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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七章 濟民

  這般一來一回,季清菱白日借著州衙里頭宗卷,并自己從前記得的東西,又與胥吏核對,在這一處擬稿,到得晚間,顧延章回得來,復又幫著核查提問,本來文稿架子就已經搭好,不過四五日,終于把該改的都改得差不離了,只剩下最后幾處地方抓不準。

  她想了許久,也不敢擅動,知道這已是超過自己所能,便也不去勉強,只等著交出去,叫有能耐的人再改。

  且不說這一處季清菱忙著做抄劄濟民之法,而另一處,外頭許繼宗帶頭領著撫民之事,四處亂忙,雖然也支應了下來,卻是跑得腿腳都要斷了,眼淚也快出來了,只一日三次著人去催顧延章,回回都問疫病甚時能整好。

  他身為廣南西路經略司事,還想著將來要回去同天子自吹自家能“獨當一面”,“卓絕驚才”,自然不可能大張旗鼓地同顧延章哭訴,說自己快扛不住了,勾院你快來救人,只好時時旁敲側擊,一時叫人說手頭缺人手,一時叫人說手頭糧米不夠,一時說要多尋多少個差役,一時又喊他幫著整理這樣那樣許多事。

  總之只有一個目的,便是叫這一位勾院曉得,俺這一處還有一攤子撫民濟民之事,都只有俺許繼宗一個撐著,原本也是顧勾院你的差事,卻不能只顧著看管疫情,卻把“我一人丟在這里”。

  他一個北人,頭一次來廣南,多少也有點水土不服,因邕州物資匱乏,上頭又有陳灝盯著,下頭走馬承受不說,也是宦官,多少要給幾分薄面,可皇城司的差人,廣南西路轉運正副二使,而今俱在邕州城中。

  皇城司是朱保石在管,只恨不得把所有人都踩下去,只留他自家一個人親近天子,轉運二使俱是朝臣,天然便對宦官有偏見,許繼宗是來立功的,不是來蹭灰的,還想著回去能大出風頭,哪里敢多事,再不舒服也只能延醫問藥,次日也不能告假,只掙扎著復又回衙門理事。

  他手頭倒是有十來個陳灝分派過來的上科進士,只全是頭一回得官,一來甚事不知,許繼宗也不敢把事情交代下去就不管,生怕被人捅了簍子,收拾不過來;二來眾人都是正經官身,也不太聽他一個宦官吩咐,實在有些焦頭爛額。

  這日一早,還未到得點卯的時辰,許繼宗已是到了衙門,本要理一理白日間要做的事情,卻未料得才進得公廳,還未來得及喝一口熱茶,便見得一個差役匆匆進得門來,稟道:“許都知,顧勾院在偏堂里頭,問您這一處可是有暇,請您過去議事。”

  許繼宗好容易逮到這人,哪里肯放,也不要人催,更不拿架子,屁股還未坐熱,便甩了那差役,自家帶頭往偏堂而去。

  他才進得偏堂外門,走在檐下,距離大門處還有一二丈遠,已是聽得里頭此起彼伏的聲音一片,嘈嘈雜雜,其中有夾著邕州口音的官話,也有江南兩路、河北一路、川蜀一處的口音,各人爭著說話。

  透著薄紗窗,一個帶著川蜀味的聲音傳了出來。

  “勾院莫不是拿我等來開玩笑罷?莫說這邕州城中十余萬人,再有城外二十余個鄉縣,就算遭了交賊,想來合在一處,少說也有一二萬人,這般數目,便是往年抄錄丁口,一個州中上下全數人都攏在一起,從頭忙到腳,至少也要全力花上二三個月功夫,才能將人給點清,此時憑著我們這幾丁人,又有幾百兵卒,想要做那抄剳之事,是在說笑罷?”

  許繼宗聽到這話,便不著急進門,只在外頭站住了腳,想看顧延章如何回答。

  說話的這人他有印象,是個四十余歲的瀘州人,喚作郭建,據說少時曾四處游學,見識并不算少,還曾經做過一任縣令的幕僚,是這一撥南下的新士子里頭少數得用的,提的問題也直中要害。

  許繼宗雖然沒有見識過抄錄丁口,也不曉得衙門是如何重造丁產簿,可這一陣子在邕州城中忙著撫民濟民,早非吳下阿蒙,心中算一算,若是當真要把邕州城中、城外十余萬百姓人清點一便,果真沒個三兩個月,并無可能。

  可州衙里頭清點人口全是為了撫濟難民,若是要等個三兩個月,就算把人數、情況一一清點出來了,屆時缺米缺糧的貧乏不能自存者,早都成骨頭了,就算拿了糧食還不如燒給他們地下吃。

  果然郭建話才落音,另有一人跟著叫道:“勾院,我們統共就這一點子人,這一份行事體例里頭總計一百余條,若是要條條都做到,少說一處鄉縣要派一百人,不然如何打點?看您給這抄劄章程,還要按著‘賑糶、賑貸、賑濟’三個等次來撫濟,還要‘抄劄姓名,審核給歷,直記口食’,您可是曉得,光是歸統情況都統不過來,這幾丁人,哪里有余力去做那些?”

  一時人人附和起來,都說人手不夠用。

  許繼宗也有些擔心起來。

  他從前去贛州的時候,顧延章件件事情都已是打點好了,他看的便是秩序井然的流民營,井井有條的修渠篷,干干凈凈的邕州城。

  此時回頭去想,贛州雖然艱難,畢竟人手是夠的,糧米也不缺,還能問城中百姓籌銀籌糧,可這邕州城里頭卻是全然不同。

  邕州城才退了交趾,州城雖然無恙,可被圍了四十余日,早已糧米俱無。州官、胥吏已有半數喪生于戰場之上,城中人餓到吃樹皮草根,連地上的污水濁水也顧不得臟,捏著鼻子也要喝下去。

  這般缺人缺糧,都說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眼下是做飯的人也沒有,米也沒有,如何能填飽肚子?

  再兼邕州城中這許多日子,不僅逃入了許多轄下鄉縣的難民、流民,又逃走了許多人,從前的丁產簿早已不能用,五等簿更是一個笑話,想要按著來撫濟,極有可能糧米發下去了,卻是不知道入了誰的口袋。

  屆時該得濟的沒得到,不該得濟的卻是吃得肚皮渾圓,實在并非什么好事。

大家莫方,等到走到那個情節的時候,我會在文里發圍脖號跟流程,不用急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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