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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九章 應承

  堂中頓時鴉雀無聲,無一人敢應。

  許繼宗站在偏堂外頭,也是聽得驚疑不定。

  五日之中,將邕州轄下二十余處縣鄉、城中一十三個坊街中百姓的姓名、人丁全數統計清楚,這在眾人看來,實在同天方夜譚并無甚差別。

  ——這又怎么可能呢?

  這是五日,不是五十日,便是逐層將差令下發下去各縣、各鄉、各里、各保少說都要三日功夫,還要叫他們一一去抄劄,又要抽出人手去復核,等到材料匯集上來,靈藥重新統計、篩選、除錯,即便是長著翅膀,也不可能飛得這樣快。

  堂中眾人都被這夸下的海口給鎮住了,過了好一會,那郭建才開口道:“勾院不必出此驚人之語,將來若是做不到…”

  顧延章開口接道:“若是本官做不到,自是有害百姓,當不得如此大任,屆時定會自請除官,諸位可以當做監察。”

  一時諸人有一個算一個,全數安靜下來,只恍恍惚惚地互相對視著。

  許繼宗不在堂中,自然看不到里頭眾人那驚懼的眼神。

  郭建在縣衙之中當過差,見識過縣官、州官,也見識過朝中其余官員,自以為自己也算是有些場面的,卻從未想過居然遇得會有一個朝官如此說話。

  他咽了咽口水,望著對面神色平靜的顧延章,竟是有些說不上心中什么感覺。

  難道是自己領著這些個新官,把一個朝官給逼瘋了?

  不當如是啊!

  這顧延章,從前據說在贛州撫流民卓有功勞,此次在邕州協理后勤轉運也好,逼退交趾兵也罷,都據說十分得力,怎么會發下如此蠢言蠢語?

  五日之中抄劄完畢,是絕不可能的!換誰來都做不到!

  便是黃相公、范大參,歷朝歷代以治政出名的良臣到了,也最多能將兩個月壓成一個月而已。

  這顧勾院的目的,莫不是為了哄著自己同眾人聽他的話,按著他的吩咐去做事,等到日子久了,將大家一一分開,不得湊在一處,便難以擰成一團,只成了一團散沙,便再無反抗之力呢?

  左右到得那個時候,這一位顧勾院只要隨意找些理由,不是說下頭人配合不當,便是說自己這一干人等出力不多,立時就能把責任推脫出去,辭官是肯定不會辭的,說不得,還要拿準了自己這些新上任的幕僚官不敢出去大肆宣揚,只好忍氣吞聲。

  可惜了,顧勾院,若是你當真這般想,這一筆賬就算錯了!

  郭建心中極快地轉著念頭。

  不能由他牽著頭走!

  自家才干并不輸于任何人,只是家中少財少物,甲次又在末等,才是不好運作,若是叫自己得官早,定是早早就出了頭,何必落到今日地步。

  同行的十余人,個個比不得自己之十一,如果給一個機會,叫自家在陳節度面前冒了頭,將來跟著他,便不用再落在邕州這等苦窮之地。

  許繼宗不過一個宦官,差遣又是在廣南,邕州一日不定,他便一日不能回京,在天子面前影響有限,顧延章不過是一個勾院而已,哪怕這回立下大功,他的資歷太淺,年紀太輕,得官時日又太短,也不能做多少用,只有一個陳灝,只要對方愿意,便能在回朝之后,將自家請調出去。

  只可惜一來邕州,他便同眾人一齊被分派到了外頭,沒有在陳灝面前有過表現的機會。

  若是老老實實待在許、顧手下干活,便是干出花來,也不過官升個一級兩級,還是會在廣南打轉,將來想要出去,實在艱難。

  只有從他們手里頭跳出去,做得出一番大事,才能叫陳灝注意到自己。

  郭建是這般想的,他也是這般做的。

  在許繼宗手下當差的這一陣子以來,他有意識地聯合同批南下的新官們同進同退,又著力施展自身所長,一面叫這姓許的宦官曉得自己確實有能耐,一面又叫他知曉,這能耐要比他一個宦官要厲害多了。

  他的所作所為,自然有許多旁人看在眼中,想壓也壓不住,許繼宗去區區一個宦官,又怎么可能掌得住自家這樣的人物,遲早還是要交回陳灝手中。

  他手中還有些錢物,雖然不能運作出一個好差遣,可要好好疏通一下陳灝手下的幕僚、門客卻是夠的,屆時雙管齊下,陳灝身邊有人說話,下頭人個個都曉得自己有本事,自然就能湊到對方面前。

  只是不想眼下竟是換得顧延章回來管事。

  不過也好。

  有了顧延章做對比,到時候別人自會知曉,原來這樣一個傳揚得如此厲害的官員,才干也不過如此,自己并不比他差,倒也是一樁極有用的出頭法子。

  ——一般都是進士,自家跟著親民官做過事,也跟著治過州縣,并不必顧延章差多少,眼下機會就在眼前,不抓住了,實在是老天爺都看不過眼。

  郭建心中轉了一圈,抬頭道:“既如此,下官便也應承下來,勾院且分派轄地,只要五日,定當上交一個答復!”

  偏堂之中的事情,幾乎是片刻之后就在州衙里頭被四處宣揚開來。

  公廳里的胥吏們圍在一處,趁著左右無人,紛紛議論起來。

  一人跌足道:“多少時日了!自姓吳的惹下了孽事,沒有一日消停的,眼下換了姓陳的,姓顧的,更是同太歲一般,不叫人好過日子!五日里頭將抄劄之事全數做完,這是把我們當牛做馬也不得行啊!”

  另有一人道:“倒也未必不得行,這事情是那一位提出來的,從前的那些個,你都不記得了?他既說了五日,雖然聽著不可能,說不得當真有辦法做得到,只是不曉得什么法子…”

  旁邊人便啐了一口,道:“他雖厲害,究竟是個人,又不是神仙!你把他當什么了?好好歹歹,你也在衙門里頭當了一二十年差了,哪一回抄劄沒有兩三月功夫能做得下來?便是他親自監督,最多也就提快一個月罷了。”

  頭先那人便道:“莫管他是三個月也好,五日也罷,總之,事情還不是得我們這些人去做?被這些人盯著,眼見正是濟民的時候,不論銀錢也好,糧米也罷,又有布匹、藥材,多少好處,偏偏一個都撈不到,昨夜想著,我那后槽牙就直癢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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