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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六章 民憤

  鄭顯怕的不是被顧平忠供出來自己更改文書,收受賄賂——這幾項罪名,只要運作得好,最多也就落個免職而已,若是應對得當,說不定只要被降個職級就能對付過去——他怕的是顧延章不依不饒,將此事鬧得大了,捅到楊奎面前。

  自己最近這一陣子,確實是有些太得意忘形了。

  其余的那些個且不說,光是調用州庫銀絹這事,如果被查出來,都已經夠喝一壺的。

  挪動的數額如此之大,如果給楊奎知曉了,自己焉有命在!

  本以為姓楊的在陣前與北蠻大戰,沒有兩三個月,是回不來的,還多的是時間給自己收拾收尾,誰曉得竟突然冒出這個掀桌砸席的小子!

  鄭顯迎上了顧延章的眼睛,做一副關切的模樣,道:“少年郎好志氣,只那顧平禮已被判了決不待時的死罪,你這大仇,也算得報了一半罷?”

  顧延章冷聲道:“還有一惡主逍遙法外,正拿著我家的錢財作耍!”說完這話,他頓了頓,似是才反應過來一般,轉向鄭顯道,“小子性直,叫押司見笑了。”

  鄭顯呵呵一笑,擺了擺手,道:“何出此言,若不是那顧平忠確屬謀財害命,你又如何會這般以直報怨,平章又如何會屬意徹查!終究還是罪有應得!”

  顧延章臉上盡是感激,道:“押司公正,此番全要靠諸位公差,才能幫著小人出一口惡氣了。”

  兩人騎在馬上,一左一右,一路走,一路聊了起來。

  彼此戲唱得都好,你甩一甩水袖,我定一定身形,倒叫這一臺“將相和”演得有模有樣的。

  越聊得多,鄭顯心中就越是心中暗凜。

  文武全才、能屈能伸不說,還半點文人的架子都沒有,明明在楊奎、陳灝兩人面前都靠著獻產得了臉,只要不出意外,待得向朝廷請過功,一個官身是妥妥的,可對著自己一個小吏,說話行事依舊是滴水不漏…

  這哪里像是一個十多歲的小子!

  這樣的人,顧平忠竟敢當做尋常的貓兒狗兒來打發!

  也是死得不冤了!

  鄭顯收斂了心神,越發小心應對起來。

  騎著馬,約莫過了小半個時辰,便到了亭衣巷,還未進到巷中,便見巷口二三十名閑漢聚在那處,對著里頭指指點點。

  顧延章與鄭顯對視了一眼,均是有些狐疑,兩人翻身下馬,排開人群走了進去,遠遠便瞧見數十人正披麻戴孝地圍在顧宅前門處,或哭或鬧,行狀十分可怖。

  一個老婦拍著顧家的大門,嚎道:“顧大賊!你不得好死!你逃過了衙門,逃不過老天的眼!!你賠我兒子命來!!!”

  又有人喊道:“顧大賊裝死呢!”

  一面喊著,后頭有幾人扛著兩桶東西走了上去,一面叫道:“讓開讓開。”

  一見到那兩個桶,原本圍著大門的哀者們紛紛躲開來,那老婦也趕忙擦擦眼淚,幾個快步往后跑。

  “來了來了!”

  看到那兩個大桶,站在巷口處圍著的人頓時躁動起來,人人都是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那幾人扛著東西,在顧平忠家門口喊道:“顧賊,你開不開門!”

  里面一片寂靜。

  似乎是早早就料到了這樣的情況,那幾人也不多話,后退幾步,口中喊著號子,“一二三”之后,一齊把那兩個大桶中的東西朝著大門一潑。

  “嘩啦”兩聲,黑黑黃黃的東西濺了一門一地,把顧家的大門糊得滿滿的——竟全是糞溺之物,半粘半貼著大門,滴滴答答,黏黏糊糊的,慢慢地往下流。

  那景象簡直惡心得一塌糊涂,雖然離得遠,鄭顯還是一個反胃,差點便要吐了出來。

  潑過糞,那幾人把桶隨手一扔,便逃也似的竄下了臺階。

  門口圍著的苦主們仿佛了結了一樁大事一般,紛紛收拾鋪蓋,一面哭,一面互相扶著各自散了。

  巷口處看戲的閑漢們喝了一陣彩,這才心滿意足地跟著罵將起來,諸人轉過身,正要各自回家,卻見到一旁牽著馬,穿著官服的鄭顯,忙往外讓了讓,噤了聲。

  鄭顯面色有些泛青。

  昨日他不在公堂之中,所有話都是聽人轉述,雖然知道這顧平忠當堂被那季家女子扇了一巴掌,還被罵得狗血淋頭,引民意而擊之,卻無論如何都無法想象,事情竟是到了這個景況。

  被人圍而堵門不算,竟然還被潑糞。

  看這些閑漢的模樣,這已經不是第一回了。

  顧平忠的名聲完了…

  直到此時,鄭顯才真正意識到昨日那季家女兒在堂上究竟做了甚事。

  他咽了口口水,轉頭看著顧延章,心中竟有些發憷。

  好手段…

  這小子一家都不是什么好貨!

  顧延章卻是氣定神閑地回了他一個頷首,道:“押司且看,這便是惡人的報應!”

  鄭顯干巴巴地笑了笑,回首看了一眼,見差役們都跟上來了,才道:“咱們轉往后門去罷,瞧這模樣,大門是進不去了。”

  到了后門,自有差役上前亮明身份喊門。

  過了足足一刻鐘,后門才開了一個縫隙,見到外頭當真是衙門的官差之后,顧宅的下人才敢把門開了,將眾人讓了進去。

  顧平忠接了下人的通稟,早早坐在了正堂,心中正猜測這一回官差來此的用意,想到方才下人來回,說帶頭的是鄭押司,又多少放下兩分心來。

  往日喂得這樣飽,如今至少會顧念幾分香火情,是鄭顯來,總好過是其他人來。

  一面想著,等抬起頭,就見一行人進了堂。

  顧平忠站起身來,正要招呼,卻見一人站在鄭顯身旁,眉目含鋒,眼神似刀,其中仿佛燃著熊熊烈焰,直要把自己燒成灰燼。

  那一張臉…

  是顧延章!

  竟是顧延章!!

  他不是早該死在定姚山了嗎?!

  顧平忠心中狂跳,不由自主地扶住了椅子的把手,一時之間,幾乎再站不穩了。

  這廝居然還活著!還把衙門的差役帶上門來了!

  他想作甚?!他要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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