把船靠了岸,兩人結伴到了黃晉成的船上,問他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黃晉成一臉的莫名其妙:“沒什么事呀?只是家中親戚有些煩心事,并沒什么大礙。殿下安好無恙,聽聞他等候已久的那位神醫已經回鄉了,正為殿下診治呢。”
秦柏立刻松了口氣,笑道:“既如此,我就放心了。”
黃晉成干笑了兩聲:“永嘉侯請放心吧。若是殿下果真有事,我又怎會瞞著二位?”
他親自把秦柏與沈太醫送回了秦家船上,便心不在焉地回去了。沈太醫若有所思地看了他的背影兩眼,輕笑著對秦柏說:“黃大人的貴親,也不知出了什么事?竟讓他如此煩心?方才他說話,連避人耳目都忘了。”
兩支船隊加起來也就他們三個人知道此番南下的真正目的。為防消息走漏,他們連在身邊人面前都不說實話,交談間要提及東宮,一概以“那位爺”或者“大爺”來指代。黃晉成一直都嚴格遵守這一規則,方才卻直接用了“殿下”二字,怎叫人不起疑?
秦柏沉吟片刻,道:“正如黃大人方才所說,倘若真是那位爺出了事,他不會瞞著我們,也沒理由瞞著我們。他看起來不象是個不知輕重的糊涂人,想必真的是他親友遇到什么事了吧?我們也不必多問。且由得他去吧。”他與黃家人的關系本就尷尬,何苦再插手黃家人的事務?
秦柏無意多管閑事,沈太醫也沒了興致,便一同回艙房里下棋去了。
等船隊到了揚州那一天,黃晉成又收到了一封來自金陵的書信,臉一下就陰沉起來了。周圍的人都看得分明,心里忍不住犯起嘀咕來。秦含真也聽到自家祖父與沈太醫的交談,不過一時半會兒的,她還顧不上別人家的閑事,因為她今日也收到了京城里的來信。
秦平寫這封信的時候,想必已經接到頭兩回捎回去的信了,因此他在信中,對大同那邊的最新情況進行了追蹤說明。
秦安得知何氏是往臨縣的方向去了,猜想她是去找長女,便也有意告假追過去。但這時候金環來報,說他小女兒有些不適,請大夫抓藥什么的,折騰了兩天,等孩子平安無事了,秦安已經沒有了追蹤前妻的心思。
他就打發了一個人去臨縣尋陳家問問情況,正好可以順道看一看曾經的繼女。
章姐兒在陳家過得可不算好。陳氏族里早在何氏改嫁之前,就認定她腹中胎兒并非陳校尉的親骨肉,如今眼見著這“野種”被秦安送回了陳家,怎么可能看她順眼?只是陳家已經衰敗,秦安送繼女前來時,卻答應了會給她生活費,因此陳家表面上裝出高高興興的樣子,收留了這名孤女。
但等到秦安的人一走,章姐兒的處境就急轉直下地惡化了。她不再擁有華服首飾,也不再養尊處優了。陳家人給她換上布衣,要求她幫著干活,不許她與其他陳家的女孩子交談來往,更別提什么教養不教養了,扔些布頭線腦,讓她自個兒練針線活去。
章姐兒哪里吃過這樣的苦?她哭過也鬧過,被陳家人餓了兩天,終于消停了,老實了許多,只是天天盼著秦安接她回大同,又想念生身母親。
于是,當何氏到了臨縣,私下收買了陳家的婆子,給她遞信,說要帶她走的時候,她二話不說就答應了。
秦安留給她的財物都被陳家人拿走了,章姐兒便偷了陳家女眷的首飾,與收養她的那家陳家人用來采買中秋過節物事的十兩銀子,從后園的狗洞里爬了出去,與何氏會合,然后從此無影無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