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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九章 攔阻

  邕州州衙的巡尉李逢年出得州衙大門的時候,外頭正一片沸反盈天,攔在門口的衙役們幾乎快要頂不住往里擠的人群。

  他聽得一名衙役喝道:“賈老三!你不要命了,擅闖衙門,帶頭鬧事,這是要流放的大罪!”

  被稱為賈老三的正是那四十上下的男子,聽得衙役這般說,此人轉過頭便大聲呼道:“鄉親們!衙門不殺蠻子,要抓咱們自己人了!”

  后頭一陣嘩然。

  賈老三又大聲叫道:“狗官好大的威風!我家里頭就一個兄弟,被那姓吳的害死了,若是不能給他討個公道,將來到了地下,我拿來的臉去見祖宗!眼下要殺要抓,都隨你,老子要是皺了一下眉頭,就不姓賈!”

  一面又舉著手呼道:“鄉親們,外頭交蠻還在圍城,衙門便把力氣對著咱們百姓了!自己殺自己人,這樣的狗官,要來作甚!”

  他才叫完,后頭便一陣此起彼伏的應和之聲。

  見得此景,李逢年哪里還會看不出不對來。

  他管著城中巡衛之事,對邕州城中不安分的人多多少少都是認得的。

  這賈老三也是街頭巷尾出名的了,給面子的叫他一聲好漢,私下里,也都知道這是個搬不上臺面的混混。

  自古都是民畏官,平日里像賈老三這樣的人,哪里敢在衙門外頭這般囂張地鬧事,見得衙役上街,莫說上前說話,遠遠便躲開了。

  這人家中確實是有個弟弟,只他這做兄長的往日常常偷雞摸狗,父母過世之后,為了家產同那弟弟爭得上了衙門,到得現在,早斷絕了關系,兩人從來都不走動的,今時突然這樣理直氣壯地為弟出頭,向衙門討公道,偏又毫無畏懼的模樣,實在是是有反常即為妖。

  李逢年一時有些著急。

  他往外頭掃了一眼,除卻賈老三,又見得不少往日常在街頭巷尾賊眉鼠目的閑漢潑皮,雖有不少陣亡將士的家眷在后頭哭叫著抹眼淚,可沖在最前的,卻是這等并無干礙的混子。

  今日交趾攻城,衙門里頭的衙役并兵丁已被他抽了半數在外頭街道上巡城,只怕有那閑雜人等趁亂惹是生非,此時剩在州衙中的不過二三十名而已——這等人手,正常來說并不少,畢竟左近有巡鋪,州中又有廂軍,一旦有不對,隨時便能過來馳援——況且平日里誰人又敢沖撞衙門呢?

  只他千算萬算,只顧著算旁的,卻想不到會鬧出這一攤子事來。

  此時衙門外頭卻至少有千人,身強力壯的閑漢過半,又有些婦孺,這時候簡直是又投鼠忌器,又動彈不得。

  李逢年從吳益那一處得不到明確的命令,哪里敢擅自做主,本想著此處鬧事這樣大,用不了多久,附近巡邏的巡鋪與兵丁見得不對,定會過來,有了人手再來處置,定然會比此時好上許多,可未等到有人來,外頭的衙役已是招架不住了。

  他見勢不妙,連忙拉著被吳益推出來背鍋的指揮一同走了出去。

  衙役們見得他出來,均是松了口氣的模樣,對外頭人叫道:“莫要鬧了,李巡尉來了,有什么事情,你們同他說!”

  賈老三本在前邊帶頭,他看到李逢年,登時猶豫了一下,面色有些發慌,正要說話,卻不料后頭盡是往前擠的人,不曉得被哪一個一推,整個人直直壓在了前邊衙役的水火棍上。

  數百人群情激奮,鬧到此時,其實要的已經不是什么“說法”、“公道”了。

  須知人是有盲從心態的,見得身邊的人大叫大鬧,自家也容易跟著沖動易怒,見得旁邊的人叫囂沖撞,自家便也跟著往前擠,這種時候,只要有一個小小的火苗,此處就能炸開來。

  更何況本來今次在衙門外頭聚眾鬧事的,許多都是拿了銀錢來壯勢的,眾人得的要求,便是把事情鬧得越大越好。

  賈老三明面上是個帶頭的,可實際上,他根本管不住后頭那數百人,被人用力推搡著,他一個踉蹌摔到了地上,壓倒了一個衙役。

  他還未來得及反應,后頭的人便踩著擠著往里頭沖了進去。

  賈老三只覺得身上給無數人踩過,一面慘叫著,迷迷糊糊之間好像還記得轉頭看了一眼剛剛推自己的人。

  是個不識得的生面孔…

  吳益坐在公廳當中,聽得外頭的吵鬧聲一浪比一浪高,卻并未有多少害怕。

  州衙高高的外墻已是把外頭的聲浪全數攔住了,哪怕門口再如何鬧得厲害,公廳之內依舊安安穩穩的。

  吳益淡定自若。

  就如同他方才同李逢年說的一般——世上哪有打仗不死人的!

  楊奎也好,陳灝也罷,誰敢說自己帶兵能不死人?

  正相反,軍功立得越多,官職升得越高,手上死的人就會越多。

  依照他的推測,此回交趾約莫三萬人,若是他這一段再來一回征兵,邕州城中應當能湊夠一萬兵力,雖然是三打一,可一個是攻城,一個是守城,辛苦是辛苦了些,不過哪怕城中兵卒全數死絕了,只要能把邕州城守住,他的功績就穩了。

  今日的戰況,也證明了他的猜想。

  交趾軍確實是一路北上,兵疲力竭,李富宰命數千兵卒攻城,自家只安排兩處城門各派得八百將士出城,便把人給打退了。

  只是城中這些守將的能力實在是參差不齊。

  一般是抗敵,北門便能殺敵兩千余,只傷亡了百多人,東門卻是只把人打退了,滅敵數百而已,出城迎敵的還死了大半,一命抵一命都不夠。

  吳益非常不滿意。

  這次戰果,一方面說明了自家確實于兵事上才干卓異,另一方面,卻也說明了他從前的擔憂沒有出錯。

  縱然他吳益用兵出神入化,也得手下的兵將得力,才能將他的能力給體現出十分來。

  交趾攻城時,吳益安坐在州衙之中,并沒有上得城墻觀戰,自然也不清楚其中情況。他所知道的戰況也好,戰果也好,都是下頭人過來回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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